22 無賴
清晨,陸榆把睡得正香的陶然然給拽起床,一大早便帶着他到外頭四處走走。
陶然然打了個呵欠,眼裏湧起水霧,用手揉了揉,聲音沙啞道:“自從跟了你就沒得什麽覺睡過。”
陸榆面無表情道:“夫唱婦随。”
陶然然:“……”
偌大的西洲城,寬敞的大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空蕩蕩的,仿佛一座空城。
拐過街角,被一簇綠意撞個滿懷,陶然然定睛一看,擡頭看見枝頭開得正旺的紅花,輕輕扯下花莖,摘下一朵花,站在陸榆身後,趁他不注意,将花別在耳邊。
陸榆轉過身,伸手欲摘下耳邊的花,卻聽見陶然然說道:“果真是美人嬌啊。”
剛好陽光灑在陸榆周身,好似鍍上一層金光,一時間陶然然竟看癡了。
陸榆将花扔下,面色微沉。
陶然然見狀,立馬指着枝頭上的花,道:“我是說它,美人蕉,這花叫美人蕉。陸鶴青,你走那麽快作甚?”陶然然折了枝花趕緊跟上,一邊走一邊把花摘下,将末端塞進嘴裏,輕輕一吸,甜甜的汁水流入唇齒間。
“陸鶴青,你再走那麽快試試。”陶然然跟在後頭,無力地喊道。
陸榆始終沒回頭。
“陸鶴青,我剛才真的沒說你。”陶然然尋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對着前頭說道。
陸榆停下腳步,陶然然眼前一亮,起身正想跑上去,誰料陸榆再次擡起腳往前走。
陶然然氣急,道:“陸鶴青,男子漢大丈夫,還不能開開玩笑了?”
“我說誰大清早瞎嚷嚷呢,原是你們夫妻二人。”一道懶懶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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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然轉頭看着沈無計,道:“你怎麽在這?”
沈無計揚了揚手中的木勺,指了指身後板車上的冒着熱氣的木桶,道:“幹苦力活呗。”
陶然然湊過腦袋一看,原是粥桶。
“這是準備去施粥?”陶然然問。
沈無計點點頭,道:“自然,長亭兄天還未亮便去了城門口,我去幫幫忙。”說完,繞過陶然然,朝前走去。
陶然然看了看陸榆離去的方向,只看得到淡黃色的衣角,想了想,還是選擇跟沈無計去了城門口。
陶肆搭了個簡單的粥棚,只不過前來喝粥的百姓并不多,三三兩兩的。
沈無計看着陶肆愁眉不展,問道:“需要我幫忙麽?”
陶肆對上沈無計關懷的雙眸,唇角微揚,道:“不必。”
沈無計目光望向別處,道:“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陶然然也走過來,看見陶肆面前木桶裏還剩近大半桶的粥,以及一旁堆積的小麻布袋,仔細一看原來是米,只是二者都剩了這麽多,不禁納悶,道:“難不成城裏的百姓不知道大哥在施粥麽?”
陶肆眸光微黯,嘆了口氣,道:“城中百姓,不足一百。”
“什麽?”陶然然驚呼道。
沈無計也很是詫異,西洲雖算不上繁華之地,可好歹人也不少,如今卻不足百人,實在是讓人震驚。
陶肆苦笑一聲,“這饑荒已持續兩個多月,家底殷實的早走了,大部分百姓選擇去別處投親,還有的活活餓死。身為掌管西洲的仙門,實在是難辭其咎。”
“确實。”一道冰冷的嗓音傳來。
“陸宗主。”陶肆拱手道。
陸榆手中拿着幾張捕獸夾,睨了眼站在一旁的陶然然,然後将捕獸夾扔在地上,道:“将尋常之物去獵兇獸?陶宗主當真是蠡測管窺。”
陶肆面倏地一紅,垂下腦袋,用捕獸夾獵兇獸,他恐怕是第一人吧。
沈無計上前一步将陶肆擋在身後,道:“長亭修行不夠,陸宗主這般羞辱他,想必令堂面上也怕是無光吧。”
陸榆淡淡道:“事實。”
沈無計轉過頭看着陶然然,給他使了個眼色。
陶然然立馬會意,臉色一垮,瞪了陸榆一眼,大步離去。
陸榆愣了一下,擡腳跟上。
陶肆皺眉,道:“阿适生氣了?”
沈無計故作沉重,道:“是的,看他臉色都黑了。”
“唉。”陶肆嘆了口氣,“其實陸鶴青說的沒錯 ,我。”
“好了,別說了。”沈無計出聲打斷道,“家世不同,怎可相提并論。”
陶肆直直看着沈無計。
沈無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輕咳一聲,道:“好了,咱們回去吧,剩下的粥自己分了喝去。至于你弟弟那,自是不必擔心,陸鶴青連夜趕來見他,心中定是有他。人家媳婦生氣,定是要好好哄的,咱們跟去不合适,再說了,萬一陸鶴青一哭二鬧求原諒的場景被咱們撞見了,那多尴尬。”
“撲哧。”陶肆被他這話逗笑了,心裏的愁緒一掃而空,“那先回去吧。”
沈無計将木桶與剩下的米擡回板車上,撸起袖子,推着板車,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陶然然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到河邊的,想着換個地方走,轉身卻撲進了溫暖的胸膛裏。
“氣消了?”帶着一絲溫和的聲音響起。
陶然然伸手捏了捏陸榆腰間的肉,道:“下次不許那麽說我大哥。”
陸榆道:“好。”
“還有,不許走那麽快,我跟不上,不然我就換個人,模樣比你好看,性格也比你好。”陶然然道。
陸榆低頭吻住陶然然,道:“不可。”
陶然然別過頭,道:“不信咱們試試。”
陸榆緊緊摟住懷中人,再次吻上他的雙唇,良久才松開,嚴肅道:“平常怎麽鬧都好,唯獨這個不準。”
陶然然腦袋暈乎乎地靠在陸榆身上,輕喘道:“以後再說。”
于是,陸榆繼續不停親吻,直到陶然然改口。
二人回到百川,只見沈無計用一副戲谑的神情看着二人,道:“陸夫人,你這是被蟲子蟄了麽?嘴巴這麽腫?”
陶然然臉一紅,暗暗掐了掐陸榆。
陸榆自是感受到了陶然然的惱羞,冷眼一掃,沈無計識趣地閉上嘴。
九月初,天氣漸漸轉涼,桂花半開半謝,用完午膳後,陶然然頭枕在陸榆的腿上,陽光灑在身上,整個人泛起懶意。
陸榆伸手撚掉掉在陶然然發間的桂花,眸光柔和。
陶然然突然睜開眼,差點掉在地上,好在陸榆眼疾手快抱住了他。
“怎麽了?”陸榆擔憂道。
陶然然一臉古怪地看着陸榆,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喃喃道:“我夢見我給你生了對龍鳳胎。”
陸榆嘴角輕抽。
“然後你一手抱着一個,每天回來後就是帶娃,洗尿片。”陶然然補充道。
陸榆捏了捏陶然然的臉,道:“一場夢而已。”
陶然然長長吐了口氣,随即又好奇地問:“若是真有了怎麽辦?你會疼他們麽?”
“生得出來再說。”陸榆面無表情道。
“你這個人真無聊。”陶然然白了他一眼,再次枕着他的腿躺下。
太陽落山,黑暗再次侵蝕大地,黑夜對于如今的陶肆來說,充滿太多無助與恐懼。
每每黑夜降臨,讓人頭疼的事便一湧而來。
前方山頭傳來令人心顫的巨響,陶肆握緊刀鞘,目光複雜地望向前方。
陸榆看了眼陸易春,道:“饕餮?”
陸易春點頭道:“是的,親眼所見。”
陸榆道:“今晚不用去了。”
“為何?”陶肆不解地問。
陸榆道:“莫複歸來了。”
“陸宗主從何得知?”沈無計問道。
陸榆不再解釋。
就在此時,大門處弟子來報,說是莫複歸率弟子前來拜訪陶肆。
陸易春聞言,朝陸榆投去佩服的目光,自家宗主真厲害。
沈無計無力扶額,小孩子,當真是好騙,方才莫複歸故意在門前制造出的聲響,那四安獨有的臭美舞,一群大男人扭胳膊甩腿的,讓人一見難忘。
莫複歸風塵仆仆走進,對着衆人拱手道:“莫某來遲。”
沈無計冷哼一聲,道:“這足足遲了兩個多月。”
莫複歸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無計,道:“自是不似沈公子閑情逸致四處游逛。”
沈無計懶得搭理莫複歸,将視線轉向他處。
“陸宗主。”莫複歸對陸榆說道。
“莫宗主,如今饕餮作亂西洲,造成的損失,還望莫宗主如數償還。”陸榆道。
莫複歸表情一僵,随即笑笑,“自然。”
“陶宗主近來可還安好?”莫複歸帶着歉意地問。
陶肆知曉兇獸逃竄之事,對莫複歸所為厭惡,然則面上不顯,道:“夜不能寐,可算安好?”
莫複歸尴尬地笑了笑,眸裏劃過一絲惱意,一個小門小戶,竟敢對自己擺臉色。
“宗主,不好了,饕餮朝這裏跑來了。”一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衆人一看,原是四安弟子,齊齊将目光聚在莫複歸身上。
莫複歸冷聲問:“莫星垂呢?”
“大師兄,被饕餮拍暈了。”那人回道。
“當真是無用!”莫複歸拂袖道,擡眸看向陸榆,“陸宗主可否出手相助?”
“四安之事,陸某不便插手。”陸榆淡淡道。
莫複歸語塞,也不再多說,掀開袍子坐下,臉上一副悠閑。
外頭的聲響離得愈發近,地面開始顫抖,桌上水杯裏的茶水四濺。
驚呼聲傳入耳中,陶肆拔刀起身,欲朝外走,卻被沈無計攔住去路。
“我與你一同。”沈無計道。
陶肆猶豫一會兒,點點頭,“好。”
于是,二人并肩走出去。
看着二人離去的身影,莫複歸嘴角一揚,道:“陸宗主還打算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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