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尋來
天空湛藍如洗,偶爾飄過幾朵白雲,溫柔地撫摸着蒼穹,如情人間耳鬓磨腮,難舍難分,轉眼間又消散得無影無蹤,徒留遺憾。
滟滟的阿爹婁兆年近五十,身子骨卻硬朗得很,沒事喜歡抽抽旱煙,上山打獵,改善下夥食。
婁兆靠在自家的土牆邊,手中拿着鐮刀,看着走近的兩個人,眸色漸沉,指着陶然然,道:“你,過來。”
陶然然看這架勢,心裏一突,心想不會接下來就拿着鐮刀朝他砍下來吧?雖說心裏擔憂,卻還是邁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婁叔。”陶然然嘿嘿一笑。
婁兆瞥了他一眼,朝身後努努嘴,道:“背上。”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個空竹簍靠在柴堆邊。陶然然識趣地背上這個與他上半身等大的竹簍,站在婁兆身側。
婁兆眼裏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握緊手中的鐮刀,朝上山的路口走,臨走不忘囑咐滟滟:“讓你阿娘煮好飯,我們去山上砍些柴。”
滟滟笑着應道:“好。”
沿着狹長的小道走入深山,陶然然一手勒着簍子上随時往下掉的麻繩,一手捂着臉,擋着兩旁的亂枝,後退式的前進。
婁兆已經走到半山腰,回頭發現已經将陶然然甩了一大截,伸手捂在嘴邊,學着野雞的叫聲。
山裏不能大聲喚人名字,這是進山前婁兆交代他的,只能模拟動物的聲音來交流。
“汪汪汪。”聽到婁兆的聲音,陶然然沒有絲毫猶豫地叫出來。
婁兆聞聲,握着鐮刀的手一頓,差點掉地上。
陶然然廢了好大的勁這才跟上婁兆,長長吐了口氣,擡袖擦去額頭的汗珠,道:“婁叔老當益壯,實在是佩服。”
婁兆道:“我只是習慣了,日後你多與我在這山間走走,也能像我這樣。”說着,用鐮刀砍斷一根倒在地上的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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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然見狀,立即将其撿入簍中。
婁兆遞給他一個贊賞的眼光,大有一副看女婿的架勢,越看越順眼。
不一會兒,竹簍便滿了,二人皆有些累,便尋了塊空地,坐下歇息,順便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滟滟這孩子心性單純,日後,你可要好生待她。”婁兆從衣襟裏掏出一塊幹糧,掰成兩半,遞給陶然然。
陶然然接過幹糧,剛往嘴裏遞,就聽見這話,只好作罷,對上婁兆的雙眸,認真地道:“婁叔,我不能娶滟滟。”
婁兆倒是不緊不慢地吃完手中的幹糧,再喝了口水,這才說道:“滟滟已經同我說了,她都不在乎,我這當爹的,也就只好支持,至于你那夫人,想必日後也會找到屬于自己的良人。你今後就待在這裏,與滟滟好好過日子,咱家算不上富裕,但靠自己的雙手過日子,也不會差到哪去。”
陶然然耷拉着腦袋,道:“可我心裏只有我夫人一個人,我不想委屈滟滟。”
婁兆拍了拍陶然然肩膀,道:“如此重情重義,實屬良配。”
陶然然頓時欲哭無淚,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啊。
陶然然還是不死心,尋了個好的借口,準備再次開口,婁兆卻搶先一步背起竹簍往山下走。
無奈,陶然然只好撿起地上的鐮刀,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後,郁悶無比地往回走。
滟滟一直坐在山腳下的石頭邊等着兩人,一看見陶然然,便跑到他身邊,拿出帕子,替他擦掉臉上的髒東西。
婁兆見狀打趣道:“滟滟什麽時候有的帕子啊?”
滟滟臉一紅,羞澀道:“飯已經熟了,咱們回家吧。”
婁兆大笑一聲,加快腳步往自家走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陶然然已經在這裏待了五天,不是跟着婁兆上山砍柴,就是跟着滟滟下地挖紅薯,完全成為了這家的一份子。
難得清閑,陶然然坐在河邊,手中從路邊折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将花邊拔下扔在水面上,自言自語道:“陸鶴青,你怎麽還沒找到我啊,再不來的話你就多了個姐妹了。”昨日夜間,婁兆已經同他提起,說明天是好日子,尋思着把親給結了。他也是個例外,半年不到就要成兩次親,嫁了一次,還要娶一次。
秋風城內,陸榆沿着靈雀的指引,尋到了陶然然之前碰到王達的地方。
靈雀往山崖下飛去,陸榆也跟着飛了下去。
“宗主。”陸雨眠見狀,驚呼一聲,緊接着跟了下去。
陸榆站在湖邊,打量着波瀾不驚的湖面,湖水清澈見底,水底連根水草都沒有,倒也是罕見。
陸榆彎腰拾起石角上勾着的衣角碎布,上面殘留着的圖案依稀可有辨別出是條魚尾,一眼便認出這是陸沉舟衣上的。
“宗主,這有人。”陸雨眠喚道。
陸榆将碎布收入袖中,立即走上前,原是王達,臉被水泡得發脹,面容逐漸模糊,身邊圍繞着綠頭蠅,不時有股臭味傳來。
“埋了。”陸榆轉過身,擡頭看着天空,眸中思緒翻湧。
連放了近百只靈雀,還有沒有什麽音訊,陸榆整個人好似籠上一層寒霜,使人不敢靠近。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陸榆猛地望去,只見一只靈雀撲閃着翅膀飛來,在頭頂盤旋幾圈,然後朝遠處飛去。
陸榆眸光微微波動,緊随着靈雀飛行的路徑。
“不行,真的不行啊!”陶然然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将胸口綁着的大紅花摘下,緊緊抱着桌腿,“婁叔,我真的很愛我的夫人,我不能做對不住她的事啊。”
婁兆面色微沉,道:“老老實實戴上,馬上便到吉時了。”
陶然然幹脆鑽進桌底,縮着身子,道:“婁叔,你們的大恩大德,要我做牛做馬相報都成,唯獨這以身相許不成啊,世上好男子多的是,滟滟姑娘何必糾結我一個人呢。”
婁兆久久沒有說話,陶然然以為他走了,便悄悄探出腦袋一看,還沒看清,眼前一黑,昏過去了。
婁兆放下手中的燭臺,将陶然然從桌底拖出來,給他換好新服,扶着他走出房門。
滟滟面若桃花,雙眸泛起瑩瑩秋波,讓人移不開眼。
人群中的一個面相老實的年輕人傷心地別過臉,擡袖偷偷擦了擦眼角。
“梗子,別傷心了,以後娘給你找過別家姑娘。”梗子的娘親安慰道。
梗子笑了笑,裝作不在意地說道:“沒事,剛剛只是眼睛疼。”
旁邊人聽見,心裏一陣惋惜,梗子是村裏頭最能幹的小夥子,為人熱情,老實,喜歡滟滟的事大夥都知曉,可奈何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強求不得。
陶然然靠在婁兆的肩頭進了小院,将紅綢遞給滟滟,笑道:“牽緊,別松了。”
滟滟捂嘴偷笑,緊抓着手中的紅綢,這才意識到陶然然的不對勁。
“這小子昨晚喝了點酒,還沒醒,怕他耽誤吉時,便把他拖出來了,等他醒後,你可要好好罵罵他。”婁兆笑着解釋。
大家一聽,皆跟着起哄。
滟滟臉紅得快與手中的紅綢媲美了。
“好了,大家坐好,吉時到了,可別耽擱了。”媒人揮動着手中的紅帕子,開心地說道。
“一拜天地。”
陶然然就這麽被人按着腦袋拜了天地,迷迷糊糊睜開眼,再次聽見那道喜悅的聲音:“二拜高堂。”
陶然然瞬間清醒過來,跑到一邊,道:“不可以。”
與此同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你敢。”
“陸鶴青,你終于知道來接老子了,再晚點你就多了個伴了。”陶然然眼眶一熱,跑上前一把抱住陸榆,盼了這麽多天,終于盼到了。
陸榆将陶然然緊緊摟住,懸着的心終于放下,眼角染上幾分失而複得的喜悅。
四周的人竊竊私語,都在好奇陸榆的身份。
陸易春站在門口,剛想進來,被陸雨眠攔下了,只見他搖搖頭,道:“還是在這等着好。”
陸易春不解,道:“為何?”
陸雨眠指了指四周挂着的紅綢。
陸易春驚訝道:“不會吧?夫人要娶別人?”
陸雨眠聳聳肩,道:“不知。”
陸易春收回腳,萬一真是如此,那可不好玩了,思及此,往後退了幾步,生怕陸榆生氣後會傷及無辜。
滟滟在看見陸榆的那一刻呆住了,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可是當看見靠在他懷中的陶然然時,這才反應過來,心裏沒由的升起一絲恐懼,上前抓着陶然然的袖子,道:“吉時快過了,先拜完堂。”
陶然然退出陸榆的懷中,滿含歉意的地看着滟滟,道:“抱歉,我不能與你成親。”
“為什麽?”滟滟眼中泛起淚花,“是你夫人找來了?”
陶然然看了眼陸榆,眼中一片冰涼,咽了咽口水,道:“是的,這位是我夫人。”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滟滟一臉驚恐。
“的哥哥。”陶然然尴尬地笑了笑。
身後的陸榆臉色又沉了幾分。
陶然然借着寬大的袖子遮掩,偷偷握住陸榆的身,在他手心捏了捏。
陸榆反手将他緊緊握住。
滟滟面如死灰,道:“你要走了。”
陶然然點點頭,愧疚道:“謝謝你,抱歉。”
婁兆暴跳如雷,氣得抄起長凳就想往陶然然身上打去。
滟滟伸手将他攔在身後,眼淚汪汪道:“阿爹,讓他走吧。”
“傻孩子,他這樣對你,你就讓他這麽走了?你的名聲都讓他毀了,日後誰還會要你!”婁兆氣憤不已。
滟滟擦掉眼淚,嘴角努力地揚起笑容,道:“是我的錯,他一直跟我說他很愛他的夫人,是我不在乎,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人群中的梗子掙脫開自家母親的束縛,走到滟滟身側,深情道:“我要你。”
滟滟轉過頭看着梗子,眼淚再次掉了下來,顫抖地回道:“好。”
成親原本是件開心的事,可到了滟滟這卻成了最尴尬無比的。
大夥吃完酒席便早早散了場,陶然然與婁兆夫婦道別,便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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