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休書
清晨,大夥顧不上寒冷,擠在告示欄邊上,細細閱讀着上頭的內容,不時轉過頭與身邊人讨論一二。
“你說這四安招丫鬟,來咱們都邑作甚?他們三山城的姑娘不也多了去了?難不成不夠?”一人抱着手臂,不解地問道。
“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都邑也歸四安管了,曜靈的大弟子徐肅,帶着全門歸附四安了。”一老者說道。
另一年輕人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我說老弟你這就不懂了吧,這通房丫鬟也是丫鬟吶。”
“嘿嘿嘿。”大夥聞言,皆跟着起哄,笑言莫複歸懂得享福。
陶然然站在人群外,聽着大夥東一言西一句地讨論,大致将告示上的內容了解透徹。
雖說四安招丫鬟的用意被大夥幾經揣測,可仍有許多父母囑咐自家姑娘打扮得落落大方,期待着午後的甄選。莫複歸聲名在外,四安是仙門大家族,若能有幸,得入莫複歸的眼,一輩子也是吃穿不愁。
绮羅坊的生意突然火爆起來,老板原本還在院中悠閑地磕着瓜子,忽聞店前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兜裏的瓜子散落一地也來不及收拾,立馬跑去做生意,忙得不可開交,嘴邊的笑容就沒停過。
陶然然摸了摸袖子裏僅剩的一枚碎銀,這還是出門前小二交給他的,說是住店還剩的錢,不疑有他,便也收下。
陶然然站在绮羅坊門前,看着店內挂着的兩件藕粉色的成衣,對老板道:“那兩件給我包起來。”
“好的。”老板熱情地回道,利索地将衣裳包好。
陶然然遞過錢,不确定地問:“這些錢夠嗎?”
老板雙手接過錢,笑道:“自然是夠的。”說完,從櫃裏拿出幾枚銅板交給陶然然,“還有多呢。”
“多謝。”陶然然接過銅板,将衣裳拿上,對老板道了聲謝。
店內的衣服賣了七八成,老板笑呵呵地搬着凳子坐下,開開心心地磕着瓜子,不時還給路過的人遞上幾把瓜子。
沈海月看着擺着桌上的粉衫,錯愕地看着陶然然,道:“決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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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陶然然點頭,“海客會已經開始,此次是絕佳的機會。”
“可是你。”沈海月仍然有些猶豫。
“不必擔心我。”陶然然道。
沈海月仔細打量着陶然然,輕笑道:“然然,你變了許多。”
陶然然勾了勾唇,道:“哪有什麽一成不變的東西。”
沈海月走到桌邊,拿起衣衫,懷念道:“跟長亭穿的顏色倒是相同。”
陶然然垂眸,隐在袖裏的手無意識地抓着袖子,道:“大哥他。”
“我知道。”沈海月打斷了陶然然的話,“可我喜歡他,但我未曾想到他對無計愛得那麽深,也未曾想到你。”後面的話,沈海月沒有說出來。
“人非神,豈能事事洞明?”陶然然嘆道,“你身子尚未痊愈,多歇歇吧,午後再去那紫薇園瞧瞧,未時開始選。”
方達身子痊愈後,便急忙趕着馬車回了三山城,連句話也沒留下,使得陶然然很是無奈,這報恩到底該怎麽報。
用過午膳後,小二捧着一張紙坐在凳子上,癡癡地笑着,不時嘴裏還念着幾句酸死人的情話。
陶然然實在聽不下去了,輕咳一聲,道:“我說小二兄弟,你這是接到情妹妹送的情書麽?”
小二一聽,立馬把紙塞到袖子裏,臉頰緋紅,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麽知道?”
“你這樣子,我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也能猜出來。”陶然然調侃道,“心上人說了些什麽?把你樂呵成這樣?不介意的話,要不說來給我聽聽?”
小二也沒拒絕,樂呵呵道:“是我未婚妻,說家裏今年收成很好,順帶着還給我帶來些自家腌制的蘿蔔幹。”
陶然然挑了挑眉,道:“我還以為是什麽情詩呢,都準備好來點評的,結果都不給我點表現的機會。”
小二羞澀地撓了撓腦袋,轉移話題道:“要不你嘗嘗衆這蘿蔔幹?”說完,小二不知從哪搬出一個壇子,揭開上頭的蓋子,一股辣味撲面而來。
陶然然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接過小二遞過來的筷子,夾起一根蘿蔔幹送入口中,還沒一會兒,立馬抓過旁邊的茶水漱口,好一陣子,這才停下。
“還真辣。”陶然然撅着嘴呼氣,“口味這麽重?”
小二嘿嘿一笑,将壇子蓋好,緊緊抱在懷中,道:“只要是她弄的,怎麽都好。“
“啧啧啧,當真是讓人羨慕,若是我家娘子弄的,怕是下一刻便需請大夫了。”陶然然感慨道。
“撲哧。”小二沒忍住笑出聲,“公子也太誇張了些吧?”
陶然然無辜地攤了攤手,道:“句句屬實,他給我煮過一次粥,然後再也不敢讓他進廚房了,還想與他多厮守幾年。”
“公子當真是個有趣的人。”小二道,“看得出來公子很愛您的夫人。”
“是啊。”陶然然眸光微黯,“可惜啊。”
“怎麽了?公子遇到糟心事了?”小二問道,“還是與上面那位有關?”小二指了指二樓,腦海裏開始腦補陶然然移情別戀沈海月,抛棄糟糠的事情,看着陶然然的眼神開始帶着一絲厭惡。
陶然然看着他的表情,笑着搖搖頭,道:“不必多想了,我與那位姑娘沒什麽,我與我娘子的事太過複雜,不便多言。”
小二聞言,帶着歉意地看向陶然然。
陶然然擺擺手,問道:“這城內可有書畫攤?會幫人寫信的那種?”
“往這街直走,過了一個路口便是,攤主是個落魄書生,姓吳。”小二說道。
依照着小二的話,陶然然尋到了書畫攤。
吳瑤臺坐在地上,歪着身子,入神地看着手中的書本。
陶然然站在吳瑤臺身邊許久,幾次喊他,恍若未聞。
“先生。”陶然然再次開口喊道。
吳瑤臺煩躁地将手中的書放下,把斜插在發間的毛筆摔在地上,道:“吵吵吵,吵什麽!”
陶然然被他吓得一顫,道:“先生脾氣真大。”
吳瑤臺瞪了眼陶然然,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方桌前坐下,道:“買字畫還是寫信?”
“寫信。”陶然然道。
吳瑤臺拿起毛筆蘸好墨,攤開一張白紙,問道:“是家書還是什麽?”
陶然然想了半天,開口道:“休書。”
吳瑤臺手一抖,道:“什麽?”
“休書。”陶然然再次說道。
吳瑤臺上上下下将陶然然打量了一遍,道:“按我說,你這模樣有夫人就已經不錯,還寫休書?去去去,一邊去。”
陶然然将之前買衣服剩下的幾枚銅板放在桌上,道:“還請先生幫幫忙。”
“為何要寫休書?難不成你夫人犯了七出?”吳瑤臺好奇地問。
陶然然搖搖頭,道:“并無。”
“那是多年無所出?”吳瑤臺問道。
陶然然嘴角輕抽,點點頭,道:“是的。”
“可我看你年紀也不大呀,八成是你自己生不出,還怪在你夫人頭上。”吳瑤臺道。
陶然然:“……”這人事怎麽這麽多。
吳瑤臺低下頭,腦海中已經構思好內容,忽然想到一事,道:“你是否移情別戀?”
陶然然不敢再說話,只能搖頭。
吳瑤臺了然一笑,飛快地寫好滿滿一張紙,吹幹上頭的墨跡,塞進信封內,遞給陶然然,大手一揮,道:“不用錢了。”
陶然然錯愕地接過,道:“先生這是為何?”
吳瑤臺将桌邊的銅板賽回陶然然腰間,推着他離開,道:“走,趕緊走,別妨礙我生意。”
陶然然回頭看着冷清的街道,哪有什麽生意,可到底還是沒有多留,道了聲謝,便走了。
吳瑤臺今日難得早早收了攤,推着板車回家,一進門就跟自家夫人炫耀道:“今日算是挽救了一樁婚姻。”
接近未時,陶然然換上了先前買好的衣衫,坐在銅鏡邊,頭疼不已。
沈海月将磨好的米粉塗在陶然然臉上,好一會兒,臉上的粉才不容易掉下來。
“真是醜啊。”陶然然不忍直視。
沈海月憋笑道:“比你自己化得好多了,以前你那樣子,才叫醜。”
陶然然不服道:“胡說,人家陸鶴青還就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的。”
“陸鶴青是個意外。”沈海月道。
陶然冷哼一聲。
二人磨蹭了一會兒,趕到了紫薇園門口,那裏早已經排着長長的隊。
沈海月将陶然然衣襟上的沙子拍開,猶豫道:“要不,咱們再回去收拾一下?”
陶然然挺了挺胸的,道:“不了,耽誤時間。”
“可你這樣子。”沈海月欲言又止。
陶然然摸了摸軟軟的胸,裏面用布包了兩袋沙子,只不過這布有點糙,不時有沙子漏出來。
“不礙事的。”陶然然不在意地搖搖頭。
“長這麽醜也敢來?”一道驚呼聲傳來。
陶然然轉過頭,看着一位模樣清秀的女子正誇張地指着自己。
“遠看着醜,近看更醜。”女子嫌棄地說道。
沈海月秀眉微蹙,道:“無禮。”
女子将目光轉向沈海月,看清沈海月的長相,瞬間有了絲危機感,譏諷道:“你倒是聰明,知道拉着醜的來凸顯自己。”
“這是選丫鬟,又不是選美的,會伺候人就行,還管什麽美不美的?姑娘這麽美,去給人當丫鬟可惜了,最起碼,也要當個妾吧。”陶然然笑道。
女子一聽,臉一紅,雖說心裏是這麽想的,可到底還是要矜持,故罵道:“休要胡說八道。”
“哐!”清脆的銅鑼聲響起,衆人停止了讨論,紛紛擡頭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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