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生變

地底下黑漆漆一片，難以辨別方向。唯有耳畔流動的水聲方知曉眼前是條河。

腳下的路非常窄，稍有不慎便會掉入河內，是以，衆人皆背貼着石壁，小心翼翼地挪動着。

顧自閑體力不支，一個不慎，腳踩到下裳，身子直直往前栽下去。

好在許時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免了與河水親密接觸的機會。

“啊！”一陣痛苦的驚呼聲自身後傳來。

衆人紛紛回過頭，尋找着聲音具體來源。

“我的手！嘶！”

“我的腿？我的腿怎麽沒了？啊啊啊！”

還有的連話還沒說出來便沒了。

“難不成這是四安傳說中的噬骨河？”雲巫震驚道。

“是的。”陸榆回道。

雲巫吓得連忙往裏挪了挪步子，順帶着将月黃昏也往裏拽了拽。

顧自閑感激地拍了拍許時的肩頭，道：“若不是許兄，顧某此時便是一縷亡魂了。”

“客氣客氣。”許時道。

衆人更加小心地往前行走，生怕一個不小心便丢了性命。

原本狹小的空間突然寬敞起來，大夥彎着的腰終于得以伸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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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巫尋了處凸起的石頭坐在地上，揉着酸疼的腰，忽然覺得腰上有東西在撓，以為是什麽蟲子，便用手拍了拍。過了一會兒，又有東西在撓他，低下頭，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這一看，差點把魂都要吓掉了。

一具完好的骷髅正與他面對面地貼在一起，而他正好坐在骷髅的腿上，骷髅的雙手環着他，搭在兩腰處，正對他咧嘴笑。

“去他娘的！”雲巫大罵一聲，大手一揮，“死了還要吓老子！”直接把骷髅的頭給拍掉了，“撲通”一聲滾到水裏。

衆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雲巫，竟然這麽粗魯。

雲巫立馬跑到月黃昏身旁，心驚道：“都說人善被人欺，我這般心地善良，沒想到骷髅都來欺負我。”

對于雲巫那睜眼說瞎話的本領，月黃昏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咦？這水怎麽突然冒泡了？”陸易春驚訝道，剛剛都還好好的。

緊接着，急促的冒泡聲傳來，猶如水燒開了一般，透露着古怪。

衆人腰間的清鈴響個不停，面色驟變，紛紛拿起手上的武器，警惕地看向河面。

河面發出綠光，驅散黑暗，餘下陰森一片。

河內鑽出許多骷髅，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全部整齊的朝衆人方向走來，嘴裏發出駭人的笑意。

“這裏怎麽有這麽多水鬼？”有人驚恐萬分。

“傳言噬骨河裏多冤魂，果真如此。”陸雨眠感慨道。

陸易春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傳言？”

“雨眠，易春，保護好二位長老。”陸榆道。

“是！”二人異口同聲道。

其他仙門弟子早已揮劍斬斷百具骷髅，還不待喘口氣，只見那些原本倒下的骷髅再次拼湊完整，繼續前行。

陸榆見狀，從袖口飛出一張符紙，化作巨大的金網，将骷髅束縛住。

骷髅在網裏不斷掙紮，骨頭碰撞的“吱呀”聲在空中回蕩，幾欲刺穿人的心房。

衆人不敢懈怠，打起十二分精神，目不轉睛地盯着骷髅。

“嘭！”地一聲，金網四分五裂，骷髅變本加厲，沖上石頭，速度極快，将五名藍田弟子拖下河中。

慘叫聲響起，剎那間又恢複正常。

顧自閑吓得臉都白了，連忙躲在人群後。

衆人只顧眼前，忘了身後，幾具骷髅躲在石頭下，揪住了一人的衣裳，快速将他拖下河內。

“救命啊！”顧自閑死死抓着石頭邊沿，大聲喊道。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只見顧自閑半截身子落入河內，三具骷髅緊緊地纏住他，将他往水裏拖。

顧自閑的十指已經破損，鮮血在綠光的照射下呈黑色，令人心驚。

“救我！”身子急速往下墜，顧自閑愈發絕望。

可惜，沒有一人願意伸手搭救，陸榆想要救他，奈何分身乏術。

顧自閑面如死灰，放棄了掙紮，抓着石頭的手漸漸松開，胸口已沒入水中，噬骨的疼痛傳來，意識逐漸模糊。忽然，衣襟被人抓住，身子一輕，反應過來後，人重新回到原地。

“怎麽是你？”顧自閑虛弱道。

陶然然唇角一勾，道：“早知是你，便不救了。”

顧自閑氣得咳嗽，道：“我也不稀罕你救。”

“既然如此，那你從哪來回哪去吧。”陶然然作勢欲将他重新扔回河裏。

顧自閑怒急攻心，一時間昏了過去。

“真沒用。”陶然然嫌棄地将顧自閑扔在地上，甩了甩掌心的水。

陸榆一掌打開幾具骷髅，瞬間移步到陶然然身側，道：“你怎麽也來了？”

“想名揚天下，自然不可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了。”陶然然笑道，“這光的顏色我可不喜歡。”說完，從腰間掏出夜光石，施法将它懸于空中。

綠色的光芒總算得以消散些，人們的心情也沒有之前那般壓抑。

“你的臉？”陸榆看着陶然然臉上那再次浮現的圖紋，眉頭緊鎖。

陶然然目光落在陸榆那被鮮血染紅的袖口上，然後迅速移開，轉向河邊不斷湧出來的骷髅，道：“你再這麽耗下去，手差不多也廢了。”

“無礙。”陸榆将手放在身後。

陶然然冷哼一聲，越過他，尋了處人少的地方，盤腿而坐，嘴裏默念口訣。

狂風呼嘯而過，将河水卷得近三尺之高，掀起幾道水柱，把骷髅帶向地面。

河裏的骷髅逐漸減少，衆人緊蹙的眉頭漸漸松開。

陸榆站在陶然然身旁，擔憂地看着他臉上逐漸擴大的圖紋。

腳下石塊松動，被浪一打，猝不及防地掉入河內。

“宗主！”

“鶴青！”陸初閣瞳孔倏地放大。

陶然然猛地睜開眼，陸榆頭朝下沒入水中，心下一緊，立馬跳入河內，迅速地将他抱起。

“陸鶴青！”看着陸榆額間血淋淋的一片，陶然然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

陸榆雙眼緊閉，沒有回複。

“嘭！”腳下不知被何物絆到，陶然然直直跪在水裏，将陸榆高高舉起，強忍着渾身的疼痛，艱難地返回岸邊。

陶然然無力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氣。

陸初閣揚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打在陶然然身上，怒道：“都說了讓你離他遠點！你沒有記住嗎？非要他死了，你才能安心嗎？”

“夠了！”陸遠書阻止道，“若不是他将鶴青救起來，你還能在這裏發火嗎？”

渾身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一般，又受了陸初閣這一仗，痛苦的聲音自唇邊溢出，眼角滑下一串溫熱，艱難地說道：“記……記下了，以，以後，不會了，再不會了。”

陸遠書走過來，将陶然然扶起，道：“好孩子，疼不疼？”

陶然然想回話，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害怕一說話就忍不住了。

陶然然搖搖頭，輕輕推開陸遠書，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足尖輕點，立于半空，手裏握着一把閃爍着紅色光芒的劍，頃刻間化作一條巨龍。

不一會兒，四周隆隆作響，石壁上出現一道巨大的窟窿，明亮的陽光自洞□□入，落在河面上，折射出美麗的光芒。

“從這出去。”陶然然回頭說道。

“多謝陶公子。”雲巫拱手道。

“多謝陶公子！”衆人興奮不已。

陶然然擔憂地着依舊昏迷的陸榆，在對上陸初閣那布滿怒意的眸子後，立即收回目光，毅然離去。

“終于可以離開這破地方了。”雲巫無力地靠在月黃昏肩頭。

“走吧，不宜多留。”月黃昏道。

地面上，四安弟子正焦頭爛額，被浪卷起來的骷髅實在是難對付。這些都是莫複歸精心培養的，即便倒下又會重新站起。

莫複歸頭一次嘗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兒，煩躁地踢開腳旁的骷髅，還不待喘口氣的功夫，就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

正欲走出去一看，門窗齊齊倒地，陰風陣陣，無數黑影鑽入屋內，朝他襲來。

莫複歸身形一閃，翻身落入房梁上，抛下符紙，黑影挨個消散。

可是，還沒打量清楚究竟是何情況時，身後不知被何物推了一把，重重落入地面。

莫複歸擡頭，只見房梁上正坐着一排黑影，眸子發着紅光。

“到底是何人在此裝神弄鬼！”莫複歸厲聲問道。

“是我。”

陶然然緩步走進，一頭青絲離開了發帶的束縛，在空中肆意地飛舞。

“是你？”莫複歸驚訝道。

“不然呢？”陶然然歪頭問道。

看着陶然然身上不斷湧出的黑影，莫複歸愣了一下，然後大笑道：“實在是想不到啊，鎖魂墟裏那些東西，竟都被你帶去了。你這百鬼纏身，衆玄豈能容你？即便今朝我死，明日在地府，便也能與你相遇。你又何苦助他們？”

“你若不欺我，你死活又與我何幹？”陶然然反問道。

莫複歸聳聳肩，道：“我都說了，只是在替你解決麻煩而已，只不過你并不領情。”

陶然然不再與他多言，飛身與他相鬥。

莫複歸舉起彎刀抵擋着陶然然，騰出一掌，重重打在陶然然胸口。

陶然然吃力地往後退了幾步，眼裏劃過一絲決絕之色，嘴裏默念口訣。

頓時，一位體型碩大的黑影自陶然然身子裏脫離出來。

“四兒！”缥缈的聲音響起。

“父，父親？”莫複歸不可思議地看着那抹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