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追尋

花朝節一過,天氣也日益暖起來,山間一片翠綠,其中夾雜着一些五顏六色的花朵,如姑娘發間華麗的珠釵,燦爛、奪目。

在一處小鎮內,商販們臉上洋溢着舒心的笑容,盡情地吆喝着。

忽聞鎮上來了個外鄉人,衆人紛紛好奇,左顧右盼的,想一睹那人的姿容。

“哥哥,買花嗎?”一處荒涼的街角,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臉上黑漆漆的,手上挎着籃子,裏面躺着各色花朵。

陸榆步子一頓,道:“沒錢。”

小姑娘看清陸榆的長相後,耳朵泛紅,臉上開始發燙,贊道:“哥哥長得真俊。”

陸榆轉過身,邁開步子準備離去。

小姑娘立即上前,攔住陸榆去路,舉起一束含苞欲放的桃枝,羞澀道:“送,送給您。”

“不必了。”陸榆搖頭。

小姑娘跑上前,跟在陸榆身後,不時問道:“哥哥,你這麽好看,可讨了娘子?”

“讨了。”陸榆回道。

小姑娘眼裏劃過一絲沮喪之色,道:“哥哥的娘子當真是有福氣。”說着,将手中的花塞在陸榆手中,“既然如此,哥哥就應該将這花贈與令堂,讨她歡心。”

陸榆手一僵,道:“他看不見這花了。”

“哥哥的娘子可是去了哪裏麽?”小姑娘眨了眨眼,不解地問。

“哪也沒去,就在我身邊。”陸榆道。

小姑娘好奇地看向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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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榆指了指胸口,喃喃道:“他在這裏面,你看不見的,只有我能,只有我能。”說完,捧着桃枝,渾渾噩噩的離開。

小姑娘理解後,長長嘆了口氣,想不到這哥哥是位癡情人,他的娘子,當真是幸福。

衆玄

陸初閣從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擡眼看着桌邊一疊的文書,頓時頭疼不已,抱怨道:“鶴青究竟去哪了?怎麽還不回來。”

陸遠書放下手中的毛筆,喝了口茶,道:“總會回來的。”

“不行,還是得讓雨眠去找他,堂堂宗主,不幹正事,成何體統。”陸初閣皺眉道。

“你讓他如何面對自己的殺妻仇人?”陸遠書淡淡道。

陸初閣被這話一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可要是他永遠不回來或者直接。”後面的話陸初閣沒能說出口,可所要表達的意思二人皆清楚。

良久,陸遠書嘆道:“即便如此,也随他去吧。在雨眠跟易春二人之間選一個出來管理衆玄。”

“不妥。”陸初閣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他二人年幼,心性尚且不穩。”

“我也是随口說說罷了。”陸遠書挑了挑眉,“好了,繼續看吧,不然到掌燈時分也看不完。”

陸初閣苦惱不已,只好繼續低頭處理事務。

陸榆在小鎮已經待了足足五日,因着被一位好心的農戶收留,今日正值鎮上辦喜事,農戶被邀請了去,順道帶着陸榆一同前去。

陸榆本想拒絕,奈何農戶太過熱情,只好一同前往。

陸榆剛落座,便有許多婦女湊到一旁,東問西問的。

“這位公子家中可有妻眷?”

“公子是何方人士?”

“公子模樣當真是俊俏,若是沒成婚,李媒婆我呀,定為你說一段金玉良緣,不收錢。”

……

陸榆耐着性子聽完這些婦人的話,開口道:“多謝諸位好意,在下已成婚。”

衆人臉上難掩失望之色,真是想不到,好好的白菜,早早就被別人給盯上了。

陸榆靜靜看着新人拜堂,新郎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停過,目光始終不曾往新娘身上移開。

平常人的幸福,都這般簡單,陶适,你我若如這般,那該多好。

吃完酒席後,賓客三三兩兩散去,陸榆跟農戶道別,踏上歸程。

陸榆站在衆玄大門處,平靜地打量着四周的布置,他曾以為自己會如父親那般一直守護着衆玄,可現在,他不想守護了。

“長老,叔公。”陸榆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個頭。

陸初閣聽聞陸榆回來了,還來不及高興,就見陸榆這模樣。

“鶴青,好好的跪着做什麽?起來說話。”陸初閣柔聲道。

“長老,叔公,鶴青有要事相求,還望二位成全。”陸榆鄭重其事道。

陸初閣與陸遠書對視一眼,心裏對陸榆所求之事有些了解。

“有事說就是了,不必跪着。”陸遠書笑道。

“聽聞先祖曾習一仙術,可助人穿梭時空,回到以前,鶴青想試試。”陸榆一臉堅定地說道。

陸初閣聞言,呼吸微滞,道:“那可是得将魂魄從肉身裏分離出來。”

“鶴青知曉。”陸榆道。

“你會死的,鶴青!”陸遠書哽咽道。

“陶适之死,鶴青亦有過錯,今朝他死,鶴青存活于世,亦如行屍走肉一般,與死無異。鶴青再無心思管理衆玄,也不知如何去面對長老與叔公。若能回到以前,尋得陶适,攜手相伴,即便死又如何,到底他還在身邊,不似現在這般,無欲無求。”陸榆誠懇地說道。

“可那些只不過是泡影而已,都是假的,何苦呢。”陸初閣不解道。

“人一世追求,最終都是一場空,轉瞬即逝。可是這追求的過程是美好的,也不枉今生一朝,陶适,便是鶴青畢生所求。”陸榆擲地有聲道,“還請長老與叔公成全。”說完,陸榆再次磕了個響頭。

陸初閣只感覺心被人揪住了,疼得厲害,良久,道:“你先回去歇着,我與你叔公好好商量一番。”

“鶴青,你先回去吧,聽話。”陸遠書附和道。

陸榆看了看陸初閣,又看了看陸遠書,點點頭,起身離去。

“他這次是鐵了心了。”陸初閣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陸遠書擡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要不,咱們這次便依了他吧,畢竟欠他太多了。”

“那衆玄怎麽辦?”陸初閣擔憂道。

“雨眠跟易春,二人好好培養,就是你我還需在費心幾年。”陸遠書道。

陸初閣望着窗外,聲音顫抖道:“好。”

“老頭子,辛苦你了。”陸遠書拍了拍陸初閣的肩膀,安慰道。

“是我害了他們兩個。”陸初閣始終不肯回頭。

陸遠書看着陸初閣那微微抖動的肩膀,以及反複在衣上擦拭的手背,道:“不止你,還有我。”

落霞院內,陸榆小心翼翼地捧着幹枯得不成模樣的花環,對着鏡子戴在頭上,眸裏閃爍着笑意,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宛如幼童得了心愛之物一般。

久微從泥裏跳出來,趴在窗臺下,故意制造動靜,吸引陸榆注意。

“你回去吧。”陸榆道。

“回哪去?”久微疑惑道。

“梨山。”陸榆回道。

久微搖搖頭,道:“回不去了。”

陸榆笑了笑,道:“我能。”

“什麽?你要去梨山麽?”久微驚訝不已。

陸榆沒有再理會它,兀自抱着花環,躺在榻上,嘴邊的笑容久久不散。

“這人真奇怪。”久微暗自嘀咕道。

清晨,天還沒亮陸榆便起來,換上整潔的衣裳,帶着花環,去九曲齋。

冰室內,陸初閣點了一支香,擔憂地看向陸榆,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畢竟那東西我也只是在古書上見過,并未實踐。”

“不後悔。”陸榆正色道。

陸初閣指着冰床,道:“躺上去。”

“長老,雨眠與易春二人乃所有弟子中最為出色之人,雨眠性子相對沉穩,易春較為聰慧,此二人細心栽培,定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陸榆說道。

“你要是真擔心衆玄,現在就跟我回去。”陸初閣冷哼一聲。

陸榆聞言,不再多說,躺在冰床上。

陸遠書與陸初閣二人相對而坐,掌中運力,一道天藍色的屏障将陸榆整個人罩住了。

陸榆只覺腦中一片暈眩,身子似被一股巨大的力給往下拽,只能伸手牢牢抓住床沿,意識逐漸模糊。

“這百川當真是有福氣,竟然能嫁給衆玄的陸宗主,當真是祖上積了八輩子的德啊。”

“是啊,長得那麽醜的陶然然,還可以嫁給陸宗主,這要換做是我啊,睡覺都會笑醒。”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進去吃酒吧,別光站着了。”

……

議論聲悉數落入陸榆耳中,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立即坐起身,入眼便是百川那挂滿紅綢的大門,以及停在門前的迎親隊伍,這是他們成親那日!

陸榆沒有多想,連忙走上前,看着被陶肆背出來的陶然然,雖被蓋頭遮住,可陶然然的身形,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認錯。

陸榆激動地走上去。

位于前頭的陸雨眠回頭看見陸榆,驚訝道:“宗主不是在衆玄麽?”

“等不住。”陸榆故作鎮定道。

陸易春聞言,忍俊不禁:“想不到宗主也有這般猴急。”

陸榆一個眼刀飛過去,陸易春吓得立馬捂住嘴,求助地看向陸雨眠。

陸雨眠別過頭,我什麽也沒看見。

陶肆正将陶然然送上花轎,轉身便看見陸榆走了過來,表情微愕,随即拱手道:“陸宗主。”

陸榆微微颔首,掀開車簾走了進去,攔腰将陶然然抱起。

陶然然吓了一跳,掀開蓋頭,罵道:“你是哪裏來的登徒子!”

“在下陸鶴青,夫人,好久不見。”陸榆微微一笑,抱着陶然然走出轎子,飛向遠方。

“他們這是?”陶肆看着逐漸遠去的陸榆,不解地問。

陸雨眠笑道:“陶宗主不必擔心,宗主自有打算。”

陶肆聞言,緊蹙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陸鶴青,你這是帶我逃婚吶。”陶然然不滿地瞪着陸榆。

陸榆始終盯着陶然然看,眸裏漾起淚花。

“你這麽看我做什麽?”陶然然背他看得心裏發毛,身子慢慢往後挪。

陸榆一把摟住陶然然的脖子,将他大帶往一處小溪旁,把他臉上的脂粉全給洗去。

陶然然的臉被陸榆這麽粗魯地揉捏,疼得很,連忙往後退,震驚地看着陸榆,結結巴巴道:“你你你,我我我。”

“不必擔心,我早已知曉。”陸榆微微一笑。

“不是吧!”陶然然大吃一驚。

“陶适,謝謝你。”陸榆認真道。

陶然然聽得一頭霧水,“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古怪?說的話沒有一句我聽得懂。”

“沒關系。”陸榆牽起陶然然的手,“以後慢慢跟你說。”

太陽落下山,餘晖戀戀不舍地擁抱着大地。

陶然然躺在陸榆腿上睡得正香,不時說着夢話。

陸榆伸手在陶然然臉上溫柔地撫摸着,微風掠過,吹亂二人的發絲,吹起心頭纏綿情意。

冰室內,最後一炷香化作灰燼。

陸初閣紅着眼,看着冰床上再無生息的陸榆,話裏帶着一絲哭腔道:“後山又得多一座新冢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其中滋味兒,真是叫人難受。”

陸遠書攙扶住陸初閣,道:“你我接下來幾年,可得好好忙活了,要好好保住身子,也可以多活幾年,替鶴青看看這衆玄,百年後,遇上他,也能不負此生。”

“有理,有理啊。”陸初閣連連嘆道。

兩位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互相攙扶,顫顫巍巍地走出冰室。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結局,我也不知道到底是HE還是be,湊合着看吧。【捂臉】

其實我覺得對于鶴青來說,已經算是好的結局,畢竟然然在身邊。

接下來會有幾章然然跟鶴青甜蜜蜜的番外,當做彌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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