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救駕封侯
春光正好,一體态豐腴的婦人坐在院內,看滿園的小丫頭們笑鬧。
身邊老嬷嬷俯下身奉茶:“夫人,要我說啊,您就是太慣着她們了,也是您心慈,哪家的丫頭是這般做派。”
“她們年紀小,合該如此,我這一輩子幾個兒子都出息,只男孩到底比不得女孩嬌俏,這莺莺燕燕的繞着,我都覺得年輕不少。”
女兒也是有的,不過是前頭的夫人生的,自小便不喜這後母。
後來雖當了皇後,這府上卻很少提及她,只因夫人不喜。
夫人看着和善,到底是公府的小姐,嫁過來便掌着中饋,将這侯府牢牢握在手裏,及至大姑娘封了太子妃,太子登基,侯府變公府,夫人有心要緩和關系。皇後娘娘架子端得高,她也懶得受氣,左右是皇後娘家,她既不要這助力,誰還能逼她不成。
“夫人這是哪裏的話,大爺二爺且不提,三爺自小同您親近,又可人疼,比起女兒也不差了。”
夫人擺擺手:“到底不是姑娘,整日不着家。”
太陽有些刺眼,夫人微微偏了頭,嬷嬷稍稍挪了位置,替她擋了光笑眯眯道:“三爺同陛下親厚,日後有大造化呢。”
這話倒是不假,他不是夫人親生,皇後大約想在娘家養出個自己人,便自小将他接進宮教養,陛下無子,疼他得很。
“夫人,不好了,陛下遇刺,三爺救駕受傷。”來的是自小跟在三爺身邊的長随之一,陳硯。
夫人臉色煞白:“還愣着做什麽,去拿了老爺帖子,請太醫來。”
到底是記在自己名下的孩子,大半時間是在宮裏,這小半卻是在她膝下的。
太醫還未到,陛下禦駕已至。竟是親自送人回來了。
這次春狩刺殺本就在陛下掌控中,唯一的變數不過是小舅子不明情況真當他遇險,奮不顧身便擋在了他身前。
陛下自幼習武,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舅子不同,原本能從容應對,被他一擋反而束手束腳。
好在準備充分,明裏暗裏那麽多侍衛在,小舅子也沒受重傷。
脫了險,小舅子沒等來誇贊反而劈頭蓋臉一頓罵,懵了。
陛下說:“再有這般事,你照看好自己,有的是人護着朕。”
小舅子委屈了:我見你遇險便來救你,你不但不領情,還要罵我?
這麽一說皇帝陛下也覺得說不過去了,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一心向着自己,總該有些嘉獎,只是現下拉不下臉,于是只好繼續方才的話:朕自幼習武,又南征北戰,便是真有人突破重圍到了朕跟前,也自有法子應對,無需擔心
小舅子不顧肩上的傷,一把推開陛下:那便當我自作自受好了,管我作甚。
陛下怔愣半晌,他出生即是太子,自小說一不二,還真沒人敢這樣對他。
然而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此刻為救他受了傷,他也心疼,罷了,他既委屈,那便哄哄。
“好了好了,是朕的不是,叫太醫瞧了傷,朕着人送你回去。”
小舅子低頭不理他。
可憐陛下連三宮六院都不曾這般低身下氣哄過,小舅子卻不領情。
“那你要如何?”
“姐夫背我。”
“荒唐,朕……”
“陛下自己問我要如何,我說了您卻不應,何必問我。”
陛下覺得小舅子有點欠管教,但想想平日裏最寵他的是自己,又有點無奈。
皇帝稱孤道寡也不是沒有理由的,陛下在位多年,大權在握,威勢愈盛,敢同他親近的人也越來越少。
皇後不說,向來是相敬如賓,後宮妃嫔對他也只是讨好,骨子裏卻怕他的很,朝臣更不必說,一個個的生怕他做點荒唐事随時做好死谏的準備。
小舅子這般,他心裏竟隐隐還有些欣喜,只是真要他背人還是有些說不過去。
“朕封你個侯爵如何?”
要是平時小舅子自然高興,這爵位可不是那麽好得的,如今不過受點皮外傷,輕而易舉便到手,實在劃算,只是小舅子不傻,陛下既然這麽說了,那麽無論如何,這爵位他是一定會給的,于是死不改口:不,我不要什麽爵位,就要陛下背我,父親自小不大管我,只有哥哥偶爾背我,這些年也沒有了
“自然沒有了,你都十五了,若是女子便該出嫁了,怎的還是這般小兒做派。”
“我父母高堂俱在,還有姐夫給我撐腰,我便是一輩子小兒做派也沒什麽不行的。”
陛下拿他沒辦法,只好應了。
馬車開進公府前院,陛下背着人進了內院。
夫人聽着信迎着出來,見兒子伏在陛下背上,吓了一跳,這是傷的重了?
國舅爺肩上的傷早已妥善處理,雖有些疼,也不是忍不得。
伏在陛下背上,入目就是陛下的耳朵,鬼使神差便上手摸了摸。
陛下身子一僵,語帶警告:長生
國舅爺幼時曾患大病,陛下日日探望親自喂藥,給他取了小名,就叫長生,只盼他長命百歲。
國舅爺不以為意,笑嘻嘻說:陛下您耳根子那麽軟的嗎,一摸就紅了,人家說耳根子軟的男人怕老婆,怎麽不見您怕娘娘,還是私底下其實對她言聽計從?
這話是貼着陛下耳朵說的,溫熱的氣息灑在耳尖,陛下耳朵紅的要滴血。卻拿他沒辦法。
夫人走進了才發現兒子好好的,還有閑心同陛下玩鬧,而陛下竟也由着他。
将人送到陛下便回宮,行刺的事,雖他早有預料,還是要走個過場的。
夫人從小兒子院裏回來屏退了下人同身邊的嬷嬷交談。
“你看如何?”
嬷嬷知道她在說什麽,三爺十二歲上下生了一場大病,大夫說那是隐族男子都要經歷的,或長或短,過了便好。
隐族,族內通婚,與外族人無法繁衍後代,幾經戰亂,族人越發稀少,不知何時,他們發現與外族的異性結合不能繁衍後嗣,但男子與外族男人結合可以留下孩子。
當時夫人便問了,三爺生母是女子,千真萬确。大夫卻說那多半這位姨娘的父親是隐族人了,這倒是不清楚。
總之三爺身體特殊,可孕,這是無疑的了。
夫人這是見三爺與陛下親近,動了心思了。
“依老奴看吶,還是先養好三爺身子要緊,其他的,可以從長計議。”
“你說的是。去請當年診出三兒是隐族人的大夫來,給他調理身子。”
嬷嬷應下。
這便是要早做打算的意思了。
也是,陛下三十卻無一兒半女,朝堂宗室都在逼他過繼宗室子弟,他自然不願,太醫說陛下身體沒問題,那就是後妃的問題了,于是太後一直在張羅給皇帝納妃。
照理,這該是皇後的事,然而帝後大婚15年無所出,太後難免生了嫌隙。
既然陛下子嗣艱難,那不論是誰,只要有了孩子,母憑子貴是一定的,可惜家裏沒個待嫁的女兒。
陛下年紀到了,正是會疼人的時候,十六七的姑娘,正正合适。
姨娘親自煎了藥端來,見了兒子還得稱“三爺”。
三爺雖養在夫人名下,又有大半時間在宮裏度過,與姨娘關系卻也不差。
他天生便懂得如何讨人喜歡,見了嫡母喊母親,沒有外人時邊撒嬌賣乖喊娘親,見了姨娘規矩又親熱的喊姨娘,沒人時卻也偶爾喊娘。
兩位嫡出的兄長大了,母親也樂的有個小兒子賣乖,姨娘這就不用說了,這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看的比性命還重。
喝完藥還要撒個嬌:“姨娘,苦。”
“姨娘知道你吃不得苦,帶了蜜餞來呢。”
“姨娘,我還要。”
“有呢,慢慢吃……”說着卻流了淚“你自小嬌生慣養的,何曾受過這樣的苦,你若有個三長兩短,要姨娘怎麽活啊?”
“姨娘不哭,我這是救駕呢,陛下定然有賞……将來呢,兒定然為你整個诰命回來。”
“瓜兒慎言。”
瓜兒,姨娘私底下給他取的小名。
他不以為意,揮揮手:“母親尊榮自有父親和哥哥們去掙,兒胸無大志,也沒想越過哥哥們,将來若能入朝為官給姨娘掙個诰命倒是不錯的。”
公府蔭蔽,他若要要科舉可從院試開始,自然也可以如其他勳貴子弟領個閑差,挂個閑職。可他上頭兩位哥哥走的都是科舉的路子,二人都是進士出生,二哥更是二甲傳胪。他也想試試。
國舅爺傷還沒好全,陛下聖旨到了,封侯。
國舅爺救駕有功,別管要不要他救吧——不少朝臣猜到陛下早有應對——樣子還是要做的,誰都知道陛下定然是要行賞的,卻沒想到陛下竟要直接給爵位。現在的勳貴基本是開國時封的,再不然就是跟着歷代帝王南征北戰開疆拓土的能臣,基本是武将。
最後就是皇後母家了。
文臣封爵都是要等死後追封的,且子孫不可襲爵。
總而言之,封爵不易,如今卻輕而易舉的給了,朝臣自然有些意見。陛下難得任性,要封的又是自小養在宮裏的國舅爺,朝臣也不是不理解,可理解歸理解,攔還是要攔的,那可是國舅,歷朝外戚幹政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陛下深谙與朝臣們打交道的方式,一開始說要封公爵,世襲罔替,然後步步退讓到侯爵,三代後降爵而襲。
因是救駕有功,手無縛雞之力的國舅爺愣是封了武安候,賜了侯府。
從此三爺變侯爺,只等将來行了冠禮成了親就入住侯府。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otz看過莫回頭,改了一點點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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