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患者家屬
長夜寂靜,許恣臨近三點才睡着。
能三點睡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白天太過疲憊,要不然心裏那點煙花得放到他徹底通宵。
人在高度亢奮和勞累的交錯下,或許會短暫地失憶,不知長短。許恣從江困房間裏出來後,滿腦子只剩下那句“在一起第一天快樂”和右側脖頸間灼熱的觸感。
女孩子嘴唇很軟,帶着微乎其微的濕潤,又留下來一聲甜膩的輕響。
……
許恣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臉紅了。
相對來說江困就比較淡定,回屋子倒頭就睡,一覺悶到了第二天早上,十點半還沒有起來的跡象。
在沙發上趕論文的許恣隐約覺得不對,仿佛忘了點什麽特別重要的情節……
眉心倏地一跳。
他家小白瓷娃娃,昨晚好像有點發燒來着。
意識到了這件事,許恣啪一聲扣上電腦,起身去了江困屋子。
他敲了兩聲門,沒人應。
一般這種時候睡得應該都快醒了,睡得很輕,不至于聽見了聲音還沒有反應。
許恣眉間緊了緊,壓下把手推門而入。
然後他就看見了床上鼓起的一個大包。
晌午的陽光透過素色的窗簾映進來,給滿屋罩上了一層溫熱的金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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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恣走上前,把人從被窩裏撈了出來。
不知道在被子裏呆了多久,江困整個人面色紅潤,卷發淩亂地散布在臉上。透過發絲間的縫隙,可以看到她擰住的眉心。
江困發燒了。
燒一晚上。
許恣這才想起來昨天江困迷迷糊糊地安慰自己,說她這個人散熱特別快,一般讓她在被窩裏睡上幾個點就能好個差不多。
現在一看,嚯。
他拍了拍江困的臉,把人裹着被子拉進了自己懷裏,另一只手握着她露出來的一小截肩膀,“別睡了。”
腿上的人似乎動了一下,掙紮着打開眼皮。另一只手還沒搞清楚狀況,哼哼道:“……嗯?”
“嗯什麽嗯。”許恣把手放在江困額頭上,試圖熱傳遞一下物理降溫,“走,咱們去醫院。”
只是把換了個手的功夫,就撩起了滿指腹的燙意。
許恣發覺這人好像燒的不輕,頓時有點後悔沒早點發現,心思早跑偏了。
又忍不住去想她昨天晚上說的話,跟自己那是總結什麽亂七八糟的經驗,還信誓旦旦的。
敢情這些年一發燒就睡過來了?
夢裏有神醫了。
江困整個身子都在發着熱,神智還處于神游階段。
她只覺得現在有人在影響她睡懶覺,想掙紮一下又使不上力氣,最後僅僅用手推了一下許恣胸口,嗫嚅道:“可我還……沒睡醒呢。”
女孩子模樣可愛,整個人像是一塊松軟的糯米糕子。
許恣心有不忍,但再不去醫院江困或許就用不着睡醒了。便把人從被子裏扯了出來。
“上車睡。”
許恣柔聲哄着,吻了吻她額頭。
醫院車水馬龍。
這地方無論什麽時候都比別處的人多,許恣二十分鐘的車程愣是開了四十分鐘才進了地下停車場。
副駕的人睡得舒坦。
江困裹着一個米黃色的棉襖,臨走前又被許恣扯了一個顏色相近的帽子扣了上。別着白色的一次性口罩,口罩外面還圍了層圍巾。
安靜地像是車上的裝飾品。
許恣把空調開到最大,自己熱出來了一身汗。紅燈的時候又不忘朝旁邊看一眼,怕捂太嚴實了給人憋着了,替她把圍巾解了兩圈。
不過就算這樣,江困額頭也幹燥滾燙,沒有一點出汗的意思。
下了車後,許恣把車門打開,落在江困耳邊輕飄飄地問了句:“能自己走麽?”
江困再次睜眼,眼睛眯了一條虛弱的縫隙。
又閉上了。
或許以為自己在做夢,有再次睡過去的架勢。
許恣:“……”
他無奈地笑了笑,半蹲下來,跟着人視線平齊。
“我第一次處對象,”他戳了一下江困的臉蛋,“讓我處個活的行不?”
“……”
江困終于二次清醒。
她先看了看許恣,又看了眼停車場周圍的環境。一股潮濕陰冷的氣息沁入鼻腔,雖然好聞,但是這絲沁涼與現在的身體格格不入。
一個激靈後,算是被迫找回意識。
活動了下酸脹的脖子,嗓子有點發幹,江困輕咳一聲,沙啞地開口:“……沒死。”
許恣順着她說:“啊……沒死啊。”
“對。”
江困直起身子,扶着許恣強行下了車,“你對象活着呢。”
許恣聽笑了。
他嗓音很低,沉沉地一笑喉間還有輕微地震感。
“你笑什麽?”江困扣上車門問。
“沒事。”許恣鎖上車,另一只手扶着人別摔着,“你給我一種感覺——”
江困擡頭:“?”
“你好像很擔心我去找別人,當對象。”
“……”
江困不說話了。
本來正常的時候就繞不過這人,現在頭腦不清醒就更別想了。遞過去了一個“誰稀罕啊”的眼神,然後甩了許恣胳膊,自己走在了前面。
許恣給江困挂了一個急診號,那也得等一陣子。
他在等候區找了嘴後排的兩個空座,讓人趴在肩膀上再睡會,他幫忙盯着屏幕。
周圍傳來各種患者的談話,關于找不到地方了、找不到人了、找不到繳費處……聲音跟着人流一條條如彈幕般飄過。
既嘈雜又喧嚣。
江困想起來上回邊璟濫用職權給她開得外挂,又看擡眼看了看許恣,莫名其妙地更喜歡兩個人坐在一起,看着人來人往和滾動的字幕。
好像這樣就踏實了,好像這樣更溫馨一些。
頭痛欲裂,她睡不太着,想讓許恣幫她去買瓶水喝。
許恣拿手機看着郵件,聞言從眼尾掃了她一眼,問,“我什麽好處?”
“……”
就買個水還要什麽好處。
江困怔怔地看他:“你想要什麽?”
許恣貌似等得就是這句,把身體微微向前傾了過去。
他今天穿了件大領口的衛衣,上面挂了幾個黑白色的logo,半條鎖骨展露在了江困面前。
江困微怔:“你幹什麽?”
許恣指了指昨晚那個地方,坦然道:“再來一口。”
“……”
來你個。
錘子。
江困臉拉了下來,她不懂自己這人到底知不知道現在什麽場合,當着這麽多人面……
她點了點頭。
然後勾下口罩,湊了上。
可惜期待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下一刻,許恣吃痛:“嘶——”
江困整張臉埋在許恣頸上。
在外人看來,兩個人的姿勢就像是在最後一排說悄悄話。許恣還一點兒沒有躲開的意思,最後給自己疼笑了,“你咬夠了沒?”
江困唔囔:“沒。”
“……”
許恣輕輕地推了推她的頭,“那換一邊行?”
“不行。”江困說,“沒勁兒了。”
“……”
不知道咬了多久,江困貌似只是懶得動,保持在這個位置,直到下巴都僵了才擡收牙。
低頭一看,許恣頸上被拓了一排整齊的印,其中還有幾個稍微有冒血的意思。
“……”
江困眨了眨眼,今天才知道自己牙能這麽鋒利。她臉更紅了,撐着膝蓋看自己的傑作,問了好幾遍疼麽。
許恣只是活動了一下肩膀,罵了句白眼狼。就讓江困自己在這等着,他先去給買水。
誰想人一走播報的聲音就跟着響起。
“25號,江困。”
“請到三號就診室就診。”
江困盯着許恣走遠的背影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等他,過會兒還是自己走了進去。
想着一會兒他回來,應該也知道怎麽回事兒。
醫院裏的大夫各有各的個性,一般都是手上看一個,那邊叫一個在門外等着。
只不過這個大夫個性更強,江困到門口的時候還剩下三五個。
她看着前面那些人好像都比她病重,甚者還有老人和孕婦,連坐着都覺得不好意思,只好靠着對面一個診室的牆。
江困無聊地翻着病例,手指磨蹭着許恣寫她名字痕跡。口罩裏空氣有些悶,她往下拽了拽,小口小口的呼吸着。
沒察覺到前面有一個人從她身邊擦過,又折返。
頭頂上的光被遮了上,陰影直接扣在了病例的白紙黑字。
在江困擡頭的同時。
“Sleepy?”
生病了腦子不轉個,這個稱呼又隐退了好久,導致江困擡頭注視着那個人有些陌生。
那人也反應過來了自己的唐突,把口罩摘了下來,露出來了鼻子旁邊一顆很小的褐痣,“不記得我了嗎?”
“……”
江困遲鈍了幾秒,難以置信地回應,“Nine?”
“嗯!”
小九眼睛裏頓時竄上了一層光亮,“謝天謝地,你還記得我……你怎麽來安綏了?”
“我……來這邊上學。”江困回答。
面前的少年漸漸和記憶裏的人重合上來。
小九本就長得清秀,又進了戰隊收拾收拾頭發,弄成稍微淺色的棕調,跟瞳色一致,襯得整個人比以往見過的更加成熟和舒服。
他個子高,江困得擡頭才能跟他對話。
“你,你現在過得還好麽……”小九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江困,嘴角不禁咧着,“我,我我我我我有點,太激動了……Sleepy,本來光耀二周年慶後,我以為離下次見面不遠了,結果沒想到,我再也聯系不到你了。”
“……”
“你真的學習去了嗎?”
江困點了點頭:“嗯,在安大。”
“我去那可是,挺那個,牛逼的,”小九興奮到語無倫次,“這習可算是被你學明白了。”
“……”
江困差點被嗆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罵我。”
“我哪兒敢啊。”
沉默來的很是突然。
兩人都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江困再次看到Nine挺意外的,忍不住懷念起曾經一起打游戲的日子。
一晃過去太久了,好像一起罵對面腦血栓還是上輩子的事。
“你呢?”江困問,“現在怎麽樣?”
小九揚唇一笑,“我簽WM了,現在叫‘小九’,不叫Nine了。”
江困學舌:“哇,那你也挺那個牛逼的。”
說完又朦朦胧胧,覺得“小九”這個名字好熟悉。
好像在哪見過來着……
被大神誇得感覺格外微妙,小九敢笑不敢接,連忙說:“沒沒有,運氣好運氣好……”
“小九九!”
左方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過來,有點低啞,尾音又上挑着。江困一歪頭看見了來者。
一個跟小九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他帶着金絲邊的眼鏡,不過像是裝飾品,沒有度數的那種,黑色的頭發下露出來了一口漂亮的白牙。
soso“哐”給了小九一拳,“你挺行啊兄弟,我給你取體檢報告單你在這撩妹??”
說完目光落在了江困身上,眉毛一挑,“喲,還是個小軟妹子,多大了?”
他向江困揚了揚下巴。
誰想還沒等小姑娘反應,大手就呼上了soso的臉。
小九先跟江困解釋了下,“這我隊友。”
而後扭身就急了:“妹你媽的子啊??你放尊重點。”
soso:“???”
江困哭笑不得。
“我要是你,我現在擦擦膝蓋我立刻跪下。”小九說。
“卧槽還跪下?我國服前三輔助我怕過誰??”soso梗着脖,“就沒誰能受得起我這膝蓋!”
小九:“……”
“你說,”soso勁勁兒的,指着江困,“這誰?要是我兒媳婦我能勉為其難地給鞠個躬。”
江困想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對方一個“Sleepy”脫口而出。
手剛被擡起又放了下,江困無奈地嘆了聲。
三秒鐘後。
醫院裏全走廊的的病號全被吓了一哆嗦,每個角落回蕩着國服前三輔助的一嗓。
“她誰???”
“Sleepy啊,”小九直言道:“就是那個Sleepy,封神那個。”
“……”
這個名字沖擊性太大,讓人聽了之後頭皮發麻,眼眶頓時盈滿淚水。
Sleepy……
那可是多少人玩游戲的初心,是多少人至今的念念不忘。多少人在這麽久後,還活着她的影子下啊。
一個無法超越的存在。
如今就站在這裏。
soso一臉不想活了的樣子,甚至自己剛還以為她是被撩的妹子。
“我丢。”
他把住小九的胳膊,不動眼珠地盯着江困,夢游似的說:“媽我現在腿有點軟。”
“別亂叫,我沒你這兒子。”
“……”
就在這時,許恣拎着水回來了。他從外面座位上沒瞧到人,擡頭一看江困挂的號已經過了好幾個,便向裏面找人。
結果當即看得心突一跳。
只見還算得上好看但打扮得絕對不像什麽好人的兩個,把他家白瓷娃娃堵在了對面牆上。
其中一個還彎着膝蓋不知道要幹啥。
“……”
他走過去,恰巧醫生也出來了,對着走廊外面喊:“誰叫江困?”
江困連忙從兩人中間擠了出去,舉手道,“我。”
接下來她就看見了一臉冰霜的許恣。
看見許恣的不只有她。
還有場上的另外兩個人。
那張臉辨認度太高,整個電競圈沒幾個能長成這樣的,再加上甚至昨天晚上基地裏的人還在讨論這個人和Sleepy……讓小九和soso迅速地認出來了他是誰。
——up不覺。
小九差點抽過去。
soso人沒了,剛還沒從“救命我看到我光耀祖師爺了”“我的天這麽軟這麽好看的女孩子居然是Sleepy”“卧槽光耀神話竟在我面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又被看到up主不覺的出現,驚了第二次。
醫生看見江困,又從眼鏡上方看了眼身後跟過來的人,随口問道:“患者在這,您又是哪位?”
“患者家屬。”
許恣散漫道,用一只手勾下來了領口,露出剛才那口新鮮的牙印,“這是我症狀,還疼着呢。”
身後撲通一聲。
soso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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