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我身上的白桃味都淡了
關于情侶鬧矛盾這件事,解決辦法其實有很多。這之間涉及到各種心理學、博弈論……說到底就是誰先服軟。別人不敢随便定論,許恣倒是很吃這一套。
電話剛被放下,他起身想接着去做沒做完的事,可走到一半他發現他忘了。
他有些惱,又特別無奈的沖着空蕩蕩的房間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不易發覺的光。
江困的小屋臨走之前就已經被收拾好,被子疊成小正方形,書桌被清理地空空如也,放着她嫌沉沒帶走的筆記本。
許恣走近一看,那桌子上還有當時兩個人一起學習時,江困随手畫的兩個火柴人。
一個笑得嘴能咧到天上去,一個眉頭皺成了對號。
許恣眉眼柔和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用指腹摩擦了一下,卻不小心抹花了一片,只好擡起手四處打量這個房間。
他注意到了書桌上面放着的日歷。
圖案是小女生專屬的,粉嫩又稚氣,底下還有一個卡通的小姑娘,嘟嘟着小嘴指着日歷上的各種數字。
許恣平時接觸小女生東西的時間少,如今看到了,反而覺得這個小日歷跟屋子裏的冷調太不一致。
往前翻一頁,上面密密麻麻,三十天的日子有一半都被紅筆圈了起來,是從這個月初就開始籌備的各種考試,還有複習時間。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生日那天的日期,被畫上了一個大大的粉色桃子。
白桃。
……是江困曾經說他身上的味道。
某種味道就像突然在街邊聽到的一首老歌一樣,能勾起許多不起眼的回憶。
許恣曾經覺得,只要自己活得足夠理智、足夠清醒就可以甩開那些同齡人都困擾的愛恨情仇,可以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客觀評價所有的因果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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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覺得,自己不用畏懼任何東西。
現在他不跟自己過不去了,有了在乎的人,那些自以為是的情感也早該消失不見。
他承認了。
他現在可能不只是怕了,還可能魔障了。
這時候,手機在兜裏嗡一震。
許恣掏出手機,點開對話框。像是心事被戳中,他莫名其妙有點臉熱。
不該有的感情被他主觀逃避,又一不小心恢複記憶,想起來了自己要給江困開窗戶通風。
可那一字一句,都因為被一個特定的人發出來後,而變得像是一句耳邊呢喃。一遍一遍跟着風聲重複着。
——哥,我身上的白桃味都淡了,你別生氣。
年過得快,江和耘提前幾天就把買的煙花爆竹劃分好,規劃着家裏的兩個小孩在哪天放哪個。
江困就數着一天天見少的呲花棍倒計時。
她也是第一次處對象,雖然不是第一次思念一個人,但一想到自己有能力直接飛奔回安綏去找他,她現在就巴不得時間過得能再快一點。
大概是真着急了,江困平時在家的話也跟着多了起來。
秋曼和江和耘多次在江困不一樣的反應中對視,那目光裏含着欣慰和歉疚,相接的那一瞬間,兩人都回憶起來先前江困的模樣。
那時少女內向又安靜,校服裏面常年穿着一個白色的帽衫,帽子大部分時間都是蓋在頭上的,不知道是真的覺得有點冷,還是想隐藏着自己戴的耳機,不讓別人發現。
她一向喜歡穿寬松的衣服,有時候站在風裏,會給人孤立無援的感覺。
當下也是,她在穿着厚重而寬大的棉服,被周遭徐徐的晚風包裹着,碎發跟着她轉身的弧度揚起。
帶來了那少見的笑容。
明媚如光。
秋曼觀察了多天,終是在今天夜裏的爆竹聲中談起:“阿困,你真的變了。”
旁邊的人嘴角有一秒鐘的僵硬,不過很快就變成了淡然一笑,“我都是快奔二的人了呀。”
秋曼笑了笑,眼角皺紋堆積。
而後,江困又說:“我也不能老是念着過去不放,現在日子過得挺好的,你和我爸照顧好你們自己就行……也不用,太把精力放在我身上。”
最後半句說得格外憂傷,江困本應該難過一下的,可周圍不知道誰放了個二踢腳,震得她直接笑出來了一聲。
她沒發現秋曼臉上不對的神态,繼續說道,“我還是覺得我去安綏是正确的,你也是女人嘛,需要跟自己的老公有自己的空間。”
“阿困……”
秋曼想說不是,但又沒有底氣口是心非,畢竟她不在的這現年他們家的關系确實改善不少。以至于原本希望她能盡早消失的心理都不複存在,被擔心一個小姑娘能不能在另一個城市過得好取代。
她只好扯起別的話題,“……等你走後,我才在別人的口中聽說你高中時候的那些事,當時你跟我說,你說你當着全校做檢讨,我還責怪你來着……對不起阿困,是秋阿姨當時想法太簡單了。”
“……”
“受委屈了吧,那時候。”秋曼說,“當年聽說你沒去高考,我們也說了你許多不中聽的,後來你弟跟我們說,我們才知道你當時已經不玩游戲了……是在、是在屋子裏面學習。”
江困手裏的一只煙花棒已經燃滅了,但她還在不厭其煩地轉動着手腕。
聽說,聽說。
江困現在真挺煩這兩個字的。
有那時間從別人口中聽說,為什麽當時不直接好好地問問自己,為什麽……主觀臆斷。
江困想起沈梓佳鬧事的時候,他們導員急匆匆跑過來,看到滿牆的不雅照,第一件事是問她這是不是真的。
說來諷刺,有時候從別人那裏随便得到的一個關懷,都比最親近人給的強。
秋曼看着江困發空的眼睛,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誠懇,正想接着說點什麽。
“沒事的,秋阿姨。”江困眼睫彎了彎。
秋曼一怔。
江困眸子被映上自己身後巨大的煙花朵,猶如漆黑的洞口被火光照亮,被添上了絢麗的色澤。
她說:“都過去了不是嗎。”
“是,”秋曼忙不疊地點頭,感受到江困的真沒怪她了的态度,而松下了一口氣,“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嗯。”
氣氛到這裏好好的,江子航非舉着一捧挂鞭過來,吓唬這兩個人要在這裏放,江困和秋曼也十分配合地開始東躲西藏,一并捂上了耳朵。
有一點秋曼确實想對了,江困确實沒再怪他們。
因為。
她也不在乎了啊。
……
夜幕下,又是片其樂融融。
你管他真的假的。
這天的談話看似漫不經心,過後誰也沒再提起,但卻讓家裏的兩個人有了實質上的改變。
比如從前江困從不會在餐桌上接秋曼的話,如今卻會有一句沒一句地點評飯做得鹹了淡了。
雖然江困要回去的日期接近,秋曼卻也難得地在最後幾天找到了“家有兒女”的樂趣。
許恣最近忙了起來,就是前幾天跟小九偶遇的那場比賽裏說得,他們有個什麽平臺杯,各大平臺的主播各自組隊出戰。
晚上視頻的時候,江困裝作不經意地問過一嘴,許恣一筆帶過,說他們之前就有隊伍,不需要重新組建,這些天練練默契就行。
江困也沒太敢多問。
她這幾天也沒閑着,一天天用着小九的小號在游戲裏飄蕩。
其實手生是正常的,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最讓她意外的是這兩年來,光耀怎麽出了這麽多英雄?
有時候迎面遇到了,她還沒搞懂發生什麽,自己就被颠三倒四,死在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英雄的技能裏。
還有開大船的,還有能□□的……江困大部分時間是聽小九跟她普及,小九也順便也給自己溫習溫習。
慢慢的,WM的人都知道小九認識一個打野超級牛掰的大佬,不過全隊逼着問,小九也不說,只有soso在旁邊嗤嗤的樂。
而江困這邊情況更迷茫,她既沒在心理上說服自己,也沒計劃好貿然複出之後做什麽樣的打算,但卻在這幾天想明白一個事兒。
她是真的,很喜歡打游戲。
這麽久以來,她一直沉浸在知識的海洋,天天不是背題就是背題。雖然她不想這麽去形容,但難以否認,确實枯燥乏味。
而游戲這件事,就像是喜歡和天賦碰撞。
讓她膽子大起來,讓她敢于碰碰自己那顆落了灰的星。
江困感覺這段時間一切都被放在了一個平衡點上,有種被懸挂的感覺,卻也意外地推動着生活慢慢變好。
除了初良。
那天下午,江困一邊打游戲,一邊挂了不知道誰的電話三遍,最後屏幕頂上彈下來一條微信消息,她才後脊梁柱一寒,發現出大事了。
——初良被騙了,Noah幹的。
聽那口氣好像騙了不少錢,今年壓歲錢都交出去了還不夠,又朝別人接了小三千,結果別人不樂意了,初良就想着先管他江困姐要。
江困不可能直接就這麽給他,氣得她想拿鞋底子抽他。二話沒說買了提前三天的高鐵票,直達初良上補課班的地方,一下課就把人薅了出來。
教室裏的人習以為常,這種事發生在初良的身上太過于正常,部分人還以為是林姨又震怒了。只有少部分擡頭的高中生,默默在心裏感嘆一句剛才進來那個女生,似乎長得挺好看。
空氣又變回屬于安綏的幹燥寒冷,江困拽人下樓的這段時間連打了三個哆嗦。
地上鋪着早已髒了的殘雪,上面落下片片腳印,還像是撒調料一樣撒了一地的紅色挂鞭碎屑。
江困在樓下找了個安靜的環境,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他一眼,“解釋。”
“……”
初良像那個奔喪的,不忘寒暄,“姐姐過年好,我真沒想到,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再次見到你。”
江困閉了閉眼,吐出的氣化作空氣中一團水霧,她又重複一遍,“解釋。”
“……”
初良到底沒轍了,他覺得江困姐好像格外在乎這件事,或者說,格外在乎Noah的事兒。
肩膀緊了又松,初良終是抗不過江困這刺人的目光,兩只手垂下來,接過江困的行李箱,一邊往家走一邊談起。
上補課班的位置跟公寓不算太遠,但也足以說完全部的來龍去脈。
江困聽明白了,就是Noah和他說好,只要連續三天晚上能在Noah的直播間沖榜一,她就每天晚上都陪他玩游戲。結果三天過去了,收獲的只是Noah發消息的一個紅色感嘆號。
初良嘆了口氣,“原來她們網紅水這麽深的麽……我後來去她直播間裏問,還被房管踢出去了。”
江困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凍得,牙一個勁的上下打顫。她說:“您還記得您是個未成年嗎,舉報啊。”
“……”
初良把目光收了回來,怯怯地說:“我、我用的是我媽的身份證實名……”
江困:“。”
“但是!”兩人走到樓裏面,初良吓得嗷地一嗓,全樓上下都能聽見回音,“但是,她明知道我是未成年,還這麽要我錢……姐,是不是也能算上一筆啊。”
江困搖了搖頭,“你就算是曝光到網上,也沒辦法證明那個就是Noah,除非……”
除非還有別的證據。
江困腦袋裏面突然閃過一條光。
證據?她有啊。
就是不知道保質期夠不夠現在能用的了。
“哎……不過還是別現在搞她了,她最近在忙乎一個什麽平臺杯,連直播都沒時間。”初良又說。
這一句猛地點醒了江困。
平臺杯?
那不是許恣最近正在忙乎的那個麽。
然後江困又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兒——自己回安綏還沒有跟許恣說!!
下了高鐵她就奔着初良來了。
“……”
江困危機感油然而生。
如果讓許恣知道了自己不僅回來沒告訴他,且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別人,這人還是個男的。
嘶——
代入感很強,江困已經有壓迫感了。
初良還在持續輸出,江困若有所思地站在了電梯門前,甚至有點焦慮地咬起了手指。
“你怎麽了?”初良還以為江困是因為他的事殚精竭慮,忍不住扶住了她的胳膊。
江困下意識地想甩開,這時候,電梯聲“叮——”地一響。
江困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很快就被證實。
許恣一邊折着棉襖的兩個袖口,露出了手上稍微被凍紅的骨節,牙輕輕地吊着拉索。
而後緩慢、緩慢地擡起了眼。
“……”
電梯裏面是有點驚訝卻很快恢複平靜的許恣,電梯外是糾纏不分的初良和江困。
空氣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初良被許恣看得發毛,不知道為什麽,此刻他特別沒有安全感。反而把攥着的江困胳膊往壞裏扯了扯。
而江困已經半天沒呼吸了。
就在下一刻。
電梯門不堪重負,正要關上的時候,許恣一只大手又把電梯摁了回去。
機械的警告聲頃刻就回響在整個走廊。
男人松開拉索,半個身子順勢依靠在電梯上,聳下眉眼輕輕一笑,最後又落回了江困身上。
江困一窒。
接着,她就聽見許恣用近乎戲谑地語氣問初良,“哪領回來的?”
初良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這是他室友啊,還哪領回來的,難道今天江困姐穿的太好看,沒認出來?
初良愈發疑惑,許恣就幽幽地把後半句接上了。
“怎麽還,跟我對象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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