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 一條手帕 血光之災
李治招呼小舒子過來,上上下下盯着他看了半晌,視線最後定格在他烏黑锃亮還炸成一個球的頭發上。
“別慌,朕是要問問你,你這發量怎麽這麽多?”
小舒子擡眸看了眼滿臉殷切神情的皇上,見他正色莊容,不明所以然,只好道:“奴才天生如此……”
“朕知道這個,朕是問你,你後天為什麽不脫發?”
小舒子手裏的梳子都拿不穩了,看着皇上望眼欲穿的目光,忽覺壓力山大,難以招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戰戰兢兢道:
“奴才……奴才真的不知啊,也就正常吃飯睡覺做活……”
胡祿卻看不下去了,向小舒子投來一個狐疑的表情,說道:“你那是正常睡覺嗎?每天睡得颠三倒四人事不醒,要不是我找人每天早上打醒你,你現在還鑽在被窩裏!”
見胡祿氣得直要揍他,李治連忙瞪他一眼,制止道:“小舒子挺好一太監,別老是兇他。”
言罷,虛虛擡了擡手示意小舒子起來,一邊讓他為自己束發,一邊感嘆:“多睡會兒不挺好,你知道你這發量多少人羨慕啊!”
想起自己剛工作時沒日沒夜地熬夜,頭發一掉一大把,愁得抓心撓肝的情景,李治就感慨萬千。
還好後來早早步入了青年養生的隊伍,調整生活習慣,這才避免了繼續脫發,勉強維持住了正常的發際線。
但是和小舒子這發量一比,自然還是差得遠。
脫發形成的因素雖然複雜,但熬夜确實是其中一個重要誘因。
對于這種睡得着、睡得好的人,李治的羨慕之情藏都藏不住,悉數寫在了臉上。
胡祿瞧着皇上的神情,心知他是愛重小舒子,于是便不再去唠叨。
小舒子束發的功夫的确一絕,手又快又穩,半柱□□夫就打理好了李治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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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手中的梳子,對他笑着說道:“皇上,您看看怎麽樣?”
李治擡眸,看向面前的銅鏡。
這還是他第一次細細打量穿過來的自己。
鬓發如雲,青絲齊整,佩以九鎏冕,端的是一副好模樣。
烏發朗眉,高眉秀骨,略一擡頭,顯得下颌線條還挺流暢好看,嗯……不算醜。
看來原身雖病弱,皇家氣度卻還是拿捏得死死的。 *
當然,和21世紀的自己比還稍顯遜色,但長成現在這樣也差不多是個芳心縱火犯了,李治也沒什麽不滿意的。
洗漱、梳妝、更衣都完成後,李治肅然整裝,看了看銅鏡中高挑清瘦的自己,頗覺神清氣爽。
“胡祿,朕好看嗎?”
李治甩着衣袖問道。
胡祿瞧着那繡有金龍暗紋的錦玉衣袍,看着那個眉目舒展、長影挺拔的男人,由衷發出了一句感嘆:“帥!真帥呀皇上!”
李治蹙眉回身,擡手在胡祿臉上拍了一拍,笑道:“少來兩句彩虹屁吧。”
原本是句調侃的玩笑話,誰料,胡祿竟聞言一驚,臉色隐隐有了要崩壞的趨勢,連忙伏跪叩頭道:
“皇上!奴才沒放屁!奴才哪敢呢!就打死奴才,也不敢憋出屁來熏着您吶!”
李治原本停留在唇角的笑意倏地消失了。
他拂袖出門,跨出寝宮的門檻,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話:“再動不動叩頭,我罰你把整個宣政殿給掃個遍!”
李治實在坐不慣宣政殿的龍椅,又硬又硌,身後也沒個墊腰的靠枕。
才聽了三個大臣的發言,坐了一會兒的功夫,就難受得實在受不了了。
無奈,他只好打斷了臺下大臣長篇累牍的慷慨陳詞。
“上書時候要抓重點,給後面的地方官也留點彙報時間,你、你、還有那個蓄小胡子的年輕人,別躲在後面,每個人都要說上一說。”
中書令蒲業正在彙報治下工作,被猛然打斷後怔了一下。
然後臉色一白,準備乖乖地伏跪在地,再承認錯誤,自我挖苦一番,以獲得皇帝的一句原諒。
只是沒想到,龍椅上那位尚且年輕的皇帝卻虛虛擺了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別跪別跪,朕就這麽一說,不必總表功績,下次注意就行了。”
此話一出,蒲業的臉色更難看了。
皇帝說得這樣直接,斥責表功績的話脫口而出,雖然輕描淡寫,可底下中書令的臉都挂不住了。
李治倒無所謂,對這些下屬心裏的想法門兒清。畢竟,誰不是從社畜時期過來的呢?都是千年的狐貍,跟他玩什麽聊齋?
可不讓跪吧,那蒲業又實在難受,總覺得皇帝對他的氣沒徹底撒出來,留着個隐患的根兒。
還不如皇帝罵兩句多叩兩下頭來得痛快。
猶豫拿捏着,他想着說些什麽避免此刻的尴尬,皇上又忽然開了口。
“如果非要跪,也得戴個護膝。在座不少人都一把年紀了,動不動就彎腰下跪是有風險的。各位有沒有骨質增生的?靜脈曲張的?腰椎間盤突出的?都找大夫定期檢查了沒有?太監侍衛們年紀輕,動不動就跪拜也就罷了,歲月不饒人,你們怎麽也要為自己的身體考慮考慮。”
大臣們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竟沉默了。
那蒲業本來還尴尬地無所适從,聽到這話竟莫名覺得鼻翼一酸。
原來免除跪拜竟是為了自己的身子……
皇上如 * 此仁德,真是萬民之大幸,江山之大幸。
作為前朝老臣,蒲業也不由得對李治的印象好了幾分。雖然他剛登基不就,可絕對是個明君的好苗子,定能延續唐太宗的盛世遺風!
他一邊暗暗感嘆,一邊捯着小碎步退了下去。
正在此時,秘書少監上官儀站了出來。
或許是受到了剛才皇帝關懷的鼓舞,此刻他更義不容辭地覺得該為君分憂。
于是,他不再去禀治下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反而清了清嗓子,雙手擡至胸前,躬身一拜,道:
“皇上,臣有事要禀。”
這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長得倒十分端方,身形魁梧,濃眉闊腮,聲音一出,整個大殿都嗡嗡震。
“皇上,這關系到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希望您能聽臣一言。”上官儀一臉肅容道。
聽起來這事好像十分重要的樣子,惹得李治起了興趣。
他點了點頭,示意上官儀說下去。
上官儀得了許可,便站直了身子,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
輕輕将它展開來,在衆人面前展示了一番。
那是一條帕子,上面繡着一個紅彤彤的圓。
他眉弓一挑,手裏拎着帕子的一角晃了一晃。
“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
大臣們湊近一些,眯着眼看了半天,紛紛搖了搖頭。
“那就由我來告訴各位。”
話音剛落,上官儀表情中忽然顯出幾分若隐若現的悵然若失,他眸光垂落道:“這事兒還要從一位得道高僧談起,那高僧是臣的摯友,可很不巧,他前兩日與臣見過面後,已經圓寂了。”
說到這兒,他心頭湧上一陣酸熱,眼前也籠罩了一層迷蒙霧氣。
一個硬漢般的大男人此刻竟泫然欲泣,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感傷。
衆人知高僧殁了,他心情定然不好,所以聽禀的時候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上官儀沉默片刻,繼而擡起頭來,眸中生着光亮,情緒波動愈發劇烈。
“他圓寂前特意找到臣,将這條帕子交于臣,說大唐宮中有不祥之兆,若災星不除,将累及大唐盛世,血光之災甚至将波及皇室!”
李治滿腦袋黑線,臉色一沉。
血光之災波及皇室……這個形容讓他想起了媚娘。
難道她就是上官儀口中說的災星?
可這套把戲也太老了,動不動就用封建迷信說事,半點實錘證據都拿不出來,這樣就能輕易說服衆人?
他從龍椅上站起,在一片注目中緩緩踱步至臺下,在映照進來的晨輝中眯了一下眼,問道:“不祥之兆?昨日朕還不小心踩壞了一朵并蒂芙蓉,胡祿也說有不祥之兆,可朕偏偏不信,不過一朵花而已,如何能影響得了人的命運?”
誰料,這話說出來,幾個大臣竟都隐隐皺了一下眉,似乎驚詫于皇上竟然踩壞了那稀有珍貴的祥瑞之物。
上官儀更是滿臉的不可置信,表情十分耐人尋味。
李治恰都看在了眼裏。
他負着手在大臣中走動,邊走邊問:“怎麽 * ?你們覺得朕做得不對?”
衆皆沉默,無人應答。
“朕告訴你們,這是基因變異的一種,雖然罕見,但也沒什麽奇怪的。要按你們的說法,是不是五條腿的ha蟆也是祥瑞之物?”
他停在一個大臣身邊,加重了語氣,問:“是麽?”
那人聽得一臉懵,根本不知道皇上所說的基因變異是什麽,只好茫然看了看左右兩側的同僚,違心地點了點頭。
“皇上,遇不祥之兆需前往感業寺拜上一拜,不可随意處置。”上官儀面色鐵青,似乎對李治的做法頗有幾分意見。
尋常人對自己都多有忌憚,此人卻不為權勢所動,引起了李治的興趣。
他不再與上官儀說那芙蓉的事,反而目視他的手帕,道:“這件事朕已處理,不必再提。倒是你這帕子讓人好奇,朕想問問你,這帕子上的圖案到底是什麽?那災星又會怎樣累及大唐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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