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每次完事兒之後，金主都會甩個通告給他跑跑。本來以為在偶像劇裏演個花瓶男二，凄風苦雨的站在女主背後賺點觀衆的同情已經很不錯了，金主這次的大手筆，着實讓他不安了幾天。

就算系列電影跑不掉越拍越衰的命運，全球熱戀第三部已經大不如前，可好歹那是電影！

他連小屏幕都還沒有征服，憑什麽去上大屏幕？

刷臉嗎？

還是說拿錯劇本了？

南姐讓他不要想太多，既然已經到他手上了，只管好好揣摩角色，哪怕真拿錯了，他也得将錯就錯，把這角色拿下。甭管他演技如何，有沒有信心，先上了再說。

“姜哥，你在想什麽？”

電視劇女二號席諾在他眼前揮揮手。

她挺佩服姜詠之的，明明是個面癱，四年過去了，一點紅的勢頭都沒有，但是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從來沒有懈怠過。表情這種最基礎的東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這是演員的基本功。姜詠之遠在門檻之外，但是他真的很努力。每次在片場看到他，他都捏着鏡子試圖馴化自己的臉部肌肉，做出角色該有的表情動作，這是圈裏人津津樂道的笑談——當然，是嘲笑。

以前提演技，每次都會順帶上姜詠之的名字做反面例子，如今再提演技，已經沒有人再提他了，因為大家都拒絕将他的表演歸在演技的範疇上。

圈裏人對姜詠之的态度從來不避諱他，所以他應該也是清楚的。可是他好像從來不放在心上，不溫不火，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不動聲色的樣子，倒真的像是富家公子玩票般不上心。

“想孫蒙什麽時候回來。”

席諾噗呲一笑：“您又沒吃早餐啊？”

姜詠之點點頭，其實吃了的，但是他現在又餓了。他向來貪吃，但是他樹立起的高冷知性形象不允許吃貨這個标簽，于是每次加餐都打着早飯or午飯or晚飯沒吃的借口。

順帶一提，他很讨厭聚餐，因為總是會點很多食物，到散夥的時候好多菜動都沒怎麽動，偏偏他還不能敞開了吃。

“都快到中午了，下午也沒咱們倆的戲，不如我請姜哥吃午餐？我知道一家蝸牛做的很美味的法國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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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哥下午還有通告，中午就得過去化妝，恐怕午餐得在車上吃了。”剛回來的孫蒙趕緊拒絕，他知道姜詠之不愛法國菜，但是對餐後甜點愛的深沉，不點正餐吃甜點到飽的事情他絕對幹的出來。

又拍了兩幕，他今天需要補拍的戲份就結束了，孫蒙點頭哈腰的跟劇組的人說完再見，領着姜詠之往外走。

席諾的助理小聲說：“你幹嘛去貼姜詠之的冷屁股，人家可是殺青宴都不參加的高嶺之花，除了跟他同一個經紀人的夏喻，沒有人能把他約出去。”

席諾冷眼瞟了她一眼，助理沒眼色的還在嘀咕：“混了四年，連個主角都沒撈到，姜詠之以後想來也就這樣了，他對你沒幫助。”

席諾冷冷的問：“你知道嗎？”

助理一愣：“什麽？”

“姜詠之拍過八部偶像劇，只用了八個表情，攢下的粉絲數不比任何一個混了四年的明星少，而且，幾乎沒有黑粉。觀衆提到他，大部分印象都很不錯。”

助理想說偶像劇定理本來就是男主是給女主愛的，男二是給觀衆愛的，這只能說明姜詠之飾演的角色讨喜；助理想說現在這個看臉的時代，這只能說明姜詠之有張好皮相，但是姜詠之長的再好，也沒見過面癱可以成為影帝的；助理想說沒有黑粉這只能說明姜詠之還不夠紅，那些對他印象不錯的也只是喜歡那張臉，根本沒有忠誠度可言。

席諾說完自己的，就走掉了，助理想了一堆，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出來。

“先生幾位？”服務員視線粘在姜詠之臉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孫蒙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四位。”拽着姜詠之進了包廂。

姜詠之還在想劇本的事兒，想跟南姐再商量一下，電話打過去還沒開口，對面就噼裏啪啦砸了他一腦門：“姜詠之！你打電話來幹嘛？別告訴我你也闖禍了！我告訴你，現在這年頭要什麽模樣沒有？棒子國轉一圈候大力都能比你帥！別以為自己長的好看就挑三揀四這為難那不行，你要不想幹了，你TM付完違約金給老子滾！！”

姜詠之平時喜歡看相聲，候大力是他很喜歡的一個相聲演員。身高不到一米七，長的珠圓玉潤，十分讨喜。

臉盲姜心說，其實人家候大力長的真不差。

南姐平時很好說話，這會兒顯然在氣頭上，不是商量劇本的好時機。

“我最近做錯了什麽？”姜詠之偷偷問孫蒙，前幾天在夏喻家見到南姐時，她還對自己關愛有加。

孫蒙搖搖頭，那頭南姐已經把電話給挂了。

姜詠之又給金主打電話，如果這真的是拿錯了劇本，那就不用這麽糾結了。

金主也在發火，他聽見金主說：“這是你的工作內容還是我的工作內容？這種事情告訴我幹嘛？需要我出面嗎？”不疾不徐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森冷，不過并不是對他釋放的，房間裏顯然還有別人。對姜詠之說話的聲音倒是很溫和：“打電話給我什麽事？”

姜詠之下意識的覺得這不是談劇本的好時候，想約個時間當面談，也好緩一緩金主的怒氣。

“李先生明天有時間嗎？”

李仰笑了笑，聲音溫柔的帶着一絲寵溺：“我今天就有時間。”

“我下午還有個平面廣告要拍。”姜詠之不想今天跟他見面，金主瀉火簡直要人命。

李仰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容拒絕道：“沒事兒，今晚我過去你那邊。”

服務員笑容燦爛的送走兩人，跟同事咬耳朵：“看，真的是咱們家之之吧？！我沒看錯吧。”

“好，好像真的诶……”

“不過，咱們家之之好像被放鴿子了，明明進門的時候說是四個人……”

“哎，不被嫉妒是庸才，別想了，趕緊去收拾桌子，一會兒領班又要罵人了。”

包廂裏，四人份的餐點只剩下湯湯水水，連邊角點綴用的可食用花卉都被一掃而空，服務員跟他的小夥伴簡直驚呆了。這家檔次不高的中餐館一向都是以量多實惠為賣點，四人份的東西喂飽六七個人也沒問題的！

“你真的一直守在包廂門口？”

“真的！”

“難道之之說四位是為了掩飾他是吃貨的真相？”

“怎麽可能！之之出道到現在，三圍就沒有變過！就算是吃貨，也肯定是他身邊的那個！”

“啊！！”

“怎麽了怎麽了？”

“忘記要簽名了！！！”

“啊啊啊啊啊啊！！”

……

下午的拍攝很不順利，國際品牌L&Lc的禦用攝影師此前對姜詠之的了解僅限一份簡單的履歷和幾張照片。想當然耳，他怎麽都不可能想到擁有四年演藝生涯的姜詠之竟然會是一個面癱——他還以為那幾張板着臉毫無神采的照片是為了讓他更清楚直觀的看清模特的五官！

沒有清楚的意識到合作者的水平，這天下午對于兩個人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姜詠之不斷的被否定，直白的呵斥，委婉的諷刺。他以為他在國內明裏暗裏遭受到的抨擊已經讓他煉成了鋼筋鐵骨，沒想到鋼鐵之軀這麽不堪一擊。有一瞬間，他也跟着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像攝影師所說的那樣到門口去站崗，而不是出現在攝影棚裏。好在真的只有一瞬間，因為下一瞬間攝影師又給姜詠之找到了新工作——“天吶，你的兩只大眼睛一點用處都沒有嗎？你真該去從政，因為我根本不能從你臉上讀出任何情緒，我相信別人也不能，當你想使用陰謀詭計的時候一定無往不利！”

在遭遇到姜詠之之前，佛洛爾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安靜的美男子。生活中傾聽總多過傾訴，工作上也是一帆風順，他獨到狠辣的觀察力總能迅速捕捉到模特的特質，稍加引導就能拍攝出令人驚豔的硬照，往往整個拍攝過程加起來使用的單詞還不足一百個。

而這個東方人，讓他清楚了看到了自己深不可測的語言潛力。

佛洛爾仿佛進入了無人之境，又慣性吐槽幾句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姜詠之說話了，不可思議的放下相機。“你說什麽？”

“我達不到您的要求，不如重新選角？”

七個小時，佛洛爾按下快門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姜詠之本來想這樣拖延時間放金主鴿子也不錯，工作原因的怠慢，金主從來不會為難他。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會因為他主觀意志而改變，比如說——他餓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這麽說只是不自信，并不是不想拍了，請再給他一次機會！”孫蒙忙蹦出來打圓場，背對攝影師兇惡的在他耳邊低吼：“別鬧了！丢掉這份合約南姐會殺了你！我馬上去給你買吃的，你再堅持下。”

姜詠之見孫蒙鞠躬賠笑臉，這樣的場景見過無數次，他也還是會生出一些惱火和自責。一度被胃牽動的腦神經終于回到自己的工作單位：“對不起。”

“不不不。”佛洛爾卻不依不饒：“當然，你達不到我的要求，再拍下去也是浪費時間！連自信心都沒有的人，肯定不會知道自己的優點在哪裏，更別說将它展示在鏡頭前……你永遠戰勝不了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