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

李仰如約提前回家，到家時也已經十點多了。李哥哥坐在客廳裏，見他回來，擡下巴示意他看電視，又朝主卧努努嘴：“這不就是你屋裏那人嗎？”

電視裏正在播姜詠之出演男二的電視劇《天使之城》。

李仰點點頭，脫掉外套舒出口氣，随意的答道：“是啊。”

李哥哥忽然正了神色，臉上沒有之前的悠哉，也沒有平時在外的和煦笑容，與李仰有八分相似，輪廓更加柔和的男人就像被抽走了強撐起來的精氣神，疲憊如落潮時海灘上的沙石一般暴露了出來。

他環顧四周。姜詠之不足百平的兩居室，擡眼就看了個透徹。

李哥哥在任上時生活也很樸素，比這不如的房子也住過，但是他覺得那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差不多等同于作秀，他從來沒有想過李仰所謂的家，會是這樣逼仄的屋子。

“你總是這麽倔強，當初開公司說不讓我們插手，就真不許我們幫忙。許麟幫你打個招呼，讓你公司手續辦快點，你都跟人家生氣。現在也還是這樣。可是你的公司是因為我才被轉手的，現在你手頭上連套像樣的房子都沒有，也不告訴我。之前問你，你還說你錢夠用了，這就是你說的夠用？需要借住在小情人的蝸居裏？”李哥哥帶着幾分內疚，語重心長的說，“老二，咱們倆是兄弟，你願意為了我變賣公司，難道我就願意看着你這樣死犟着吃苦？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看到你這樣也很難受？”

李哥哥說着，眼眶都濕潤了，李仰卻想起當初創業時候，情不自禁發出笑聲。

那時候真怕別人以為他是靠家裏，怕別人懷疑他的能力，于是做出了很多現在想來啼笑皆非的事。但其實呢，他生來就是這個李家的人，他生來就沾了李家的光，只要人家知道他與李家的關系，就不可能将他跟李家切開來對待。本來就是一脈相傳相輔相成，同榮辱共興亡的關系，即使什麽都不說什麽也不做，他也籠罩在李家的光環下。虧他還好笑的硬氣了這麽多年。

“住這裏是因為姜詠之喜歡，”

他也擡頭看了看陽臺看了看廚房，雖然他看不出什麽長處優點來，但是姜詠之在這裏，就比任何地方都要妥帖了。最後目光停留在緊閉的主卧房門上，不自知的露出一點溫柔的笑意：“至于錢，姜詠之把他這些年攢的錢全給了我，以後他是大股東，我接下來不想做大買賣，也夠用了。”

李哥哥不贊同。

李仰這些年一直擺出游戲人間的姿态，對誰都不上心，都像是玩玩而已，對家裏也沒說過什麽。可是李仰養在身邊的各色明星之中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是男人。

有些答案呼之欲出。

李哥哥很早就接受了大約有一天他弟弟會跟一個男人過一輩子的設定。但是他了解李仰，知道他是一個誠實的死心眼。當他跟一個人看對眼的時候，他不會去考慮對方的性別年齡背景，不會去矯情的想自己是不是一時沖動。同樣的，愛上一個人之後，他肯定會迅速的沉迷進去，除非對方做了什麽越過他底線的事情，否則他大概就會這樣死心塌地的愛一輩子，不會再施舍半點眼光給旁人。

雖然李仰這些年的作為讓李哥哥有些困惑，但是他将之歸咎在李仰還沒找到真命天子上。

Advertisement

姜詠之是李仰包養的第二個人，按照李哥哥的想法，如果姜詠之就是這個真命天子，那李仰早該從良了，可是李仰沒有，所以姜詠之不可能是李仰喜歡的人。

可是現在李仰卻把姜詠之的房子當家，把姜詠之稱做自己家那口子，拿着姜詠之可憐巴巴的一點存款準備做牛做馬給他打工。

李哥哥想，大約是這次他倒下，帶累了李家和李仰。市井中怎麽傳他們李家的他知道，李仰一些情人轉投別人懷抱他也知道，或許，就是這些教會了李仰人情冷暖，而姜詠之不離不棄，甚至傾家蕩産的資助，感動了李仰吧。

可是這是愛情嗎？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或許真的可以是轉化愛情的契機，但是在李仰這裏，李哥哥并不這麽認為。

他可以接受李仰毫無理由的愛上一個毫無可取之處的人，也不認為李仰會因為一點感動突然愛上一個相處多年的舊情人。

要愛上早就愛上了，有理由的愛情不是李仰的愛情。

李哥哥憐憫的看着李仰：“或許姜詠之是真的愛你，但是你确定你愛他嗎？你現在先不要否定我，我不是要求你離開他，我只是希望你的工作只是你自己的，不要牽涉到感情。”

竟然被懷疑了。

李仰挑起眉頭，也不知道該苦惱還是欣喜。

李哥哥會這麽想，正是他這麽多年所作所為的目的所在，只是沒有料到如今峰回路轉，自己下的棋反而困住了自己。

“哥，我喜歡男人。”

李哥哥沒想到李仰這時候會忽然跟他坦白，愣了一下點點頭：“我知道。”

“你還記得小時候許麟他們家的事兒嗎？”

許家是大家族，人丁興旺，這人一多，是非也多。如果李仰不說他喜歡男人，李哥哥還想不起來，李仰一說，他就想起一樁事來。

許麟有個旁支的叔叔，也喜歡男人，具體怎麽樣他那時候年紀小，并不清楚，但是最後的結果他是知道的。許麟的叔公氣的中風癱瘓，許麟的叔叔被逼出國，而他叔叔喜歡的人則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等等！你幹嘛提這事兒？”李哥哥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還有別人家，我知道的好幾個跟我一樣的，最後都被家裏人壓着娶了老婆。”李仰有點緊張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我既不想讓你們難過，讓你們為難他，又不想離開他。所以我就想……”

“想你個頭！”李哥哥暴怒，噌的站起來，“你腦子怎麽長的？花心濫情有用嗎？你這樣我是不難過，可你看看爺爺，他小時候那麽疼你，現在倒是真沒人要嫁給你了，因為全被爺爺擋回去了，爺爺就看不上你！你覺得這樣就沒傷害到爺爺？我大概猜到你想怎麽做了，你想等家裏人都對你絕望了，覺得有個人收了你就不錯了，再攤牌對嗎？我之前以為你跟他只是普通包養被包養的關系，以為他只是你萬花叢中的一部分，能将自己身家都拿給你，算是情深意重了。但是如果他是你的真愛的話……我覺得他對你沒什麽感情，要不然現在才十點，他不等等你，早早的就自己去睡了。對我這個哥哥也沒有忐忑讨好的意思，該幹嘛幹嘛，跟對待陌生人沒有什麽區別。你确定你真的能跟他過一輩子？”

李仰聳聳肩，不以為意的說：“我之前還不确定能不能跟他過一輩子，所以我瞞着你們的事兒，同樣也瞞着他。他真的以為我跟他只是包養被包養的關系，真的以為他只是我萬花叢中的一部分。”

李哥哥目瞪口呆：“你這真的是喜歡他？如果他對你有真感情的話，得有多難受？”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一步，不能給他希望。我做過最壞的打算就是以後你們還是要我娶誰誰誰，如果拿他要挾我的話，我或許真的會答應。你知道叔叔那人，看起來很溫和，其實心跟手都狠着呢，如果爺爺真生氣了，他什麽都幹的出來。我不敢拼。所以我讓他去當演員，這樣哪天我們分開了，我還是能在電視上廣告上看見他。”李仰忽然笑起來，“對了，他唱歌還挺好聽，以後說不定還可以當個歌手，等到他開演唱會的時候，我就帶着望遠鏡去看現場。”

李哥哥無力的伸手撐住腦袋，槽點太多簡直不知道該從何吐起。

“所以你的公司當初死活不願意讓我們插手，并不是不想倚靠家裏，只是想脫離我們的掌控，以後有一争之力？”

李仰點點頭。

“那你現在公司沒了，翅膀折了，怎麽這會兒告訴我了？”李哥哥冷笑，“不怕我回家告狀，真拿你去聯姻？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幫了我，我就會當你的共犯，我可孝順着呢。”

李仰挑眉，嘚瑟的看着他哥：“當初我賣公司的時候跟爺爺讨了個承諾，将來他必須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想用這個跟家裏攤牌？”

“嗯。”

“你就不怕爺爺反悔？”

李仰撇撇嘴：“爺爺那老古板，就算敲碎他骨頭，他都會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的。他答應過的事情，絕對不會反悔！”

“是啊，爺爺是老古板。可是他不蠢。”李哥哥笑起來：“我都能猜出來你是同性戀，爺爺難道猜不到？”

“不會吧……”李仰遲疑的說：“他知道的話，不可能這麽平靜吧？”

“那你想他怎麽樣？跟許家人一樣要打要殺，把你抓回家關起來？還是逼你結婚？”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李哥哥同情的搖搖頭：“你就沒想過其實爺爺并不反對你跟男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