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二

姜詠之覺得自己沒救了。

被李仰從下午一直折騰到半夜,他竟然難得的睡了個好覺,醒來以後身體有些疲乏,精神卻比前幾日好了很多,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簡直瘋了。

李仰冷酷邪魅霸道狂狷完,親自熬了粥,一臉做錯事的小媳婦模樣畏首畏尾的端進來。

姜詠之原以為自己會生氣,會惡心,竟然看着那張臉生不起氣來。

這真不是一個好現象。

“你吃吧。”

他推開遞過來的湯勺,掀開被子坐起來,李仰忙緊張兮兮的放下碗來扶他。

“是不是不舒服?”

姜詠之搖搖頭,丢開他的手:“趙導有部戲缺個演員,我去補一下,等會兒就要走。”

趙導曾在蘇珊學校做過短期講師,兩人間有份師生情。趙導的這部戲角色早已選定,卻在開拍後出了點意外,有個不太重要的演員臨時出事來不了了。蘇珊得知此事後,知道姜詠之最近日子不好過,就向趙導推薦了他。

趙導年過五十,已經到了既豁達又固執的年紀,對自己的電影有自己的追求和堅持,姜詠之這種空有外表的花瓶演員他是看不上眼的。蘇珊拿出《-10℃》的樣片給他過目,他才點了頭。姜詠之拿下這個角色,無疑是對他演技的肯定,是他轉型的重要契機。

姜詠之不欲多言,套上鞋拉開衣櫥。

李仰皺眉:“在哪兒拍?”

“旬江市。”

“那麽遠,”李仰按住他肩膀,啪的合上衣櫥門,“你不是沒計劃的人,要是準備今天走,不可能行李都沒收拾。你是想躲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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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李仰被姜詠之毫不遲疑的是字堵了個正着,稍稍起了苗頭的怒火立馬歇菜了,委屈的辯解道:“昨天是我不對,可也不全是我的錯啊。你看看你,跟這個唱情歌,跟那個跳恰恰……”

至少,我沒有跟他們上口床……

姜詠之垂下眼簾,睫毛輕輕顫動。他想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想說你沒立場管我,想說李仰你也就是落破了才會緊張我吧……最終指甲陷進掌心,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是輕飄飄的:“工作怎麽樣了?”

話題跳的太快,李仰吞吞吐吐道:“還……還行吧。”

“多用點心吧。”姜詠之撥開李仰,從衣櫥裏随意抽了幾件外套出來,“自己在家好好照顧自己,三餐要按時吃,晚上不要睡太晚,偶爾周末也出去溜達溜達。”

某種程度上來說,被包養多年的小藝人姜詠之深谙跟金主李仰的相處之道,看似關切的囑咐幾句,李仰立刻高興的找不着北了,把之前的争論丢到了一邊,自得的以為姜詠之還在關心他,就是對他有感情。嬉皮笑臉的拍拍胸脯:“我肯定照顧好你男人,反而是你,你拍戲那得多忙,身邊就孫蒙一個人,要不我再多給你安排兩個助理,給你洗洗衣服做做飯……”

“等你賺到錢再說吧。”

李仰讪讪的住了嘴。倒不是沒錢,只是他現在在裝窮,用的還是姜詠之的積蓄,說這話确實有點自打嘴巴。

姜詠之則想,等李仰賺到錢,大概又會瞄小鮮肉,他就可以安安心心順順利利的分手了。

“那我送你去機場。”

李仰去拿行李,被姜詠之躲開了:“不用了,你把家裏收拾收拾,孫蒙在下面等我,我自己去就好了。”

“就一會兒的功夫,我回來就收拾,很快的。”

逢場作戲,只是逢場作戲。姜詠之安撫了自己兩次,放下行李捧出李仰的臉親了一下,嘴角拉開一道上翹的弧度,溫柔的看着他:“乖,外面冷,我自己出去,到了給你電話。”

李仰立刻笑的一臉二缺,見牙不見眼:“好吧,我等你電話。”

李仰在樓下給孫蒙打了個電話。

他戲份不多,進組的時間其實是在下周,但是他現在不想跟李仰待在一起。林紹約在錄音室裏的那些話他沒有忘,可是也已經不想去深究了。郭胖子以前說他是被動怪,一點都沒錯。他不擅長主動,也額外的死心眼。招惹了他,他會一直追到底,直到出了追擊範圍位置。李仰就是那個招惹了他,又跑出追擊範圍的玩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戀,對李仰最初的感情只是憧憬,憧憬他的自信,憧憬他的率性,憧憬他的自來熟。跟李仰發生關系以後,李仰說在一起,他以為他就可以獨占這個人了。他記得那陣子李仰的公司面前擺着一張大單子,但是工廠規模不夠,無法如其交貨,不甘心的分了一部分給別的公司,回來跟他發牢騷,說資金不足,否則趁着這會兒,他非得擴大生産。李仰或許只是跟他随便說說,但是卻勾起了他的自卑心,眼高手低的找不到工作,也沒有特長,住在李仰三百多平的公寓裏,單是每月的物管費清潔費水費電費各種費,都比他半年生活費還多。拿到第一個劇本的時候,他還暢想過,拍戲賺大錢,以後補貼李仰公司,養活李仰。

現在想想,那真是一段天真虛幻的快樂。

那部電視劇就是李仰出錢拍的。

寫劇本的是他的情人,出演男二的也是他情人,後來裏面一個跑龍套的也被他捧了起來,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料想不到的。

他也曾想過李仰只是貪玩,或者逢場作戲。就像李仰對爆出豔口照的鄧凱不假辭色一樣,說不定李仰的真愛只是他呢,他們不是在圈子裏認識的,他們之前也算有兩年的感情基礎。只是外面的誘惑太多,只是一些藝人就喜歡用盡各種手段爬口床求上位。

他自欺欺人,依賴着李仰的溫柔做了多年的夢,終于還是決定死心了。不是不愛,不是不敢愛,而是不想愛。

他不想有一天他也像鄧凱一樣跪在地上對李仰說愛,不想聽到李仰用那麽冰冷的語氣跟他說話。

就讓這段并不美好的感情成為黑洞,吞噬掉他的一切之前戛然而止吧。

無論李仰愛誰,不愛誰,他以前沒有跟他說過,沒有顧及過他的心情,這樣的愛,又能有多深呢?

他無法在李仰落魄的時候,說幸好還有他的時候丢下他不管,但是李仰總會站起來的,等他站起來,重新擁有許許多多的時候,他就可以毫無顧忌的離開了。

李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白色的水氣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孫蒙在機場外攔了一輛出租車,姜詠之報了一個地址。

“姜哥,咱們不去劇組嗎?”

“先另外去個地方。”

穿過繁華的市中心,越過建築物錯落無章的城鄉結合部之後就不全是好路了。他們颠颠簸簸花了四個多小時才抵達目的地。孫蒙望見一直延伸到霧氣深處的農田,狐疑的問:“姜哥,我們來這裏幹嘛?”

“看房。”

姜詠之下了車,不遠處一個向這裏張望了好一會兒的中年男子立刻揚起熱情的笑容迎了上來。

“姜,姜詠之?”

姜詠之點點頭,回了個和善的笑容。

“哎呀,沒想到真是你!”中年男人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晃了幾下,“不是說過陣子來嗎?我都還沒收拾……”

“沒事,我正好最近有空,就過來看看。一直沒人住的房子是什麽樣子,我還是知道的,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

男人打開路邊一棟看起來荒廢了不知道多久的院子,院子裏雜草叢生。這裏冬季暖和,枯了一半,還有一半堅韌的生長着。雪白的牆已經變的灰撲撲,被雨水沖刷留下縷縷淚痕。飛檐鬥拱,半古半今的房子沒有絲毫居住過的痕跡,窗戶玻璃好多都碎了,窗框上的塑料膜卻還髒兮兮的沒有撕掉。門口一級級的石階上防滑的鑿痕沒有磨損,仍然清晰可辨。

“這後頭有條小河,當初想建農家樂的,後來我兒子在外地找到工作,我自己又弄不懂這些,房子還沒完全弄好,就廢在這兒了。你看……”

孫蒙吐槽道:“這裏交通都不方便,到處都是農田建農家樂有人來嘛?”

男人倒不介意:“你們城裏人不就是喜歡鄉下嗎?自己摘點蔬菜,再釣釣魚。喏,那山上……”男人遙遙一指,可惜今天有霧,太遠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好些個山頭呢,野雞野兔子不少,帶根狗去攆攆,運氣好也能抓到點東西。還有菌子和野橘子。”

“我們進去看看吧。”

“好好好,這房子建在地震後,我兒子說用料要實,建的可結實了,牆都比其他人家厚一半……就是後面還有好多地方需要鑲木頭什麽的,還沒弄,就一個架子。”

農村用地便宜,都是村民間互換耕地蓋的,修好後找找關系,就能把房産證弄下來。于是這房子修的寬敞,屋後果然臨河,水泥板砌了個輪廓,用木頭瓦片修飾一下,就是條挺精巧的臨河走廊。房子總共有三層,第三層有兩個靠河的房間連屋頂都沒有,裏面積了土,長出一些野草,甚至有一棵半人高,手指粗的小樹。

孫蒙又吐槽道:“這是要弄空中花園?”

“我兒子說要弄什麽陽光房,你們要是想蓋起來,我給你們聯系材料,能便宜不少呢。”

孫蒙心說姜哥哪裏有錢買房子啊,錢不是都補貼給李公子去了嗎?繼續找茬說:“你這屬于是農村自建房吧,能轉賣給外人?”

男人聞言一愣,看看孫蒙又看看姜詠之,疑惑的問:“你把戶口遷走了?”

姜詠之搖搖頭,對孫蒙說:“我就是這個村的。”

孫蒙悚然一驚!

姜詠之不理他,回頭跟男人說:“這房子我要了,但是我那邊的房子暫時騰不出來……”

“你說過你說過,這個我不擔心,反正這房子我留着也沒用,鑰匙先給你。你要住就先修整修整。”

“不用,我就是今天空,先過來看看,等我那邊騰出來了,咱們再去過戶。”

男人留姜詠之吃飯,姜詠之推了,帶着孫蒙往回走。孫蒙一肚子的問題不知道從何問起,嘟囔道:“連個車都見不着,這得走到什麽時候啊?”

“走半個小時就到鎮上了。”

姜詠之說話的口氣溫和,孫蒙鼓了鼓勁兒,問:“姜哥是要換房子?”孫蒙其實想問,你房子都賣完了,用什麽換啊?不會是那套吧……

“現在住着的那套。”

果然。

孫蒙急了:“你就這麽一套了,換了你住哪裏啊?”難道姜哥真想回來種田不演戲了?

“公司不是有宿舍嗎?”

“那根本沒法住,全是單間,客廳洗手間都是跟別人共用的!”

姜詠之沒搭話,指着遠處對孫蒙說:“看那邊……今天霧太大了看不到,不過那邊有三座山,是我家的。全種的是水曲柳和椴木,我們家從我爸爸那裏往上數,全是木匠。當初我媽嫌棄我爸窮,鬧着要離婚的時候,他都舍不得把這山給賣了。雖然他不準我做木匠,說窮酸沒出息,但是那三座山是我們家的根。”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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