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二日,言蘇早上醒過來,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
昨夜後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知道李晏骜包着他的時候他覺得很難過,那種難過不是從自己心裏冒出來的,而是來自身後那個隐約有些顫抖的男人。
他可以感覺到李晏骜的心痛和後悔,那種近乎絕望的感情溢在空氣裏,也傳染給了他。
「你醒了,餓了吧,我買了點吃的,快起來吃吧。」李晏骜推門從外面進來,手裏提着兩個小袋子。
言蘇起了身,去屋子外面洗了臉漱過口,又回到屋子裏。
李晏骜已經把買來的東西都擺了出來,兩碗豆腐花,四個肉包子。
「以前雖然聽你提過好幾次豆腐花,可我自己從沒吃過,這次出宮在民間嘗了,才知道真的是人間美味。」
因為覺得屋子裏太沉悶,李晏骜便自己找話說,言蘇聽了這話,淡淡一笑,卻似乎沒什麽興趣。
兩個坐在小桌兩邊,沉默地吃着早飯,李晏骜心裏躊躇着應該說些什麽,可沒話找話畢竟不是他擅長的,一時半會,還真不知道說什麽。
一個肉包子剛吃完,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言蘇轉過頭,便見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一腳跨了進來。
那漢子生得有些粗犷,身上穿着質量上好的布衣,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下人。他看到李晏骜也不驚訝,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轉頭看向言蘇,笑着說:「言公子,我家老爺讓我來問您,之前您答應他的兩幅畫畫完了沒?」
言蘇聞言點了點頭,起身把昨夜拿給李晏骜看過的那兩幅畫拿過來,遞給了漢子。
漢子拿到也不展開看,笑着又問:「老爺還讓我問您,下午有沒有空去教小少爺下棋,如果您有空的話,說個時間,老爺會讓小少爺等着您。」
李晏骜正覺得奇怪,這漢子難道不知道言蘇不會說話?竟然還叫他去教人下棋?這教人下棋,不用言語怕是不行吧?
卻沒想到,他剛想完這句話,那邊言蘇竟然開了口:「我有空,就約在未時吧。」
「好嘞,那言公子我先回去了,未時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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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漢子高興地走了,臨走之前沒忘記看了李晏骜一眼,朝他也笑了笑。
飯桌邊的李晏骜卻是一臉震驚,嘴裏之前咬了一半的肉包子「啪」的一聲掉下來,砸進了豆腐花的碗了。
言蘇走回來,面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看也不看李晏骜,繼續喝起他的豆腐花來。
李晏骜猛地抓住了言蘇的手,大聲問:「蘇兒!你能說話了?」
「我幾時說過,我還不能說話的。」涼涼的聲音響起,言蘇放下喝空的碗,毫無愧疚地看着李晏骜。
那确實是言蘇的聲音,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淡淡的涼涼的,一開口便讓人覺得帶着一絲諷刺。李晏骜瞪着眼睛,張了幾次口都說不出話來。
言蘇會說話?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他昨天是故意耍自己?
一連串的疑問從腦海中劃過,李晏骜幾乎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他不知道這一刻應該說什麽,只能傻傻地看着言蘇。
此生以來,頭一次被人耍得如此厲害!
言蘇烏黑的眼瞳中浮起了一絲戲谑的笑意,看着他說:「好了,還有什麽疑問,我們一次講清楚吧。」
李晏骜原本滿腔的疑惑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居然一個都冒不出來,怔了半天,愣愣地問:「你是故意的?」
言蘇聳了聳肩,「只是給你的懲罰罷了。」
一句話就讓李晏骜釋懷了,他摸了摸鼻子,低聲嘀咕:「這樣就算懲罰了?那未免也太輕了吧。」
言蘇挑起眉,攤了攤手說:「若不是看在你找了我兩年的份上,我确實不打算就這樣簡單的放過你。」
「那看來我應該感謝王逸了。」
「王逸?」
李晏骜點了點頭,把王逸耍他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言蘇,言蘇聽了之後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王逸這家夥折騰起人來也挺有兩下子的。
李晏骜的手穿過桌子,握住了言蘇的手,「蘇兒,告訴我,當初為什麽什麽都不告訴我?」
言蘇看着他,把另一只手伸過來覆上他的手,搖着頭說:「我後來也一遍遍問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告訴你。雖然以你的個性肯定會大受打擊,可在打擊過後,如果我苦口婆心地勸你,你也未必挺不過來。」
「那為什麽呢?」
「是啊,為什麽呢?也許是因為當時的我也還太年輕,我沒法在那麽短的時間裏找到最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再者,确實是我欠了翼飛的,就算你會好好補償翼飛,但是要你幫我殺了裕親王,你做的到嗎?」
言蘇一直很清楚李晏骜和裕親王之間深厚的感情,而正因為他清楚,他知道李晏骜會很為難。他會陷于徹底兩難的境地,一面是喜歡的人要報殺父之仇,另一面,是他不忍親手斬殺他最敬重的皇叔。
李晏骜也皺起了眉,是啊,他忘了還有裕親王的事,就算他可以解決他和李翼飛之間的事,他又怎麽忍心殺了李靖?
曾經有一段時間,先帝對他極為不滿,太傅也對他很失望,是李靖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勵他,就算當時他是故意要讓先帝不喜歡他,可李靖對他的關懷仍然讓他很動容。
還有很多次,遇到很難處理的政事,連他父皇都想不出好的處理方法,李靖卻能一語中的,簡簡單單就給出了很好的意見。所以李晏骜是真的敬重他,發自內心的。
「那父皇的死呢?是他做的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言蘇的話讓李晏骜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什麽叫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言蘇輕嘆口氣,搖着頭說:「我後來仔細想過,李靖其實是很自負的一個人,用過一次的手段,他不會再用。所以我想,先帝的死也許是他某個屬下自作主張,使用了殺我父母的手法。」
「所以父皇臨死前,沒有直接告訴你是誰害他。」
「嗯,我想皇上當時雖然感覺到了危險,卻始終不知道到底是誰做的。」
「言蘇,也只有你這樣的才智,才能把所有事都理出頭緒。」
「才智什麽的都是假的,如果李靖要殺我,也是易如反掌。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他的想法,為什麽他會放過我呢?明知道我活着的話一定會找他報仇。」
言蘇說着,微微蹙起了眉,這些年來其實他只是在致力于報仇,但是當仇恨結束之後,他反過來想想,便覺得無法理解李靖了。這個人的身上似乎有很多矛盾,甚至言蘇懷疑他身體裏藏着兩種截然不同的人格。
李晏骜面上浮現一絲感慨,于他而言,更是無法理解李靖的。
「蘇兒,這些年……」李晏骜想來想去,最想對言蘇說的話,其實還是道歉。
可言蘇卻開口打斷了他:「好了,那些說了好幾遍的話就不用再說了,說點我想聽的話吧。」
說完這句,言蘇自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重逢以來,頭一次看他這樣笑起來,李晏骜怔怔看着他清麗絕塵的笑容,滿面呆滞。
言蘇也不急着催他,只是睜着那雙烏黑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那目光柔和似水,不再像過去那樣充滿了冷漠和疏離了。
李晏骜突然站起身,拉着言蘇的手把他也拉了起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入鼻的是言蘇發上淡淡的清香,他深吸了口氣,動情地說:「蘇兒,我愛你,此生,來生,永世,你都是我心裏唯一的那個人。」
言蘇面上的笑意伴着這句話更深了,他輕輕回包李晏骜,輕笑着說:「是嗎?那你以前答應了要娶的那個人呢?」
「哪有什麽我答應了要娶的人……」李晏骜直覺地回了話,可話一出口,他就猛地愣住了。他答應了要娶的人!言蘇怎麽會知道的?他從未在言蘇面前提過那件事不是嗎?
腦中霎那間冒出一個念頭,李晏骜放開言蘇,拉着他問:「蘇兒,那果然就是你對不對?你是故意在我面前否認的!」
言蘇笑而不語,伸手到李晏骜懷裏摸出了他一直随身帶着的那塊月牙玉佩,滿目感慨地說:「那天拿到這塊玉佩,我回家後很興奮地告訴了爹娘,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張離也聽到了那些話。後來沒多久,玉佩就找不到了,應該是被張離拿給李靖了吧。」
「張離,就是你家的管家嗎?」
「嗯,他是李靖派到我家的人,其實他也一直在掙紮吧,若非他故意在我面前提起天災,我還不會想到北疆的雪災。」
言蘇說到這裏,面上浮起一絲感慨,如果張離沒死的話,他想他們是可以重新一起生活的。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張離可以那樣照顧服侍他了。
「傻瓜,為什麽不告訴我玉佩丢了的事?」李晏骜心疼地皺起了眉。
言蘇聽到這個問題,卻瞪了瞪眼睛,一臉神氣地說:「為什麽要告訴你?這麽丢臉的事。再說,你本來就不可能娶我。」
「我倒想娶,是你不願嫁吧。」
「等來生我轉世成了女子,你再向我求婚吧。」
「所以,蘇兒願意把來生也許給我了?」
李晏骜笑容戲谑,又将言蘇攬進懷裏包着,總覺得這麽久沒有擁包這具軀體,他都快要忘記擁包是種什麽感覺了。
言蘇倒也不反駁他的話,只涼涼地說:「許歸許,你若不來追我,我便跟了別人去。」
「才不會給你那種機會!」
李晏骜急急說完,放開言蘇,把那塊玉佩直接系到了他的腰帶上,随後笑着說:「蘇兒,這一次可別再把我們的定情信物給弄丢了。」
言蘇擡手摸了摸李晏骜的臉頰,眉目間浮起一絲惆悵,「你以為我想弄丢的嗎?我也有很多不舍的。」
「跟我回燕京吧。」李晏骜把額頭抵着言蘇的腦袋,閉着眼睛低喃道。
他出來真的太久了,總應該回去了,不管未來要怎麽走,他在燕京還有沒有了結的事,他總要回去做個交代的。
言蘇擡手回包李晏骜,低聲答話:「嗯,你一個皇帝,一走就是兩年,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還不是怪你太狠心,說走就走,也不回來,你一回去,立刻就會有人通知我,我不是就回去了嗎?」
「我哪裏知道你離開燕京了?」
「難道在你心裏我就真的這麽沒有良心?就不會來找你了?」李晏骜委屈地說着,低頭在言蘇的臉頰上輕啄了一下。
言蘇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從你之前的表現來看,确實有可能。」
一句話讓李晏骜垮了臉,但是很快他就又笑了起來,他知道言蘇這些話都只是和他開玩笑,他低頭wen住言蘇,這麽多年來,那幾乎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接wen。明明對彼此的身體都已經無比熟悉,但是wen,卻還是頭一次。
言蘇閉上了眼睛,安靜地感受着這個wen,曾經以為這一天再也不會來到的,等待的這兩年,他幾乎已經不對李晏骜抱着期望了。
可就是在這樣的時候,李晏骜出現了。
言蘇覺得很高興,他覺得他們兩個就像他以前想過的那樣,經歷風雨,才知道彼此的珍貴。他們是兩個陀螺,在經歷了無數次激列的碰撞之後,終于能夠停下來感受彼此的可貴。
李晏骜托着言蘇的腦袋,原本只是想淺嘗辄止的wen,卻漸漸變得失控,他禁不住撬開了言蘇的唇,将舌攤入更深的地方一品甘甜。
言蘇的氣息環繞着他,那溫暖如春水般的柔情讓他心動,更讓他心疼。
這樣美好的相處,卻因為他的沖動和不理智錯過了五年的時光,他不知道要怎樣,才可以補回那五年。
不安分地想把人往闖上帶,李晏骜的陰謀卻很快被言蘇察覺到了。
言蘇推了推他,強行中止了這個讓人燃燒的吻,「等等,你想幹什麽?我下午還要去見人,你可不要胡來。」
話是這麽說,可言蘇面上浮起的紅雲和微喘的氣息,卻顯示他之前也很享受,李晏骜被這樣的理由打斷,自然是有些不爽。
「你要去見的老爺是誰?」看剛才那漢子和言蘇熟稔的樣子,那位老爺看樣子經常讓言蘇去府上啊。想到這一點,李晏骜突然覺得有些不爽。
言蘇好笑地看着他,答話道:「是這華裏縣的縣老爺,倒是個好官,個人修養也不錯,很喜歡字畫,多虧他照顧我生意,這兩年我賺了不少。」
「誰知道那家夥是不是沒安好心。」李晏骜低聲嘀咕了一句。
言蘇繼續笑,看着他說:「不放心的話,下午和我一道去好了,他知道我之前擔任禦史大夫,對我很是尊敬。我到這裏後,還是他幫我找了大夫解毒的。若被他知道天子來了華裏縣,他肯定激動得很。」
「一個小小的縣官,難道還認得你?」
「當然不認得,不過名字總是聽說過的,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嘛。」
「算了,我不想暴露身分。」
「那好吧,你在這裏等我。」
「你要記得告訴他,你要回燕京了。」
「我知道。」
說定之後,李晏骜主動做飯給言蘇吃,雖然言蘇顯然已經原諒了他,但是鑒于他過去做的太差,他決定還是要好好彌補言蘇。
而言蘇也樂得享受這被人服侍的機會,放任李晏骜去做飯,自己趁着有空又多畫了一幅畫。
李晏骜忙碌停當之後走到桌邊,便看到言蘇畫的竟然是他。
那是他昨日在紫藤花林裏遇到言蘇時的樣子,一身深色的長衫,撥開一片藤枝,正滿目驚喜地望向前方。
畫面上的他豐神俊朗,衣衫雖然簡單,卻掩不住高貴的氣質,眉眼間熠熠的光輝燦若星河,着實傳神的很。
李晏骜即便知道那是自己,仍然忍不住為之驚嘆。
言蘇放下畫筆,擡頭看着他,笑道:「兩年前你讓我為你畫一幅畫,我沒答應你,這幅就算是補給你的吧。」
李晏骜驚喜地點了點頭,啧啧贊道:「你當日跟我說,作畫要成竹在胸,我今日才明白你這成竹在胸是什麽意思。」
「嗯,也就畫你,我不用看着你就能畫出來,你便是我胸中的竹子。」
到了這一刻,也不怕把這些話都告訴他了,可言蘇說完,神色間還是浮起一絲羞澀。
李晏骜看着他,心中滑過一片柔軟,半晌後問:「你當初給翼飛到底畫了幅什麽畫?我讓他帶給我看,他死都不願意。」
「一幅警示他的畫,讓他管好身邊的人,不要存有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如何警示的?」
提起此事,言蘇頗有些得意,垂目看着畫紙,笑着答話:「我畫上的他持劍而立,劍下是一頭狼崽。」
李晏骜在腦中想象了一下那畫面,感慨地說:「蘇兒,當世怕找不出第二個人才情能出你左右。」
言蘇俏皮地瞥他一眼,答話道:「這話誇大了,這裏沒有別人,你不用拍我馬屁。」說完,他把幹了的畫卷卷起,讓李晏骜能把飯菜都端過來。
李晏骜笑着說:「我是真心的,你可別冤枉我。」
言蘇失笑,決定不再和他繼續這沒意義的話題。
兩個人吃了飯,言蘇去了縣老爺家裏,李晏骜把碗筷都收拾了,閑着沒事,開始收拾言蘇的行李。
言蘇的行李其實很少,除了幾件衣服和那個放錢的盒子之外沒什麽東西,李晏骜看着手上那個輕的幾乎沒什麽分量的包裹,心頭苦澀油然而起。
就算言蘇原諒他,他也終究是無法原諒他自己。尤其是在知道言蘇給翼飛畫了什麽之後,想起那時他對言蘇做的事,他就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到底是禽受到了什麽地步,才會把言蘇逼成那樣呢?難怪那晚言蘇失控地哭了起來,以言蘇的個性,到底要痛到什麽程度才會失控呢?只要一想到那晚,那些畫面在眼前閃過,他就覺得他的心像被斯裂了一般。
握緊了拳的掌心中傳來明顯的疼痛,指甲刺破了掌心,鮮血順着指縫慢慢溢出來,可那痛卻比不上心裏的痛,更比不上之前那三年言蘇所承受的痛。
李晏骜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後悔過,那悔恨的情緒逼得他幾近崩潰。
「骜,我回來……」一腳跨進屋門的言蘇剛扯出個笑容,就被李晏骜身上散出來的沉重的氣息怔住了。
李晏骜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他的包裹,垂着頭看不到表情,但是言蘇彷佛看到一層黑色的氣息沉在他的周圍,那種感覺讓言蘇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他快步走到李晏骜身邊,剛扳住他的肩,就聞到了一絲淡的幾乎不易察覺的血腥味。
烏黑的眼眸倏然就睜大了,言蘇一把拉起他的手,只見指縫間的血跡歪歪斜斜地蔓延在指節的紋路間,血流的不算多,可看起來卻分外叫人心疼。
言蘇用力掰動李晏骜的手指,大聲道:「你在幹什麽!快放開!」
李晏骜擡起頭看向言蘇,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彌漫着一層黑色,根本望不到盡頭。
「蘇兒,你真的不恨我嗎?我想到我對你做過的那些事,我自己都恨我自己。」李晏骜的聲音很低,像是得了重病的人,說不出話來一般。
言蘇皺起了眉,用力掰開了他的手指,寬大的掌心裏有四個深深的指甲印,他的指甲裏全是血,很深的紅色,印到言蘇眼中,讓他心裏痛極。
「笨蛋,為什麽要這樣?悔恨換不回過去,我寧願你以後對我好一些。」
「可我覺得我根本償還不了我犯下的罪。」
言蘇微微笑了起來,那笑容有些狡黠,更多的卻是寬容,「那是我故意讓你犯下的罪,骜,難道你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
「這樣我才能綁住你一輩子,不是嗎?」
有時候喜歡或者愛,也許不能綁住一個人一輩子,但是深深的負罪感和內疚,卻足以讓一個有責任心的人牽腸挂肚一輩子。早在一切發生之前,他也許就想到過今天,畢竟這也是他們之間許多種不同結局的其中之一。
他是個喜歡賭的人,賭注越大,他越感興趣,就像他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除掉李靖,卻選擇了極危險的一種。僞造燕符,這是一個很徹底也很危險的方法,因為一旦不成功,這個罪名會讓他和王逸都送掉性命。
還有烏回使團來的時候,他也下了一個很大的賭注,他故意在莫達罕面前現身,賭的就是李晏骜不會把他讓給莫達罕。
還有很多別的例子,他知道上天一直都是偏愛他的,他的賭注沒有一次失敗過。
李晏骜聽到這句話有些失神,怔了許久,深邃的眸光定定地落在言蘇的笑容上,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言蘇還在笑,那笑容清清淡淡的,卻夾雜着很多特別的只屬于他的味道。
李晏骜失笑地搖頭,握住言蘇的手,感受那掌心中的溫度,心中滿是感慨。這就是他愛上的人,一個冰雪聰明,鬼靈精怪,總是會出人意料的人。
離開華裏縣之前,他們一起去觀賞那片紫藤花林,飄滿視野的藤枝如彩帶一般在微風中輕舞,漫天彩色的花瓣,直讓人看的如癡如醉。
言蘇靠在李晏骜的胸前,望着紫藤花輕聲說:「我來這裏的時候,這些藤枝都已經枯萎一半了。那時我還無法說話,我看着這些藤枝,覺得那就像是我。後來我弄了不少肥料來養護藤根,定期澆水,竟然真的讓它們枯木逢春,再度開花。」
「一定是你的誠心感動了上天,所以你的毒也解了。」
「說不定是我以前說話太毒,所以上天懲罰我一段時間不能說話。」
「嗯,這樣說的話倒也是有可能,我以前可是常被你氣得想吐血。」
「已經被你那樣欺負了,當然要用言語刺激刺激你。」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
紫藤花林間響起了言蘇放肆的笑聲,那笑聲順着風飛出去好遠,纏繞在藤枝間,便似是紫藤花也笑了一般。
李晏骜伸手包住言蘇,望着紫藤花林也笑了起來。
他們在半個月後回到了燕京,一別多年,竟覺得這城市似乎也變得陌生了一些。言蘇站在城門口,感慨地望着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眼底深處,全是淡淡的溫情。
「言蘇!」
「阿蘇!」
記憶深處的嗓音從前方響起,言蘇微微睜大了眼睛,欣喜地望向快步向他跑來的人影。
那是王逸和李翼飛,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還跟着馬淮義、司馬鎮國、許彥、趙慎行,還有已經升任禦前侍衛總長的于揚。
言蘇看着飛奔過來的兩人綻開了一抹笑容,身子卻在王逸要将他包住的時候被李晏骜一把扯到了一邊。
王逸抱了個空,立刻擡起眼,惡狠狠地瞪向李晏骜。
李晏骜斜睨着他,一臉「我的人你別碰」的堅決神色。
李翼飛在一邊好笑地看着他們,對李晏骜說:「皇兄,你總算回來了,你再沒消息,我要發動骠騎營去找你了。」
李晏骜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答話道:「怎麽?坐擁天下的感覺不好嗎?還巴望着我回來。」
「哎,真是不坐不知道,一坐吓一跳,這天下還是皇兄你來掌管吧,臣弟實在有心無力。」
李晏骜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擡手輕輕敲了下李翼飛的腦袋,後者吐了吐舌,一臉狡黠地笑了笑。
和衆人寒暄過後,李晏骜因為要先回宮一趟,便讓言蘇先回府等他。
王逸和李翼飛跟着言蘇去了,李晏骜把剩下的一幹朝臣全部帶回了宮裏。
這兩年大燕沒什麽大事發生,奏折李翼飛也都處理了,所以其實沒什麽事需要他現在急着處理。
李晏骜坐在禦書房內,環顧這離開了兩年的地方,心中萬般感慨,怕不是言語能說明的。他的目光掃過禦書房的每一處,手指輕輕拂過桌沿,英俊的面容上漸漸沉澱出一絲執着堅定的光芒。
随後他擡起頭,看向站在面前的大燕權臣們,淡淡開了口:「朕找你們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
衆臣聽聞此言,知道他要說的事必定極為重要,當下都豎起耳朵認真聽。
李晏骜沉思了片刻,道:「朕負言蘇太多,不可能再讓他看着朕娶妻生子,大婚之事以後誰都不許再提了,若再有人要提,這皇位朕也不要了,你們看着辦吧。」
許彥和趙慎行聽了這話,兩人都是一震,面面相觑了半天,都有些咋舌。
馬淮義和司馬鎮國卻是面露欣慰,他二人對言蘇最是清楚,如今李晏骜說出這一席話,他們都為言蘇感到高興。
馬淮義便微笑着開口道:「皇上既然下定了決心,臣等遵旨便是。」
李晏骜點了點頭,朝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禦書房內很快安靜了下來,李晏骜站在窗邊,只覺得整個皇宮都很寧靜。
鄭公公立在不遠處守着,看到他出神的樣子,忍不住低聲問:「皇上,您在想什麽?」
「朕在想,朕這樣的決定,便是最好了嗎?」
僅僅不大婚便夠了嗎?他是不是應該就此放下皇位,和言蘇一起離開這裏,徹底和過去的生活道別呢?總覺得這皇宮對言蘇來說,處處都留着痛苦的回憶,而他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就為言蘇覺得心痛。
鄭公公微微一笑,躬身道:「皇上,言大人以前最堅持的,不就是要您當一個好皇帝嗎?您若想抛開這天下,他才不會答應吧?」
「是啊,可朕不能只讓他為朕想。」
「皇上選擇不大婚,不就是在為言大人着想嗎?」
「但朕總覺得這樣還不夠。」
「那麽皇上在以後的日子裏,再一點一點為言大人着想就好了。」
鄭公公的話讓李晏骜再度陷入了沉思,他可以這樣做嗎?以後一點一點補償言蘇,會不會太慢了?
隔了片刻,鄭公公又笑道:「皇上如果還是覺得不夠,不如問問言大人,他希望您怎麽做吧。」
李晏骜輕嘆口氣,言蘇又怎麽會告訴他呢,那家夥就算心裏有千萬種想法,也都是自己想,不會和人說的。
「罷了罷了,朕便慢慢來吧,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低聲輕嘆了一句,李晏骜微笑着轉過身,踏出了禦書房的大門。
鄭公公在他身後欣慰地笑了笑,跟上了他的步子。
快傍晚的時候李晏骜來到言府,便聽到裏面傳出陣陣歡聲笑語,他心中頓時便有些吃味,腦中已經開始盤算是不是要把王逸和李翼飛這兩個家夥外放到別的地方去,免得他們整日纏着他的言蘇。
進了府,一眼看到那三個人坐在大廳的圓桌邊談笑風生,桌上放着一桌小菜,還有一壺美酒。
他們身後不遠處的牆上,金邊紅紙上貼着言蘇新寫好的字。
人生苦短情需盡,杯酒吳歌伴友行。
那字寫得極為大氣,一筆一劃看來都灑脫自如,李晏骜看着它們,突然間便釋懷了。如果這便是言蘇希望的,那麽他會陪着他,便如他之前說的,此生,來生,永世。
「皇兄,快過來喝酒!」
「骜,來喝酒啊。」
圓桌邊,李翼飛和言蘇看到他,同時笑着叫了起來。
李晏骜咧開嘴,笑着走了過去,這一刻,原本壓在心頭的沉重全都煙消雲散了,他這才意識到,身邊伴着這些人,真的是極為幸福的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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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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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