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夜幕降臨

現有貨品全部售完，新進貨物布娃娃的分析報告尚在生成，回血藥劑的研發情況要等研究所那邊回自己電話……

于肖肖坐在倉庫臨時搭建的折疊鐵床上思考往後幾天的工作安排。

着手安排今天工作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在夜幕降臨以前，自己竟然罕見的有了一大段空閑時間。

白天，裏世界關閉，低星邪祟回到隐蔽處蟄伏等待夜晚降臨，人類走上大街小巷開始一天的運轉，正是陽盛陰衰，所以用這段時間去進貨顯然不大現實。

一方面，安娜剛結束一夜的游戲來到這裏，晚上又要開始新的工作，需要時間修整适應；

另一方面，紅鱗蛇自從契約以後就沒有回去見過董菲菲和以前的同事。

出于人性化管理，于肖肖決定趁此機會給店裏的所有邪祟放一天假。

“真的可以嗎？”紅鱗蛇雖然這麽問，但是從它克制不住搖晃的尾巴就能看出它等這個探親假期已經等很久了。

于肖肖點頭，順便提醒了它一句，“和人類接觸的時候記得注意分寸，畢竟陰陽相隔，太過親近反而會給家人招來病害。”

“謝謝主人提醒。”

……

紅鱗蛇走後不久，林雪鸮也離開了美食街。

他來去随性，給出的理由是太無聊了，準備去狩獵玩玩。

于肖肖沒有過問他具體的狩獵地點和獵物的身份，只要求他不要殺上頭後忘記回來上班的時間。

以及回來的時候，記得把臉上、身上和衣服上的血都弄幹淨。

聽到這串叮囑，也不知道是否是受了「血」這個關鍵詞的刺激，林雪鸮似乎又有些發病了，“真的會有邪祟不喜歡血嗎？”

“高星級的邪祟，有哪一個不是從血海上趟過來的？你沒沐過血嗎？那一定是因為你沒有感受過沐血的快樂。”

“怎麽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狩獵一次？”

“呃……”于肖肖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林雪鸮反而感到奇怪了，“你不是高星級的邪祟嗎？還和蕭雨是朋友。不是志趣相投才能做朋友的嗎？”

“蕭雨一夜之間摧毀過一座城市，殺死近2000萬人類……”

“你呢？你有過什麽事跡嗎？”

于肖肖心裏開始後悔，早知道會惹上這個話痨，剛才就不應該叮囑他的。

“你有沒有想過新聞裏說的是假的？”她決定巧妙地轉移話題。

一聽到有關蕭雨的秘密，林雪鸮果然立刻就上鈎了，“假的？”

他有些不可置信，“不會吧？”

但轉念一想，自己原本還以為蕭雨是個男的呢，連女的都能被杜撰成男的，新聞造點假又怎麽了？

“你具體說說？”林雪鸮挑了個凳子坐下，看樣子一時半會又不想走了，“正好之前在洋館你還欠我一個問題。”

“是嗎？還欠你一個問題啊……”但是于肖肖并不想提起這些往事，“你問點別的吧，這件事算是個人隐私了，蕭雨不想被別人知道。”

兩個人就像是談生意一樣一來一回。

最後于肖肖硬生生把問題讨價還價到了“蕭雨的興趣是什麽？”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上。

“逛街。”于肖肖覺得自己接下來說的話都可以算得上是對身份的明示了，“從小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蕭雨很少能夠離開蕭家，後來有一次有機會和當時的家主一起出了一趟門，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接觸人類的城市。”

“她坐在車子後排，看着車窗外面沿街的店鋪，店鋪的展示櫥窗裏有賣玩具的，有賣面包的，有賣書的……”

“她覺得特別新奇，特別溫馨，很羨慕這些人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

“讓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家面包店，路過的時候連聞到的空氣都是香的。有一對看起來穿着很樸素的老人家路過，花了一點錢買了個面包給他們帶來的小男孩，小男孩吃得特別開心……”

“她就問當時的家主，這些人是在做什麽？”

“家主告訴她，面包店是在開店做生意，做出好吃的面包賣給有需要的客人。”

“他還說，做生意不能全是為了錢，如果能把謀生的手段和興趣以及理想兼并，生活會多出很多趣味。

就像是天師除妖，雖然危險，雖然也是一些有能力的家族為了生存而出售技藝，但在歷史漫長的演化中，無數的天師漸漸賦予了這項工作以特殊的使命。”

“從某個時刻開始，天師不再是一項普通的工作，它成為了捍衛正道、保護民生的象征，自己作為蕭家的家主，為這份工作感到驕傲和自豪。”

“最後他還說了一句話，「人這一輩子，不就是在不斷地和別人做着生意嗎？小雨你呢？想做一位什麽樣的賣家？」”

“當時的時間應該是在冬天，外面還下着雪，雪地上有很多雜亂的車轍印子……”

于肖肖的思緒穿過百年時光，回到了當時。

每次想起那個人的臉，她就忍不住會去思考，如果當年他還活着的話，會不會自己就不會遭遇到那些事情，不會成為邪祟……

蕭家是不是也會成為另一副樣子……

“就是這些了。”她及時收住思緒，扭頭看向林雪鸮。

林雪鸮正低下頭在思考什麽。

于肖肖覺得自己話都說得這麽明白了，連蕭雨小時候這個時間點、心理活動、說過的話都沒有規避，林雪鸮不可能再猜不出來自己的身份了。

然後林雪鸮就來了一句，“那我是不是應該去街上找？現在靈異躁動人類很少上街，不就是一個好機會嗎？”

“喜歡穿黑色的衣服，是個漂亮的大美女……”

“今天肯定能找到！”

他面上一喜，匆匆和于肖肖說了聲「多謝」，就離開店鋪，變成沙雕飛上天去找人了。

于肖肖坐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完成這一連串動作，表情難得的有些複雜。

……

上午九點左右，夏至打來了電話。

電話接通，對面傳來一聲慵懶的「喂」。

這聲「喂」的語調拖得很長，末了還打了個懶洋洋的呵欠。

“夏教授。”于肖肖早已經做好了12點自己再打過去一次的準備，沒想到對面這回竟然這麽早就主動打了回來。

夏至就好像猜到了于肖肖的想法，在電話那頭自說自話道，“你很好奇我為什麽這麽早就打給你吧？研究遇到了點瓶頸，就從實驗室出來撸貓放松一下，聽到有你的電話後就立刻回撥過來了，畢竟不能對我們高貴的甲方失禮了不是？”

于肖肖對夏至的油嘴滑舌沒有絲毫興趣，直入主題問起了關于回血藥劑的事，“所以瓶頸是指回血藥劑的研究麽？目前研究到什麽階段了？”

“這才一個晚上，也不可能有什麽大的進展吧？”

夏至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類，超越人類腦力極限的事情他可做不到，“不過聽人說你那裏似乎進展的不錯？”

于肖肖知道他指的應該是商城M一夜之間60瓶藥劑售罄的事。

“受歡迎程度确實超出了我們的預期。”她将情況如實奉告，同時轉述了評論區裏的顧客反饋。

最後特別點名開始冒頭的黃牛行為，“甚至還出現了高價競拍的情況。”

“哈哈，這就是貓科動物的魅力。”夏至的語氣顯得十分自豪。

于肖肖又繼續問道，“成品預計要什麽時候出來？”

夏至想了想，給了個有些含糊的答案，“這取決于研究的靈感，天才和普通人有時候就只是一個靈光乍現的差距。”

“說人話。”

“快的話半月內，慢的話三個月內吧。”

這個時間和于肖肖預估的區間差不多。

“你那還有試驗品嗎？”

“還需要試驗品嗎？”夏至說，“需要試驗品的話，我這邊倒是還有試驗新配方時做出來的，大概有200瓶，全都符合服用标準，你要的話我可以讓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給你們送過來。”

于肖肖婉拒了，畢竟她還不想讓研究所的人知道自己住在哪裏，于是推辭道，“明天我讓我們公司的員工去拿吧。”

至此，話題結束，電話照理來說應該要挂斷了。

但是夏至話鋒一轉，又笑嘻嘻地說道，“研究所的其他研究人員托我問問貴公司還有沒有別的項目可以做，他們也可以幫忙。”

于肖肖知道這些人八成是饞APP的資料，以及發明成果出來後發布論文所能帶來的榮譽。

不過她并不讨厭這種功利，畢竟自己也可以用巨大的優惠力度聘請他們為自己研究開發産品，可以說是互惠共贏。

唯一的缺憾就是自己手頭的「原材料」型邪祟産物只有一個礦石，所以即便自己想要請他們來研發，目前也沒有項目。

“後續我會給他們留意的。”雖然暫時沒有項目，但是于肖肖還是要表明自己的興趣，“很期待之後與貴所更多的合作。”

夏至作為一條老狐貍，立刻就讀懂了于肖肖話裏的态度，“我也期待貴公司能夠提供更多的神秘材料。”

……

中午十二點，于肖肖準時接收到了布娃娃的分析報告。

收到報告時她已經在倉庫臨時搭建的睡床上等候了半個多小時，安娜正在她的枕頭邊午睡。

安靜的倉庫裏只剩下她和安娜兩個人。

為了不打擾到安娜休息，她連點開電子投影屏的動作都比平日裏輕柔許多。

她将分析報告下載下來，打開全屏閱讀。

布娃娃的分析報告總共有12頁，裏面提到了布娃娃的物質組成、民俗傳說、特殊功效和定價标準等。

她有着先前觀看寶石報告書的經驗，直接翻到了最後幾頁，找到了最為關心的功能和定價部分。

【功能】：經鑒定，該人偶可以建立與佩戴者之間的生命聯系，成為佩戴者的替身，代替佩戴者承受來自各方以及各種類型的傷害，直至人偶體內的能量消耗殆盡，即所謂的替死、擋災。

請特別注意，一個人一生只可以被一個人偶标記，故人偶的替死功能只能在同一個人身上奏效一次，請使用者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

【定價】：經鑒定，初步建議定價為20萬一只。

20萬？

于肖肖看着這個數字，感慨這些邪祟産物的定價是一個賽一個的離譜。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能夠理解這個定價背後的理由，畢竟有着保命替死功能，和性命挂鈎。命大于天，20萬買一條人命并不過分。

不過……這個價位的産物産量恐怕不會高到哪裏去。

于肖肖這麽猜測着，點開了「契約」功能裏安娜的資料。

布娃娃的産量果然只有+10個/月。

平均每3天才能縫出一個布娃娃，一個月全部賣光大概200萬的樣子。

APP問，“主人，是否上架？”

于肖肖想了想，決定暫時先不急着上架。

她要等一個更好的時機。

……

下午6點整，天空沁滿岩漿滾過後的彤雲，深藍的夜幕悄然降臨。

電子投影屏上準點跳出一條信息，“采集鏈（低星）已成功啓動，負責相關工作的員工将同步接收系統提供的「森林概率分布圖」，請帶上你的鐮刀，為了你的家人，開始今夜的狩獵吧。”

于肖肖不知道安娜是否能夠看懂概率分布圖，畢竟她确實盯着眼前的虛空看了很久。

就在于肖肖以為她大概是看不懂，準備給她詳細解釋一下的時候，她卻先一步扭頭對于肖肖說道，“媽媽，我出去工作啦！”

說完，她靈活地跳下床，邁着小短腿跑到倉庫的玻璃門前跟仍坐在床上的于肖肖揮了揮手，這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于肖肖盯着安娜逐漸匿入暮色的身影，同樣走出門去鎖上玻璃門，化為一陣煙霧融進了風中。

她悄無聲息地從高處觀察在暗中行走的安娜。

此時的美食街上已經沒有了人影，所以即便安娜的個頭很小，也很容易一眼就看到。

中途，安娜路過了小魚雜貨超市的廢墟。

廢墟旁邊已經摞起了磚瓦、鋼筋和水泥，牆面上幾個小一點的窟窿也已經被重新堵上了。

修繕效率非常的高。

于肖肖深感滿意，覺得自己應該重新找個機會，抽個時間再去登門感謝一下房東老太太。

思索的空檔，安娜已經離開了美食街。

于肖肖一邊跟在安娜身後一邊觀察自己這邊電子投影屏上的「森林概率分布圖」。

考慮到安娜是初次出門，應該不會走得離家太遠，再結合她選擇的前進方向和道路來看，目的地就很明顯了。

晚上19點，安娜抵達了Z大群山公園校區附近的中心轉盤。

中心轉盤，不僅是Z大附近的地标性建築物，還是Z市重要的交通樞紐之一。

交通的樞紐地原本就是事故高發區域，加上特殊的風水分布，陰氣尤其的重。

以轉盤為圓心，附近散射着六七條街道。

當夜幕降臨以後，每條街道的角落裏都好像藏着邪祟的氣息。

安娜沿着一條街開始尋找。

但是一路找下來什麽都沒找到。

于肖肖跟在她的後面看了一眼這個區域的概率柱狀圖。這個時間點，邪祟出沒的概率只有20%。

手指點在屏幕上往右側拖了拖，還可以看到該區域遭遇邪祟的最高峰在23點到第二天清晨6點這段時間裏，概率高達80%。

不過安娜沒有氣餒，又選擇了另一條街道開始尋找。

于肖肖就這樣陪着安娜逛遍了轉盤附近的幾條街區。

漸漸地，她察覺到，安娜好像也不是在一門心思地尋找邪祟。

采集過程中，她會不停地東看看西看看，偶爾停在櫥窗前看看玻璃背後的服裝模特，偶爾停下來看櫥窗裏的蛋糕面包，看什麽都很新奇，就跟是來逛街的一樣。

恍惚間，于肖肖在安娜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大概，這就是小孩子的天性吧。

……

晚上23點，安娜在找遍所有街區後回到了轉盤外圍的廣場。

廣場上建着一座40多層的大廈，大廈的外牆上鑲着一塊大號的Led電子屏，電子屏裏正在播報近日新聞。

安娜從這個地方來回走過了近十遍，直到這一次才注意到頭頂上居然還有這麽個新奇玩意。

她好奇地停在原地，仰頭看起了屏幕裏的內容。

新聞正在播報最近的熱點事件，人形禍亂。

“現在多地市的醫院床位已經排滿，院方正在加急聯絡能夠提供衛生服務的單位……”

“目前如果正面遭遇人偶的話尚無完美的應對辦法，安全部門呼籲各位不要夜間出門！”

“據心理衛生專家研究，已有84%的遇襲居民事後表示對人偶玩具産生了陰影……”

“我是主持人XX，現在已經來到了第一人民醫院，讓我們采訪一下從人偶襲擊事件中活下來的人……”

鏡頭內，醫院的走廊裏已經塞滿了病床，收音話筒能夠捕捉到不間斷的哀嚎。

“好痛……”

“又流血了……”

“我的手指以後是不是都沒有了……”

安娜正看得認真，忽然察覺到身後有一股不祥的氣息正在接近。

她回過頭，看到了三名人類的鬼魂。

“小姑娘，你長得可真可愛啊。”鬼魂一圍着安娜飄了一圈，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她，“是新來的鬼嗎？知道這條街的規矩嗎？”

“少跟她廢話，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身上帶錢了嗎！”鬼魂二長得兇神惡煞，操着破鑼般的嗓門嚎了一句。

鬼魂三看起來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他笑眯眯地走到安娜面前蹲下，将頭湊近。

近得連額頭的屍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他忽然颌骨脫臼，撕裂嘴角，露出一口血淋淋的獠牙，“臭丫頭，還不把錢交出來，信不信我吃了你！”

于肖肖默默地飄在空中打量着這一幕。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在安娜的身後，一條繃帶正如見到獵物的毒蛇一般悄然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