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便宜好物

一道白光閃過。

「啪」的一聲，張着血盆大口的鬼魂被抽飛到了空中。

幾顆牙齒從它的嘴裏掉了出來。

老人模樣的鬼魂坐倒在地，捂着漸漸腫起的樹皮臉，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媳婦一樣不停地對着安娜點着食指。

他氣得渾身發抖，看向一旁另外兩只還沒回過神的鬼魂，“敢打我？揍她！”

鬼魂一推了推鼻梁上的瓶底眼鏡，彬彬有禮地對安娜說道，“小姐你好，我要上了。”

兇神惡煞的鬼魂二将拳頭捏得咔咔作響，一腳跨上了停在路邊的摩托車。

兩只鬼魂近乎同一時間沖向安娜。

安娜站在原地沒動，鋪天蓋地的繃帶從身後伸出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地堡，将她護在了裏面。

鬼魂二的摩托車撞上繃帶，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幾十米厚的鋼牆，無論它如何加大油門，繃帶愣是連個凹陷下去的趨勢都沒有。

鬼魂一額頭冒起冷汗，直覺形式有些不大對勁。

老人模樣的鬼魂從背後拍了它一把，兩個人又一起沖了上去，但仍是沒有辦法撼動繃帶構築的防禦分毫。

“這是個什麽玩意？”老人模樣的鬼魂對着繃帶啃了啃，牙齒都快咬碎了，繃帶上卻連個印子都沒出現。

要知道放在平時，他的嘴可是能夠輕松咬碎人的腦袋的。

三個鬼魂努力地撬了很久。

最後他們決定先拉開一段距離，然後一起朝繃帶上的某個點集中使力。

“我數三個數，大家一起上！就不信了今晚還教訓不了一個新來的丫頭片子。”

“這要是傳出去了，我們街頭三霸的名號還往哪擱？”

“三。”

“二。”

“一……”

三個鬼魂如同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

途中，頭頂的Led投影屏上畫面突然一切，緊急插入了一條最新新聞。

新聞畫面的右側，女主播的肩膀附近，一張色調黑紅的照片被公布出來。

照片的正中央有兩道小小的身影，一道身影穿着染血的白裙，有一頭金色的卷發和一只藍色的眼睛，另一道身影則是一個兔子模樣的木乃伊娃娃。

照片下方的配字是：賀報！五星邪祟洋館人偶，已被鏟除！

三只鬼魂瞄到了這條新聞。

同時，它們面前由繃帶形成的圓繭開始松動。

半秒不到，繃帶像花瓣一樣綻開，露出了花芯部分和新聞配圖裏一模一樣的兩道身影。

三只鬼魂吓得連忙腳底剎車，卻還是耐不住慣性往前沖去。

“為什麽五星邪祟會出現在這裏啊！”

“臭老頭你招惹了個什麽玩意！”

“怎麽能說是我招的！不是你們說她看起來好欺負嗎！”

三個鬼魂摔倒在地，看起來有些狼狽。

安娜走到它們面前，身後的繃帶不停舞動，僅兩個小女孩的身形，就擋住了路燈投向三個鬼魂的光。

“果實……”安娜的眼睛裏倒映出它們三個的身影，開心地笑了起來，“媽媽會喜歡的。”

說完，繃帶朝着它們一擁而上。

三個鬼魂吓得連滾帶爬，跑出一段距離後手腳被繃帶纏住，就用還能活動的手指摳住地磚的縫隙死命掙紮。

天空中，于肖肖打量着這三個可憐巴巴的鬼魂。

通過剛才的表現，她初步判斷它們的能力大概只有2星水平。

2星水平的邪祟會有什麽樣的産物呢？

她還挺好奇的。

大概是求生的欲望過于強烈，三只鬼魂緊抓着地磚不放，繃帶愣是沒能扯動它們。

安娜和它們僵持了一分多鐘，臨時決定松開繃帶。

三個鬼魂發現施加在身上的力道松開了，一時沒能弄清楚情況。

接着它們就發現，安娜竟然主動走了過來。

然後她就在這個距離下，用繃帶将它們重新捆住了。

“抓到了！”安娜自行宣布在這場游戲中取得了勝利。

于肖肖啞然失笑。

因為釣不上掙紮的魚兒，所以幹脆就自己下水去把魚捉住是嗎？

真是可愛的邏輯啊。

三只鬼魂被安娜吓得吱哇亂叫，被繃帶捆成了毛毛蟲後依然蠕動着想要逃跑。

周圍街區的陰暗處有邪祟在偷偷地觀望這邊的戰局，紛紛對三鬼的處境表示擔憂。

離得近的幾只邪祟在悄悄耳語，動靜窸窸窣窣。

安娜似有所覺，循聲看向它們。

目光對視的瞬間，街區的邪祟們一個個吓到炸毛，頭也不回地跑了。

安娜重新看向三只被抓住的鬼魂，問道，“你們身上有沒有媽媽想要的東西？”

她的語氣就像是一名普通的小女孩，偶爾上街迷了路，随便找了一位好心人問路那樣稀疏平常。

摩托車已經摔裂了的鬼魂哭喪着臉罵道，“你媽媽是誰啊！”

安娜認真地說，“媽媽就是媽媽，安娜的媽媽。”

“媽媽說不能吞噬你們，因為你身上有她需要的東西，如果你們沒有的話……”

或許就可以吞噬了。

三名鬼魂吓到就差當場飙淚了，紛紛主動詢問，“你媽媽想要什麽東西？我們找，馬上就找！”

安娜有些困惑，因為于肖肖并沒有直白地告訴她需要什麽。

而以她目前的心智，尚且無法理解于肖肖的一套進貨邏輯，所以只能用自己的想法進行推斷，“媽媽需要的是安娜的布娃娃，布娃娃是安娜做的。所以……媽媽想要你們做出來的東西？”

三只鬼魂二話不說，立刻央求安娜松開繃帶，然後在身上掏口袋、摸皮夾、翻鞋墊……

不一會兒，摩托車鬼魂就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圓環，卑微地問安娜，“摩托車的剎車片算嗎？”

戴着瓶底眼鏡的鬼魂從文件包裏掏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墊子，“坐墊可以嗎？”

老頭鬼魂咳嗽了兩聲，從馬甲的貼身口袋裏摸出了一個藥瓶，“我的偏方秘藥，你媽媽一定會喜歡的。”

安娜不懂得如何判斷這些東西的好壞，想了想，就用繃帶将三只鬼魂又都捆了起來，“安娜也不确定，早上我帶你們去見媽媽吧……”

三只鬼魂無力反抗，只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倒黴了，明明在這條街生活的好好的，幹嘛要惹她啊！

這下好了，要去見五星邪祟的媽。

能生出個5星邪祟的女人，得是多恐怖的存在啊……

結果它們還沒來得及将這份悲傷消化，就看到安娜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仿佛撕裂空間的口子，口子那頭坐落着一幢陰森森的洋館，洋館院子的草叢裏有很多的布娃娃正在虎視眈眈地盯着這邊。

“喂喂，這該不會是裏世界……”

還沒說完，安娜就把三只鬼魂丢了進去，然後重新關上了裏世界的大門。

随身攜帶裏世界應該是只有6星邪祟才擁有的能力，安娜之所以現在能這麽做，十有八九是采集鏈的加持作用。

“是的，沒錯，主人。”APP最近越來越會搶答了。

街道上，安娜根據概率圖的指引，又繼續沿着街道往前走。

于肖肖看了眼概率圖，問APP，“這個概率分布圖你是怎麽算出來的？”

APP表示，“黑進天師的系統直接拿的。”

于肖肖，“果然……”

就這樣，安娜徘徊到了Z大校門附近。

Z大的校訓講求質樸，所以大門也只有三米多寬，電子防盜門的邊緣豎着一盞路燈，此時燈光正在不停地閃爍。

有很多蛾子和小蟲在燈泡附近滞留，有些撞上燈泡後就會被燙熟，然後直線下墜，穿過一個拿着刀片的女生的身體，落在了她的腳邊。

女生臉色蒼白，垂着頭、倚着燈柱，似乎在端詳自己的刀片。

安娜巡街路過這裏，恰好和它撞了個照面。

女生陰沉沉地盯着安娜，安娜乖巧地回望着她。

三秒後，雙方就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突然打了起來。

準确些說的話，是那名拿着刀片的女生先動的手。

于肖肖看着女生手裏的刀片，想起前段時間Z市新聞裏總有播報說有Z大學生在校區附近無辜受傷。

自己去西山礦場那夜，診所的醫生也說有學生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身上突然出現了十幾道刀口……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女生做的了。

女生表現得十分兇殘，揮舞刀片的動作狠決又淩厲。

刀片劃過草叢，将那一整片花壇統統削平，劃過燈柱，一條數米高的路燈當場坍塌。

路燈倒下的動靜很大，吓得在保安亭裏酣睡的保安大叔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起來。

“怎、怎麽回事……”保安大叔提着警棍從保安亭裏小心翼翼地出來，因為看不見邪祟，所以他完全不知道門口的打鬥，只當這一切是場意外。

他準備走到路燈跟前看看倒塌的原因，明天好跟校方交待。

揮動刀片的女生完全将保安當成了空氣，刀鋒眼看就要從保安大叔的脖子經過了。

一條繃帶徑直襲來，擊落了女生手裏的刀片。

女生瞪了一眼腳下的刀片，沒有去撿，像是變魔術一樣手指一伸，每個指縫裏就夾住了一片像是撲克的刀片。

她再次兇狠地撲向了安娜，然後撲克又接二連三地被打飛。

于肖肖揣摩着她的實力，當場判斷，大概也就3星的樣子吧……

五六分鐘後，大概是安娜玩夠了，原本僵持的戰局忽然傾斜，變成了由安娜主導，開始一邊倒的局勢。

女生被繃帶捶得無力回手，手裏的刀片也被這股力道摧殘得斷掉一截、又斷掉一截……

三分鐘內，安娜結束了這場無懸念的戰局，将依舊一臉兇色的女生捆了捆，丢進了洋館。

之後安娜又在街區徘徊了一陣。

但大概是因為先前接連發生的兩場戰鬥輾轉傳到了街區邪祟們的耳朵裏，等安娜再原路返回的時候，街上真的是連一道鬼影都看不見了。

……

5點左右，安娜收到了來自系統的倒計時一小時提示。

她算了算時間，只能就此收手踏上了回去美食街的路。

于肖肖就以煙霧的姿态陪在她的後面跟着她一起回家。

5點40分，在距離美食街很近的公交車站牌旁，一只骨瘦嶙峋的橘貓從路邊的花壇裏走了出來。

這只貓也是一個鬼魂，但是并不懼怕安娜的存在。

安娜二話不說，立刻跑到了橘貓面前，好奇地打量起這只生物。

橘貓也若有所思地望着安娜，片刻後，用鼻子在安娜的頭頂嗅了嗅。

安娜被嗅得很癢，伸手摸了摸橘貓的頭頂。

橘貓的喉嚨裏發出了「呼嚕呼嚕」的發動機聲。

“原來如此，你是被主人抛棄的呀。”安娜聽懂了橘貓的傾訴，抱住它的臉頰說道，“那你要跟我回家嗎？媽媽一定會很喜歡貓貓的。”

一旁，于肖肖：？

安娜進入美食街範圍後，于肖肖就先一步回到了倉庫。

她将玻璃門上的鎖鏈打開，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回到屋內的鐵床上，營造出一種今天一天都沒有出門的假象。

安娜滿載歸來，像炫寶一樣将自己今夜的收獲從裏世界中拿出來，交給于肖肖看。

于肖肖看着快要吓昏過去的街霸三人組，又看了看臉色很臭的女生，以及會搖尾巴的橘貓，感到十分的欣慰。

“你比我想象的更适合這份工作。”于肖肖伸手揉了揉安娜的頭發，誇獎道，“你做的很棒。”

之後，于肖肖就和被帶回來的5位邪祟簡單說明了一下請它們來這的原因，以及詢問它們是否願意與自己簽訂供貨契約。

其實按照正常流程的話，被采集鏈俘獲的邪祟，于肖肖是可以強制它們簽署契約的。

不過于肖肖覺得自己既然要當好一個老板，就必須要尊重未來員工的意願。

聽完這番解釋，街霸三人組已經沒有一開始被安娜暴揍時那麽害怕了，刀片女生的表情也溫和了很多。

“你們為我提供貨物，相對應的，死亡地點對你們的約束将不複存在。”

于肖肖對這些發言已經快形成肌肉記憶了，她覺得如果以後要招募人事類的員工，自己一定要把這些話寫入培訓手冊，“同時如果你們有什麽願望，作為老板我也會盡量滿足你們，只要這個願望不會給店鋪帶來麻煩。”

“當然你們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先簽訂一個限時契約，時效1個月，如果不滿意你們可以走，滿意了之後再續約。”

本以為要入地獄結果卻到了天堂。

大概是頭一回聽說還有這等好事，被俘的街霸三人組立刻認真探讨起于肖肖提議的可行性。

“想不到這個「媽媽」人還挺好的？我還以為會被當場吞噬呢。”

“你們覺得她的提議怎麽樣？”

“按我以前在公司工作的經驗來看，可以先簽一個月試試。”

“不會被坑嗎？”

“你笨啊，五星邪祟的媽，想弄死你還不是輕而易舉，人家這麽客氣地跟你談條件，說明人家是有原則有風度的，這樣的店你不想試試嗎？”

“确實，報酬也很不錯的樣子，光是消除死亡地點的約束就很不可思議了吧？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回家看看了？”

“回家嗎……”

“我的孫女都該上小學了……”

“我也想回趟老家看看……”

街霸三人組想法達成高度統一，紛紛表态，“我可以。”

“我也可以。”

“聽起來不錯，簽個契約試試吧。”

玩刀片的女生倒是拒絕得很直接，“我不簽，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陰謀？你說是一個月，萬一有條款漏洞呢？”

“如果想讓你們簽終身，你覺得我會需要這麽麻煩嗎？”

于肖肖有些無奈，不過她也不做強求，畢竟有逆反心理的員工留下來本身就是個隐患。

女生梗住了，但還是堅持不肯契約。

于肖肖就很幹脆地讓安娜放她離開。

女生離開後，四名邪祟依次和于肖肖締結契約。

契約締結完成，它們大致交待了一下自己的個人信息和産物，這些信息也同步更新在了電子投影屏的「契約」功能裏。

雖然它們介紹得都很全面詳細，但是于肖肖還是難以記住它們的名字，就幹脆用它們的死因幫它們起了一個自己能記得住的備注名。

備注好後，她又問APP，“分析它們的産物報告需要哪些條件？”

APP表示，“3星及以下邪祟産物不附帶影響人體數值的特殊功能，不需要大量樣本進行反複試驗确定數值，正常情況下十分鐘左右就能得出報告。”

“如果像這樣，邪祟願意自行透露功能和屬性的話，報告的生成效率會更高。”

于肖肖就和在場的四位邪祟各讨要了一樣産物，交給APP分析。

十分鐘後，四份APP報告新鮮出爐。

于肖肖将文件解壓打開，然後就發現這次的報告書都很薄，比起紅鱗蛇晶礦和布娃娃的十幾頁報告書可謂是天差地別，僅僅只有2頁。

不過于肖肖反倒更喜歡這樣精簡的款式，畢竟就算給自己十幾頁的各種分析，自己到頭來也只會看「功能」和「定價」兩個部分。

當然這些話可不能被APP知道。

APP：主人，我聽到了……

于肖肖輕咳一聲，佯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默默地翻閱起報告書裏的內容。

報告書裏寫着：

飙車族，死于深夜飙車超速。産物是「耐久度超高的剎車片」，雖然比普通剎車片更耐磨，但還是要注意交通安全哦，推薦定價：50元/個。

碰瓷老頭，死于碰瓷時被大車真的撞了一下。産物是「伸腿瞪眼龜息丸」，除了裝死5分鐘外沒有任何用途，就算是惡作劇也要适度呢，推薦定價：20元/顆。

上班族，死于上班途中玩手機出了車禍。産物是「咬人屁墊」，防社畜摸魚必備，坐上就會被鉗制，規定的工作不做完就休想離開嘻嘻，上廁所也不行，推薦定價：120元/個。

大橘，死于無法被醫治的頑疾。産物是「特殊風味的貓屎咖啡」，喝起來比普通的貓屎咖啡更醇厚一些，讓人欲罷不能，推薦定價：300元/瓶。

于肖肖逐一看完，APP習慣性問了一句，“主人，是否現在上架店鋪？”

“不，再等等。”

于肖肖準備先攢着，等明天200瓶藥劑到手後再一起上架。

到時200瓶藥劑，10個布娃娃，再加上今天入庫的這些貨物一起上架，一定會掀起一陣不小的熱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