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交心
江晚照不清楚雲夢樓的來歷,也不知道這位丁姓掌門人是哪路妖魔鬼怪,但她隐隐感覺的到,這人應該和齊珩頗有淵源。
——倘若這個丁曠雲真是什麽不相幹的人,當初在小客棧,齊珩也犯不着将她故意指使走,又和姓丁的神神秘秘聊了大半天。
不過這些跟江晚照沒關系,這姑娘性子有些獨,不大愛管別人的閑事,別說是雲夢樓,就是天王老子站在跟前,也難撈到她多問兩嘴。
但是眼下情況特殊,因為聽王珏的意思,雲夢樓非但救了她,還給了她容身之地——也就是說,這姑娘半只腳已經踏進雲夢樓的門檻。
這就由不得江晚照不上心了。
她神色凝重地盯住王珏:“那姓丁的到底是什麽人,你怎麽就跟他混在一起了?雖說他救過你……他的底細你都摸清了嗎?确定可信嗎?”
王珏大約是覺得以丁某人那副賤樣,再深的居心也翻不出什麽水花,于是心有天地寬地一擺手,将這篇揭過了:“你放心,我心裏有數……倒是你,怎麽、怎麽又和那姓齊的攪合在一起?當初吃他的苦頭還沒吃夠?”
江晚照聽見“姓齊的”三個字就頭大如鬥,連着太陽穴也一并突突亂跳起來。她定了定神,将這些年的經歷簡要說了兩句,盡管已經掐頭去尾,還是惹來王姑娘好大一場怒氣:“那姓齊的就是條沒心肝的白眼狼!你當初是看他孤苦無依,才好心将他留在船隊,誰知竟是留了一個天大的禍患!早知他是朝廷的走狗,我就該一刀宰了他!”
江晚照暈乎乎地揉了揉額角,頭一回覺得當初或許不該将王珏留在船隊裏——原本那麽溫柔一姑娘,如今滿口的粗言穢語,想想她就覺得自己造孽。
“以後這種話別再說了,”江晚照輕輕打斷她,“那姓齊的不是什麽走狗……他是統領天下兵馬的靖安侯,走狗給他提鞋都不配,當年能讓他親自出馬,還是擡舉我了。”
王珏滿腔無處發洩的怒火突然凍結,她忍不住看向江晚照,從她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中捕捉到某種尖銳的自嘲和隐藏極深的……心灰意冷。
她抿了抿唇,試探着問道:“阿滟,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江晚照正好餓了,聞到她端來的小碗裏冒着白粥的香氣,順手端了過來。她對着王珏時可沒有那身貓嫌狗不待見的怪脾氣,問也不問一句,低頭就狼吞虎咽起來,一口氣灌下去小半碗,滿足地嘆了口氣:“能怎麽打算?先混着呗!”
王珏一開始沒明白她所謂的“混着”是什麽意思,呆愣片刻,才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你、你不會是打算以後就給官府賣命了吧?”
“給官府賣命也沒什麽不好,”江晚照把喝光了的粥碗丢回托盤,兩只手交疊着墊在腦後,懶洋洋地往軟枕上一靠,眼皮輕輕耷拉下來,“那姓齊的說,會将我劃入軍籍……切,也不知道他說話是不是放屁,不過江南軍那姓楊的将軍還算靠譜,我琢磨着,要是能跟着他混,留下來也沒什麽壞處——別的不說,衣食住行的花銷就都能省下好大一筆,每月還有例銀,正好攢起來給你當嫁妝!”
她一邊說,手還不老實,順勢在王珏小巧的下巴尖上勾了一把——幸好她是個姑娘家,不然多半會被人當成不知禮數的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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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珏跟她混久了,知道這姑娘是什麽尿性,沒跟她一般見識,兀自憂心忡忡:“誰要你攢嫁妝?就算那姓楊的将軍靠得住,可他不也得聽靖安侯的?萬一那姓齊的打定主意找你麻煩,你怎麽辦?別跟我說不至于,你後背上那些血道子是怎麽來的?我看過了,你自從受傷後就沒用過藥,傷口都快化膿了,還敢說不是那姓齊的故意折騰人?”
江晚照想說“還真不是”,是她自己不放心營中軍醫,不肯用人家的藥。但是這話沒法跟王姑娘說,說了指不定她得飙成什麽樣,于是避重就輕道:“人家可是堂堂靖安侯,沒事折騰我幹什麽?不嫌跌份……就算他折騰我,我也只能認了,畢竟那麽多兄弟還扣在他手裏,我走容易,他們怎麽辦?到時候還有活路嗎!”
她這麽一說,王珏頓時沒音了,想半天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只能陪着一起愁眉苦臉。
萬幸江姑娘頗為看得開,哪怕被風刀霜劍剮去一層皮,依然有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氣魄。見王珏不吭聲了,她便伸手在這姑娘發頂上摁了摁:“愁什麽啊?橫豎你現在有地方呆,就在這雲夢樓裏好好住着。至于你主子我,哪混着不是混?能有碗飯吃,有片瓦遮身,已經是比這世道中一半人都舒坦的日子了。這人啊,活着得知足,知足才能常樂呵。”
王珏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活怪物,實在想不明白,這得是多糙的皮、多厚的肉,才能在囫囵個淩遲過一遭後,還說得出這麽沒心沒肺的話?
她是天生不知道疼嗎?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大喇喇地推開,來人約莫是知道江晚照的海匪尿性,一點不跟她講禮數,人還沒到跟前,大笑聲已經遠遠傳來:“知足才能常樂,江姑娘這話說的好!世間多少紛擾,可不是都由‘不知足’三個字而來!”
兩個姑娘的“閨房私語”突然被人打斷,臉色都有點不大好看,齊刷刷地翻了個白眼。王珏轉過頭,沒好氣道:“誰讓你進來的?不會敲門嗎?”
來人理直氣壯:“你進我房間時不也從不敲門嗎?”
王珏:“……”
無言以對。
江晚照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總覺得這兩位之間的氣氛不大對勁。她往後縮了縮,一根手指貼住下巴,意味深長地蹭了蹭。
“看來,我那筆嫁妝銀子還是得繼續存着,”她不着邊際地想,“不過……這姓丁的靠得住嗎?不行,還是得盯緊一點,不能讓這丫頭輕易被拐跑了。”
那不請自來的雲夢樓現任掌門人壓根不拿自己當外人,自顧自地走到近前,而後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承蒙江姑娘高義,當年救下我一船夥計,大恩大德,在下這裏多謝了。”
江晚照連自嘲帶無奈地提了下嘴角。
“什麽大恩大德……丁樓主這不是寒碜我嗎?”她大約是覺得攢夠了力氣,艱難地坐直了身,一擺手擋住了王珏想要攙扶她的手,“我那是誤打誤撞,閣下救了阿珏,才是叫我結草銜環都不知怎麽報答。”
丁曠雲正想跟她客氣兩句,就見江晚照撥開王珏,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如電地望住自己:“只是我有點好奇,丁樓主冒着得罪朝廷的風險收留阿珏,真的只是為了那點勉為其難的‘救命之恩’嗎?”
王珏對江晚照何其了解,只聽了個話音,就知道她疑心未消。王珏雖然對丁曠雲時常呼來喝去,顯得嫌棄又不待見,這些年的交情卻不是假的,聞言,忍不住輕聲說道:“阿滟,我這些年留在雲夢樓中,多虧丁樓主照顧,他若想對我不利,三年前就能下手,沒必要……”
江晚照淡淡橫了她一眼,王珏打了個磕絆,後半截話音被自己吃回肚子裏。
丁曠雲像是沒聽出她的試探,坦然笑道:“我這個人吧,最率性不過,甭管官兵還是草莽,只要合了脾氣,一樣能把酒言歡、推心置腹。”
江晚照知道丁曠雲對她沒什麽惡意,不然也不會費勁巴拉地幫她這麽多回。可她今天不知怎的,就跟搭錯了筋似的,非得刨根究底步步緊逼:“我和丁樓主滿打滿算,今天也才是第三次見面,實在不敢說是知己……”
丁曠雲笑了笑:“雖然沒見過面,但是江姑娘當年睥睨東海、掃蕩倭寇的事跡,在下可是聽了不少——聽說那兩年間,東瀛人聽了‘江滟’兩個字,小腿肚子都要抖上一抖,就為這個,在下也得找個機會和江姑娘好好喝上一杯。”
他神色坦蕩,語氣真摯,面前若有酒壺,大概已經舉杯邀月,先幹為敬。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江晚照再倨傲、再賊心爛肺,臉皮也有點挂不住,沉默片刻,她放緩了語氣,似自嘲似苦澀地笑了笑:“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丁樓主不用提了……何況‘江滟’早就死得骨頭渣子都不剩,我姓江,名晚照,跟你認識的那位可不是一個人。”
王珏跟着江晚照近墨者黑了多年,早不是當初遇事只會哭眼抹淚的漁家女。聞言,她長眉倒豎,正想說什麽,卻被丁曠雲一個眼神打斷了。
“江姑娘說的是,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确實沒必要挂在嘴邊。姑娘雖說吃了不少苦頭,但能重獲新生,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他意有所指地說,“只是歸鞘寶劍總有名動四方之日,利錐入囊亦有鋒芒顯露之時,姑娘本是入海蛟龍,真的甘心在淺灘上困一輩子?”
江晚照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過是個待罪的匪類,哪敢自比蛟龍?丁樓主苦心經營多年……這一番心血怕是要打水漂了。”
王珏睜着一雙茫然的眼,不明白這你來我往的兩位在打什麽機鋒,就見丁曠雲将折扇一展,悠悠扇了兩扇,朗聲笑道:“什麽心血不心血?交個朋友罷了……江姑娘放心,雲夢樓立身多年,雖以江湖幫派自居,卻從未做過不法不義之事——否則,那位齊侯爺早就找上門了。”
江晚照想說“扯淡,你們雲夢樓當年派遣船隊出海,難道不是背着朝廷幹的”,然而她冷不防聽到齊珩的名字,心口突然一噎,那句嘲諷便不知怎的沒了音。
江晚照手指蜷縮着揪緊了被面,正要說什麽,忽又閉上嘴——她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那腳步聲突如其來,很輕,卻頗為迅捷,第一下還離着老遠,轉眼已經到了近前。緊接着,一個男人的聲音隔着房門傳來:“公子,有貴客。”
丁曠雲将折扇一收,輕輕敲了敲手心:“什麽貴客?”
男人道:“來人自稱姓齊。”
丁曠雲和江晚照對視一眼,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
這是寧州城千門萬戶中的一間普通宅院,從外觀到地段都沒什麽打眼之處。丁曠雲心知肚明,他在此落腳的消息多半瞞不過齊珩,卻還是沒想到這位靖安侯這麽快就找上門來。
從後院到前廳不過半盞茶的路程,就這麽片刻功夫,丁曠雲已将緊鎖的眉心抹平,端起一臉天衣無縫的笑意,沖背對內堂、長身而立的某個人影拱了拱手:“齊侯駕到,在下未曾遠迎,真是失禮至極,還望侯爺見諒。”
背對他的男人轉過身,俊秀的臉上是一片晦暗不明的漠然。丁曠雲的笑意溫暖真誠,卻仿佛與他擦肩而過,沒能在那副常年缺歡少悲的面孔上掀起絲毫波瀾:“冒昧造訪,叨擾了。”
丁曠雲笑道:“侯爺哪裏話?您可是難得的貴客,旁人求還求不來呢……您且稍坐,我這就讓人給您送上好茶。”
齊珩一擺手,打斷了他的熱情周到:“不必了,本侯今日上門有兩樁事:一是為了答謝丁先生當初在北邙山上的傾力相助。”
當日匪寨糧倉被人一把火燒了,且時機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早知道照魄軍會在什麽時候發難。齊珩一直覺得事有蹊跷,也曾派人暗中探查,卻是一無所獲——那群路見不平的黑衣人就像精通遁地術一般,愣是在漫山遍野的匪寇和照魄軍眼皮子底消失了。
但這并不意味着齊珩對他們的來歷一無所知,連江晚照都能聯系之前的蛛絲馬跡,隐約揣測出幾分,何況是料事如神的靖安侯。
丁曠雲本能地客氣道:“侯爺言重了,北邙山一役全賴侯爺料敵先機、部署得力,在下不過一介行腳商,能有什麽相助的?”
齊珩靜靜看着他裝,不戳穿也不打斷,等他客套的差不多了才道:“丁先生有意藏拙,本侯也不勉強……只是我麾下一名親衛今日在寧州城中無故失聯,丁先生不會一無所知吧?”
丁曠雲默默嘆了口氣,懷疑齊珩不僅一早查到他的落腳地,還在他家大門口放了耳報神——不然,江晚照進門統共不到兩個時辰,他怎麽這麽快就得到消息了?
靖安侯親自上門,江晚照就是再不樂意,也只能抱着她的寶貝琉璃燈乖乖現身。齊珩見了她,眉目微乎其微地波動了下,淡漠的臉色似是有所緩和,對丁曠雲道:“叨擾了,告辭。”
他嘴上說告辭,人已經轉過身,作勢要往門口走去。丁曠雲趕緊叫住他:“侯爺請留步。”
齊珩腳步一頓,微微偏過臉:“先生有何指教?”
丁曠雲招了招手,一個侍從模樣的男人悄無聲息地走進前廳,将一方木盒遞到江晚照跟前。江晚照面露詫異,只見丁曠雲對她含笑點了點頭:“江姑娘背上的傷一直沒上藥,已經有化膿的跡象——這盒子裏有三瓶藥,黃色瓶子的外敷,黑色瓶子的內服,至于藍色瓶子的,是化解你身上餘毒的,記得按時服用。”
江晚照:“……”
有那麽一瞬間,她簡直弄不清這貨到底是為她着想,還是專門來跟她過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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