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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時節,春雷滾動,天邊一聲炸響,一副勢要将天地萬物喚醒的氣勢。
沈绛就是這一聲響徹雲霄的雷聲中,猛然睜開眼睛。
她又做夢了。
就如同半月前的那個夢一樣。
她所夢、所見,皆是她從未見過、從未聽過的陌生人和事。
就連夢見的地方,都是她從未踏足過的京城。
沈绛雖是長平侯府的嫡出小姐,可是自幼長在沈家祖地衢州,從未去過京城。
可現在的沈绛卻又不敢把這一切只當做是一場夢。
一切都要從半月前那場夢說起。
那日她如尋常般午歇,只是很快進入夢中,她夢到自己戰功赫赫的父親戰敗了,而且是慘敗,幸得部下拼死救護,才落得一條性命。之後,民怨不止帝王震怒,曾經煊赫一時的長平侯府就這麽被抄家奪爵。
父親更是被盛怒的聖上,下令關入昭獄。
沈绛只身上京救父,誰知樹倒猢狲散,人人對她避之若浼。
往日與父親交好的人,甚至不敢開門叫她進家裏。
就連她自幼訂下親事的人家,在她上門求助時,都冷言冷語。
更是冤枉她在上京途中,遭到山匪,早已失了名節。
以此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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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她咬牙四處奔走,卻始終無法救得父親。
甚至還因為容貌,引來旁人觊觎。
沈绛生得美,藏在鄉野之地,猶如明珠暗藏。一入京城,便引起了轟動。
若是長平侯府未落敗,沈家自然能護得她周全,如今她身為罪臣之女,卻有這樣的傾城之姿,如何能周全得了。
而這次兵敗,就像是一個撚子,朝堂內壓抑許久的火,瞬間被點燃。
太子在內的諸多皇子,争鬥越發慘烈。
之後太子謀反失敗,三皇子端王得勢,可他也沒得意多久,很快就被另外一個人取代,那個人不是皇子,卻深受老皇帝信任,直到他權傾朝野,殺伐決斷,無人敢批其逆鱗。
在這樣動亂的朝局中,沈绛本來想為父親尋一條生路。
後來卻不知為何,竟查出父親這場兵敗是因勾結外敵,意欲謀反,她自然不服,父親盡忠職守,守護大晉邊境百姓一方平安。如今卻要落得叛國謀反的千古罵名,所以她拼命想要找尋證據證明父親清白,只是在查證時,礙了別人的路。
最後被設計下毒毒死。
然後夢境卻沒有她的身死結束,之後她仿佛靈魂出竅,浮在半空中,看到有人将她的屍身收殓。只是這兩人居然還頗閑情逸致的讨論說:“美人果然是美人。都說中毒身亡的人,死狀形容可怖,沒想到這位三姑娘中毒身亡,居然還能死的這般美。”
另一人說:“之前聽聞沈家三姑娘,一入京便占了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如今一看,傳聞倒也不假。只可惜,紅顏薄命吶。”
“啧啧,這等絕色美人都下得去手,當真是心狠。”
哪怕沈绛作為‘死者’,聽到這話,都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是她還飄在半空中,倒是真想對這兩位說聲謝謝,只是她正看着,突然門口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麽人闖了進來。
她的餘光只瞧見一襲雪白袍子,夢境便被打斷了。
沈绛驚醒後,還忍不住摸了摸胸口,慶幸這只是一場夢而已。
只是這夢過分荒唐駭然,哪怕醒來,都還清晰殘留在心頭。
誰知到了第二日。
京城八百裏加急送來的消息,爹爹兵敗,噩夢成真了!
消息是她在京城的大姐姐沈殊音派人送來的,她還讓沈绛立即收拾東西,前往揚州外祖家中避難。
沈殊音的信雖然已經被她燒了。
信末的最後一句話。
她依舊記得清楚。
——切勿、切勿進京。
三日後,沈家祖宅的門被悄然關上,就連之前攀着長平侯府生活的那些沈氏族人紛紛松了一口氣。
剛出事時,這些人還假意關心詢問了幾句。
等瞧見沈绛把家裏的東西七七八八全賣了個幹淨,一副要亡命天涯的模樣。
又聽說押解回京的沈作明,人還未到京城,抄家奪爵的聖旨再下一道。
可見此番聖上震怒至極。
這些族人才知道這回沈作明是真翻不了身了,于是各個龜縮家中生怕遭了牽連。
如今這位沈家三姑娘去往何方,無人想關心。
漳州境內,一處驿站,正有幾人坐而閑聊。
行商模樣的男子開口說:“我聽說漳州匪患還未徹底滅絕,也不知朝廷什麽時候能再派大将過來滅匪。”
“漠北一戰,我大晉五萬好兒郎戰死沙場,朝廷只怕沒功夫管漳州這小小匪患。”
“此戰主将長平侯當真是死不足惜,就因為他貪功冒進,追北戎殘兵至仰天關外,遭了北戎八部聯軍的埋伏,這才致使五萬将士戰死仰天關。”
“主帥昏聩、昏聩吶。”
有一老者聽罷,氣得拍桌悲憤長嘆。
一時,往日戰功赫赫威名遠揚的長平侯沈作明,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般人物。
在最裏頭的一桌,眼瞧着穿着碧衣的小丫頭,圓臉緊繃着,拳頭握緊。
“阿鳶,你去問問,若是咱們的馬被喂飽了,便即可啓程吧。”沈绛在對面的小丫鬟要爆發時,突然開口輕聲說道。
阿鳶氣不過:“小姐,你何必攔着我,這些人道聽途說就敢這麽非議咱們侯爺,我非得跟他們理論不可。”
沈绛擡頭,神色雖平淡,眸光中泛着冷:“不過是些愛搬弄口舌之徒罷了。若真要一個個理論,這一路上只怕你嘴皮子都要磨破。”
這話當真不假。
自從一個月前仰天關戰敗的消息傳回來,如今只怕整個大晉都傳遍。
雖然很多地方,離漠北有數千裏之遙,可也不妨礙他們閑聊時,罵一句此戰主帥無能昏聩,該死。
沈绛從初時聽到時,面紅耳赤,心血沸騰。恨不得沖上去跟對方理論,父親并非貪慕戰功之人。
到如今眼角都不抽動一下的平靜。
阿鳶瞧着她冷靜的模樣,卻越發心疼,眼淚險些要落下來。
沈绛:“好了,咱們還得趕路,若真愛哭,待上了馬車你哭個夠。”
“那可不行,我還得伺候小姐呢。”阿鳶趕緊道。
沈绛此番只帶了三輛馬車,一輛由她和侍女乘坐,兩輛置放行李,餘下便是幾個未散去的護衛,送她上京。
自從消息傳回,沈绛立即遣散了家仆,将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個幹淨。
如今,身邊也只剩下這麽些人。
阿鳶是唯一留下的侍女,只因她無父無母,是當初沈绛在街上撿回來的小姑娘。
旁人被遣散尚還有家可回,她卻只能跟着自己。
沈绛吩咐:“你去瞧瞧卓定他們,可把馬匹喂飽了。”
卓定便是未離去的護衛,本來沈家的家仆之子侄輩兒,但凡功夫了得者,便有投軍的機會,若是能積得一星半點的功勞,便能脫離家仆身份。
只不過很多人,哪怕脫離家仆身份,依舊效忠沈家。
正是沈家這樣不拘一格的用人,沈家軍的威名才在漠北響徹,鎮得北戎八部不敢肆意踐踏大晉邊陲。
很快,阿鳶起身去找卓定。
一刻鐘後,沈绛坐在馬車裏,繼續一路往北。
直奔京城而去。
只是此刻她心頭卻想着另外一件事。
漳州、匪患。
在她那個離奇的夢境中,就夢到她在進京途中遭了山匪,後來才被污蔑失節,退了婚事。
沈绛手裏拿着一冊書,垂眸間,視線看似落在書上。
思緒卻早已經不知飛向何處。
反倒是一旁的阿鳶抱怨道:“這一路上,除了山就是山,真是沒什麽可看的。”
剛出遠門時,阿鳶還圖個新鮮,時常掀起簾子往外看。
如今望着外面郁郁蔥蔥的青山,除了青翠之外,再沒什麽意思。
只是沈绛從簾子處,望着外面蜿蜒曲折的小路,還有兩旁巍峨而立的青山。
她突然開口喊:“卓定。”
卓定騎着馬就在她的馬車旁,她一呼,對方立馬勒馬停下:“三姑娘,有何吩咐?”
“讓大家先停下。”沈绛打量着前方的地貌。
他們正處于進山的口子處,只要他們從山口進去,前後一包圍,就如甕中之鼈。
雖然沈绛沒有落草為寇的經驗,可也不枉她看出來,這裏地形可真是适合打家劫舍。
此刻眼前連綿起伏的山巒,不再透着山清水秀的無害,反而猶如一張悄然張開的綠色大網,似乎只要他們再往前走一步,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沈绛毫不猶豫道:“往回走。”
卓定一怔:“往回?”
趕車的車夫也聽到這話,還多嘴勸道:“小姐,下一個驿站離這裏還有好幾十裏,若是不緊着些趕路,只怕今晚得在外頭過夜……”
車夫這個‘夜’字,話音剛落,就聽到山間傳來一聲極嘹亮的號角聲。
驚得山間鳥雀,紛紛振翅飛向天際。
直至一聲驚呼呵斥:“前方何人?”
原本安靜的山間竟是沖下了許多人,來勢洶洶。
“不好,是山匪,保護三小姐。”
這回不用沈绛催促,車夫趕着馬車就往回跑,馬車劇烈颠簸起來,外面喊殺聲震天,吓得車夫更是慌不擇路。
阿鳶一邊伸手抓着車梁,一邊臉色慘白道:“怎麽會有山匪。”
相較外面的大呼小叫,沈绛的心頭,卻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果然。
還是來了。
夢境裏預示的事情,再次成了真。
雖然之前她因為父親兵敗的事情,已經對這個荒唐又過于駭然的夢境信了大半,可總還是心存幾分僥幸。
如今這一切都在暗示着,她所夢見的并非只是夢。
馬車後面還傳來打鬥聲,是沈家的護衛在攔着山匪。
“小姐,我…我護着你逃吧,”阿鳶一把握住沈绛的手。
她剛說完,突然馬車像是被什麽勒住,竟是停了下來。
兩人觸不及防間,差點都摔倒。
沈绛臉色一下冷了下來,若是馬車一直跑還好,此刻被勒停,除了山匪,不作他想。
她伸手将阿鳶拉起來,重新在位置上坐定。
車簾就被從外面一把掀了起來。
只見一個臉帶一條刀疤的壯漢半蹲在車夫原先趕車坐的地方。
沒見到車夫,沈绛也知道多半是兇多吉少了。
掀開車簾的正是山匪頭子,他大概是猜到這架馬車是女眷所乘,直奔而來,當即掀了簾。
這一掀,裏面坐着的人擡頭看過來時,卻叫這匪首呆住。
只見車內坐着的少女,身着淺粉繡銀絲裙裳,未着脂粉妝飾,卻膚若凝脂,冰肌玉骨,尤其是那一雙清透明眸,眸底隐隐有水光浮動。
這樣的天姿國色,乍然在這山野之間出現。
這土匪頭子當即是看呆了,等醒過神時,心頭激越,大笑道:“好一個貌美的小娘子,往後便留下來給我當壓寨夫人吧,我必讓小娘子吃香的喝辣的,可還行?”
山匪頭子居然沒直接上來強行把人拖下去,仿佛生怕碰碎了這樣纖弱嬌軟的小姑娘。
阿鳶吓得哭喊:“小姐。”
“到底是大戶人家,”刀疤臉得意的呵笑,“連個小丫鬟都長得這麽标致。”
對方狼一樣兇狠的眼神,流露着貪婪和色.欲。
于是匪首再也耐不住,往車廂裏闖,打算直接把兩個姑娘拽下去,只是他到了跟前,才發現這丫鬟雖然怕的厲害,卻拼命擋在小姐身前。
至于這個傾城國色的小姐,除了臉色冷了些,居然還頗為鎮定。
“你滾開,”阿鳶拼命擋着。
可匪首身材壯士兇悍,一只手就将她扯到旁邊,阿鳶一個不慎,額頭撞在馬車壁,痛呼出聲。
沈绛擡頭,方才還如水溫柔的黑眸,此時眸底冰冷。
匪首反而被她的倔強逗笑:“我說小娘子,你可莫要學那些尋死覓活的婦人,乖乖順從了我,日後你便知道趣味。”
山野粗話,說的越發下流。
就在對方的手掌要伸過來抓住她。
沈绛輕輕擡頭朝他睨過來,竟是不怒,反而笑了起來。她眼尾輕揚,眼波如秋水般潋滟流轉,顧盼間便有一股叫人難以形容的輕柔嬌媚。
匪首沒想到這樣柔稚小姑娘,在此番境地下,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而他也被這樣的傾城容光所攝,竟在這刻愣了一瞬。
也只是這一瞬,沈绛突然出手了。
只見她右手疾如閃電般,拉起左手寬袖,露出手臂上的袖箭。
咔咔!
袖箭機簧極微弱的聲,此刻竟響得如同擂鼓。
‘嗖’一聲,這次是箭頭急射而出,劃破虛空的聲音。
袖箭急射而出,直奔匪首眼睛。
對方幹的是刀尖舔血的買賣,本能察覺到不對時,卻已晚了。
車廂狹窄,兩人相距不過尺寸間,再想躲避已來不及。
只聽袖箭箭頭紮爆了什麽,血液陡然噴濺出來。
沈绛本能閉上眼睛。
卻還是感覺到臉上被濺上液體,濕滑、粘稠,帶着濃濃的腥氣。
随後一聲凄厲的慘叫,匪首捂着眼睛在車廂內拼命的掙紮。
他的手掌捂着臉頰,血跡從他的手指縫拼命流出來,觸目驚心,他整個人瘋狂在車廂內掙紮,像一條砧板上垂死求生的魚。
他踉跄撲到車廂門口,轉瞬整個人又不動了。
阿鳶吓得渾身發抖,見對方沒了動靜。
反而越發害怕的問道:“小姐,他怎麽不叫了?”
“死了。”沈绛望向趴着的人,神色未變。
阿鳶驚住:“死…死了?”
小丫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更無法想象,剛才還兇神惡煞的人怎麽就能死這麽快。
殺雞都沒這般容易吧。
反而親自動手的沈绛,連臉色都沒變一分。
這樣近的距離,她對準對方的眼睛,必中。
況且這箭上還摸着見血封喉的毒,這人豈有不死的道理。
阿鳶顫着聲音問:“小姐,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她話剛問完,沈绛突然站了起來。
死透屍體上被射穿的眼睛鮮血依舊還在流,待沈绛走到車廂門口,擡起一腳,竟直接将趴着的屍體,踹下了馬車。
這一腳,仿佛讓這些天她心底積郁的東西,打開了缺口,傾瀉而出。
此番入京,她知道自己未來所要面臨的,必是比這千難萬難的困境。
她是明知不可為,也非要逆勢而行。
可你看,原來連殺人都是一件這麽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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