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雖然算得上是家醜,姚羨卻沒隐瞞昨晚的事情。
昨日入夜。
他爹剛一到家,就将他叫了過去,劈頭蓋臉問他昨晚是不是外面惹禍了。
姚羨剛答了一句沒有,他爹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
“你今日是不是在街頭,與人鬥氣?”姚華山冷眼看着他問道。
姚羨一愣,突然笑了起來,嘲諷說:“您這耳報神可真多,下午剛發生的事兒,您這會兒就知道了。”
見他沒否認,姚華山便知這事兒不作假。
姚華山這會兒只覺額頭被氣得直突突,怒從心頭起:“你平日裏行事荒唐也就算了,居然還敢招惹那些人,你知不知道那些是什麽人?”
姚羨滿不在乎說:“不就是一群地痞流氓?難道是天皇老子不成。”
姚華山霍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尖,“小兒無知,你以為那些是普通的流氓?敢在京城裏頭放印子錢的,別說我們這些正經做生意的人家,哪怕就算是當官的,輕易都不敢得罪他們。”
姚羨沒想到,他爹平時在家裏耀武揚威,居然會怕這幫下三濫的東西。
他又被逗得一笑。
姚華山見他不僅沒聽進去,居然還有臉笑出聲,氣得上來就要動手。
此時他的繼母陳氏,趕緊上前拉住姚華山。
她趕緊看着姚羨,勸道:“大少爺,還不趕緊給你爹賠個不是。”
說着,她手掌又輕扯着姚華山的袖子,柔聲說:“老爺別太生氣,大少爺只是還太年輕,不懂其間的厲害,他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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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日,姚華山要打他,姚羨是早已習以為常。
不過昨日沈绛提醒之後,他的心底就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此刻他聽着繼母陳氏的話,卻覺得格外刺耳。
姚羨雖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可他今日是為了救人,才會與那些地痞流氓争執。
誰知他的自家人,反而問也不問緣由,就無故怪罪他。
特別是陳氏,以前姚羨還覺得她總是護着自己,讓他免受姚華山的責罰。
可如今細聽她說的話,看似為他說話,卻分明是不顧青紅皂白,按頭讓他認錯。
真把他當成了無故與人逞兇鬥狠的敗家子了。
原本姚羨因與姚華山關系不睦,陳氏多在其中勸說,所以姚羨心底一直敬重嫡母。
他從未懷疑過陳氏。
可如今他細想,哪怕他真的行事荒唐,怎麽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就能傳到他爹耳中。而且這事不過是下午發生的,晚上他爹就知道了。
姚羨不禁想到了他的小厮添福。
當時事發時,只有他跟在自己身邊。
客棧雅間內,沈绛将原委聽了一遍,不由搖頭:“姚兄何必逞這一時意氣,何不将事情的原委與令尊解釋清楚。”
“解釋清楚?”姚羨嘲諷一笑,他說:“那也得我爹願意相信才行。在他心裏,我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敗家子。不管我做什麽,他都看不順眼的。”
姚羨說完,神色更冷道:“可笑我還是經沈姑娘提醒,才發現自己身邊養了這麽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
他昨晚被打了一頓,回去後,卻還是留了個心眼。
問了自己屋裏的丫鬟,才知道添福在他爹回來之前,出了院子一趟。
添福去幹嘛,姚羨不用問,也猜到了大概。
其實也不怪他對繼母陳氏沒有防備之心,而是因為他的繼母說起來還是他的親小姨。
姚羨的親娘在他三歲時便因病去世,後來他外家生怕他受委屈,就将他母親庶出的親妹妹又嫁了過來。
他嫡親的姨母,總不至于害他。
況且他這個姨母與他母親關系甚好,在他母親病重時,也是姨母一直親身照顧。
自繼母入門後,她待自己更是猶如親子。
甚至為了細心照顧姚羨,等到嫁進姚家三年後,才要了自己的親生子。
姚羨怎麽都想不到,曾經待自己如親子的陳氏,竟是那個真正想要害他的人。
沈绛問道:“姚兄已經處置他了?”
“還未來得及。”
昨晚他被打之後,上了藥就睡下。今早又忙着來找沈绛,還沒來得及處置添福,不過他出門之前,将添福留在了家中,并未帶上。
“那就好。”沈绛滿意的笑了下。
姚羨見她話裏有話,問道:“沈姑娘問他做什麽?”
于是沈绛托着香腮,輕聲問:“姚兄光是挨打也不是辦法吧。既然人家在身邊安插了這麽一雙眼睛,我們不妨借來用一用。”
姚羨看向她。
“不如我教姚兄,如何翻盤?”沈绛帶着篤定的笑意。
姚羨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為何一大清早就急急趕過來,自然不只是為了還那一百兩銀票。
不就是因為沈绛昨日的話,應了驗,他心頭對她信服了幾分。
比起身邊人,他如今反倒更願意相信這個一面之緣的姑娘。
接下來幾日,沈绛領着姚羨幾乎将整個京城的賭坊都逛了一遍。
姚羨沒想到她一個姑娘,竟連賭場都敢進,特別是她輕搖折扇,站在賭桌旁,氣定神閑的下注,就讓他不禁在想,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家養出來的姑娘。
只是沈绛并未透露她真正的家世,只告訴姚羨,自己是從衢州而來。
入京尋親,可親戚卻早已搬離了之前的住處。
賭場內。
姚羨看着面前的銀子,不禁看向身邊的沈绛:“還下注嗎?”
“算了,今日就到這裏吧。”沈绛輕笑。
随後姚羨将銀子收起來,他也算個纨绔子弟,賭場這種消遣的地方,也會與朋友一起過來。
只是十賭九輸。
可他沒想到自己跟沈绛玩了這麽多家賭坊,居然輸少贏多。
也不知這姑娘是天生的好運氣,還是有真的賭術。
只不過一出了門,姚羨就沉着個臉,而一直等在外面的小厮添福,趕緊湊上來:“少爺,您這是玩完了?”
“放屁。”姚羨猛地一呵,他怒道:“什麽叫玩完了?一張笨嘴。”
姚羨一副輸急了的樣子。
添福連忙輕輕打了下自己的嘴,低聲說:“都怪小的,是小的嘴笨。”
沈绛站在一旁笑而不語。
姚羨卻臉色更沉,沖着沈绛一揮手,上了自家的馬車。
幾天下來,姚羨臉色越來越差,脾氣更是暴躁。
添福倒是勸了兩句:“大少爺,要不這幾日別去賭坊了吧?”
“你懂個屁,我馬上就要時來運轉了,你讓我別去?”姚羨狠狠瞪了他一眼。
直到他帶着添福,去了一趟當鋪。
他獨自進去,讓添福在外面守着。
等再出來時,姚羨滿面春風,當即又叫上沈绛一起去賭坊。
一來二去,姚羨房裏的東西都少了許多。
這麽過了七八日,這天姚羨和沈绛剛從一家當鋪裏出來。
就見添福急匆匆迎上來,急道:“大少爺,剛才家裏派人出來尋你,說是老爺讓你立即回家。”
沈绛與他立即去對視了一眼。
喲,好戲要開場了。
見姚羨臉上遲疑的表情,沈绛搖了搖折扇,一副風流小公子的懶散模樣,悠悠道:“姚兄盡管去,只要你照着我說的做,我保管你不會挨打。”
姚羨到家後,剛進正廳,就感覺到周圍氣氛的壓抑,端茶的丫鬟都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模樣。
這次,不僅陳氏在,就連姚羨的弟弟妹妹也都在。
二妹妹姚蕙,一臉看好戲的盯着進來的姚羨。
果然,姚羨前腳剛踩進來,下一刻,姚華山的暴呵聲已經響徹廳堂,“你這是去哪兒了?”
姚羨老實回道:“出去見了朋友。”
“朋友?我看是狐朋狗友吧,”姚華山恨鐵不成鋼道。
姚羨不服氣:“爹,你這麽說未免太過偏頗了吧。”
“偏頗?”姚華山本就一肚子氣,指着他就說:“我要是再不發現,只怕你快把這個家給搬空了。”
此時,姚華山将手中的東西扔在地上。
姚羨彎腰撿起,才發現都是當票存根。
他惱羞成怒說道:“你們居然私自搜查我院子?”
陳氏趕緊開口:“羨哥兒,你也與老爺置氣,老爺也是怕你被外頭的人帶壞,擔心你才會這樣。”
“擔心我?”姚羨冷笑,“我看你們一個個是巴不得我被打死吧。”
一旁的姚蕙見她大哥,居然還敢對母親這麽無理,眼睛正好瞄見他胸口鼓鼓,似又揣着東西,不由眼珠一轉,嬌滴滴說道:“大哥,你懷裏揣着什麽,不會是又拿了家裏東西,準備出去當吧。”
廳堂的人,一下被姚蕙的話吸引,紛紛看向姚羨。
果然,姚羨臉色更加難看。
姚華山怒道:“你懷裏揣着什麽,拿出來。”
姚羨站在原地不動。
姚華山指着旁邊的管家和小厮,說道:“去,給我把他懷裏的東西拿出來。”
管家和小厮,面面相觑,誰都不敢動。
大少爺這脾氣,誰不知道,這就是個混不吝的。
誰知姚羨卻氣笑了,“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拿。”
說罷,他從胸口掏出一個盒子,直接扔到地上。
只是盒子在地上滾了兩圈,裏面的東西掉落了下來。
姚華山低頭一看,卻突然愣了。
待他上前兩步,彎腰将地上的翡翠玉佩撿起,待他打量許久,突然說:“這是溫世清的玉雕?”
溫世清乃是當代玉雕大師,因聖上偶得了一枚他的玉佩,頗為推崇。
是以他的作品,在坊間頗受追捧。
奈何他年紀漸大,近年已無新的玉雕出現,早年的作品又多被人私藏。
姚華山雖喜歡他的玉雕,卻也無緣收藏,之前還念叨過幾次。
姚羨聲音冰冷說:“當出去的東西,我自會想辦法贖回來。這玉雕,父親要是看得上,就留下吧,權當是父親下月生辰的壽禮。反正我又不喜歡。”
姚華山握着翡翠玉雕,心神恍惚。
直到又一個小厮匆匆進來,低聲說道:“老爺,小的去幾家賭坊問過了,大少爺這幾日雖去過賭坊,卻未曾欠下賭債。”
啊,這……
一旁的陳氏,面色微白。
姚華山終于開口:“你當東西是為了買這玉雕,給我賀生辰?”
“對,我沒銀子,只能先當了自個的東西湊些銀兩。你要是想打我,就趕緊打死我吧。”姚羨一副被戳破心事的惱羞成怒。
突然,他擡頭看到對面的姚華山,竟眼眶發紅。
不會吧…不會吧。
這還是那個天天看見他就咬牙切齒,恨不得打死他以謝祖宗的親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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