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于是姚羨花了兩天時間,将姚家的鋪子都逛了一遍,特別是最大的那幾間。

他不僅逛了,還細細問了掌櫃。

一副他馬上就要入主,正式成為接手鋪子的少東家。

晚上回家,姚華山就把他叫到書房,問他究竟想要選哪個鋪子。

陳氏也得了消息,知道姚羨今日去了東直門大街,那裏有姚家最大一間鋪子。

一旁的張媽媽着急道:“夫人,我聽說這間鋪子去年光是進息,便有一千兩銀子,是家裏數一數二的旺鋪。更別說那鋪子地段那麽好,光是一間鋪子恐怕就得好幾千兩。這要是真被大少爺接手了,咱們二少爺豈不是吃了大虧。”

陳氏哪還用得着她提醒。

她這麽些年處心積慮捧殺姚羨,不就是為了自己兒子打算。

陳氏拽緊手裏的帕子:“那能怎麽辦,老爺都說了讓他随便挑。”

張媽媽眼珠子一轉,低聲說:“那咱們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呀。要不您與老爺說說,派個管事過去。大少爺從前行事那麽荒唐,豈是一朝半日就能改好的。”

“派個管事?”陳氏皺眉。

張媽媽繼續鼓動她:“大少爺心性不定,是個愛玩的。到時候肯定沒耐性成日裏坐在鋪子裏,派個能幹的管事過去,不就能拿捏着鋪子上上下下。”

陳氏一聽,确實是這個道理。

她又遲疑了起來:“那派誰去呢?”

“老奴覺得劉管事就是個好的,他在老爺身邊當差,又受過夫人你的大恩。”

陳氏點頭,覺得這個提議确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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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羨是家中長子,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大頭。

她要是什麽都不做,日後能有什麽好東西分給她兒子。

陳氏還在猶豫呢,張媽媽又添了一把火,說道:“我聽說老爺一回來,就把大少爺叫到書房裏說話。這會兒肯定是商量鋪子的事情呢,要不夫人您也過去,趁機便能把管事的事情提一提。”

陳氏被她一鼓動,也等不了,讓丫鬟把小廚房裏炖着湯盛了一盅,趕緊去了書房。

她一到書房,果然他們正談着鋪子的事情。

陳氏吩咐丫鬟盛湯時,就聽姚華山說:“這間鋪子,你當真挑中了?”

姚羨點頭。

姚華山說:“你若是選定了,便不可輕易放棄。”

陳氏胸口一陣跳,忍了許久,還是沒忍住,柔柔開口說:“那真是恭喜老爺了,我知老爺一直希望大少爺能接手家業。可大少爺畢竟還是年輕,他乍然接了那樣大的一個鋪子,難免會手忙腳亂。不如老爺再派個管事,過去幫扶一二。”

“我瞧着老爺身邊的那個劉管事,行事就頗為周到。”

誰知姚華山卻看了她一眼,語氣頗冷道:“誰與你說,羨兒要了一間大鋪子?”

陳氏一怔。

他不是去看了東直門大街的鋪子??

此刻姚羨嘻嘻哈哈開口:“讓母親失望了,我确實是去看了東直門大街的鋪子,不過呢,看完我才發現打理那麽大一間鋪子,得需要經年的老掌櫃才行。所以我跟我爹要了梧桐大街的那間胭脂鋪,鋪子小歸小,适合我這樣剛上手的。”

姚華山卻頗為贊賞道:“你能沉下心來,就是件好事兒。”

姚羨沒有好高骛遠要大鋪子,反而願意先接手小鋪子鍛煉自己,姚華山心底自然滿意至極,覺得他當真是比以前成熟了許多。

但這番話讓陳氏徹底愣住。

梧桐大街早些年還頗繁華,可這幾年每況愈下。

姚家在那裏只有一間胭脂鋪,因他家主營并非脂粉生意,所以這家店鋪生意不算好,頂多就是維持着。

陳氏真沒想到,姚羨傻到珍珠不要,去要魚眼。

可此刻她顧不得笑話姚羨傻,因為姚羨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母親還真是關心我,我去哪兒,你都一清二楚啊。”

陳氏被他這句話說的,後背驚出一層冷汗。

姚羨卻懶得給她狡辯的機會,起身跟姚華山告辭離開。

他走後,姚華山開口道:“以後你不要再讓人盯着羨兒。”

“老爺,你誤會妾身了。”陳氏驚地站起身,她習慣擺出柔弱委屈的模樣:“大少爺之前行事有些荒唐,是你讓我多關心他。”

姚華山猛地将手裏茶盞,放在桌上。

“你是什麽心思,你自己心底最清楚。”

陳氏越發委屈:“老爺,您竟這麽懷疑我?難道我待大少爺的好,都不作數了。”

姚華山卻冷哼一聲,說道:“你是真當我糊塗透頂了,之前就是你讓劉管家将羨兒的行蹤傳到我耳邊的吧。”

“老爺,妾身冤枉呀。”陳氏腿差點兒都軟了。

她沒想到,姚華山早已經懷疑上劉管事和她的關系。

姚華山卻一臉失望的看着陳氏:“本來前幾日的事,我已幫你遮掩,就是怕你與羨兒的母子之情生分了。結果你一聽說羨兒去看了東直門大街的鋪子,就急不可耐的來找我。讓我安排劉管事,你還敢說你是好意?”

“你這分明就是包藏禍心。”

姚華山猛拍了一下桌子。

平時他對姚羨橫眉冷對,這還是他第一次對陳氏如此發火。

陳氏還要再喊冤,沒想到姚華山卻一句話堵住了她的嘴。

“昨晚我已讓人問了劉管事的話,他都招了。”

陳氏再沒了僥幸之心。

她坐在椅子上,心頭一陣陣發涼。

待她就要跪下求饒,就見姚華山望着她:“我本以為經過上回的事兒,你能吸取教訓,日後待羨兒寬容些。可沒想到你竟絲毫不知悔改。”

他長嘆一聲,帶着無盡惆悵。

“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

很快,姚家上下就知道老爺身邊那個頗受重用的劉管事,吃裏扒外貪墨了銀兩,全家都被老爺發賣了。

而夫人也突然病了,不得不讓家裏的姨娘幫着理家。

事後,連姚羨奇了,問沈绛:“你讓我選小鋪子,你怎麽知道,就一定能坑到我繼母?你可真是神機妙算。”

沈绛撲哧一笑:“我哪是什麽神機妙算,只是做了些準備罷了。”

姚羨好奇:“什麽準備?”

“不過是請你繼母身邊那位劉媽媽,替咱們說了幾句話。”沈绛笑了笑,漫不經心道。

姚羨震驚:“劉媽媽?”

那是他繼母陳氏身邊的老人兒。

“你收買了劉媽媽?”

沈绛輕聲一笑:“應該說是交易。”

原來之前沈绛陪着姚羨逛賭場做戲時,還怕陳氏不上鈎,又派卓定他們調查了陳氏身邊的人。

她的侍衛裏面,有些祖上可是斥候出身。

昭獄那樣的地方打聽不到消息,可是姚家這樣的商賈之家,卻輕而易舉。

果然沒費什麽功夫,被他們查探到,這個劉媽媽的兒子竟與一良家女子私通,于是沈绛讓人趁着這兩人幽會時,扣下他們,讓他們在私通的文書上畫押。

更是聲稱要去報官,于是劉媽媽只得為兒子求上門。

于是沈绛便讓這個劉媽媽,鼓動陳氏一定要不能讓姚羨拿到大鋪子。

姚羨聽到這裏,才知這件事後頭還有這樣的事情。

他張了張嘴,震驚道:“劉媽媽就沒懷疑?”

“我告訴她,我之前與你有些恩怨,見不得你最近風光,在外吹噓要繼承家裏的大鋪子。所以才想借她的手,讓陳氏出面壞了你的好事。”

或許陳氏本來不用劉媽媽鼓動,也會想法子。

只是沈绛既給她挖了坑,就得保證獵物一定得上鈎。

“我繼母本就不願看我得利,再加上你又讓我在添福面前說,一定會要東直門大街的那個鋪子,她就上鈎了。”姚羨這下倒是把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人一着急,就會犯錯。

明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可能被戳穿,卻還是想要試試。

可陳氏沒想到的是,姚羨居然是虛晃一槍。

他壓根沒要東直門大街的鋪子,而是要了一間不起眼的店。

這招以退為進,不僅讓姚華山對姚羨大感滿意,也讓姚華山看清了陳氏的心思。

姚羨沖她豎起大拇指:“三姑娘雖未在我家中,卻依舊能運籌帷幄,着實厲害。”

他轉念說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如今我繼母連管家權都丢掉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再趁勝追擊。”

姚華山也有幾個姨娘,只是陳氏一向手段了得。

這些姨娘被管制的服服帖帖,如今這個管家的姨娘,還是姚華山當年的貼身丫鬟。

沈绛聽到此話,反而沒有立即回答。

許久她才望着姚羨,問道:“難道你就甘心囿于後宅之中?”

姚羨聞言一怔。

沈绛擡眸,聲音很輕:“之前我們對付陳氏,是因為她屢次陷害你。如今我們已讓你父親看清她的為人。你無需再擔心,她會威脅你。”

“但你的未來不應該是與一個後宅婦人争鬥。”

姚羨望着她明豔的臉龐,明明還穿着一身男裝,待揚唇淺笑時,仿佛将漫山遍野的春色都盡數斂入,豔光讓人不敢直視。

那雙黑白分明的明眸,淬着光,迎風而燃。

像是燒了起來。

許久,姚羨都沒說話。

沈绛微笑,朱唇輕啓:“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姚羨,你應該是乘風而起的人。”

她或許改變了他的命運,讓他免于像夢境中那樣被逐出家門。

但她此舉也可能徹底讓他淪落為平庸。

畢竟只有在最大的絕望中,人才會迸發出想象不到的勇氣。上輩子的姚羨因為被趕出家門,失去了一切,所以他敢乘船出海,與命運、與狂風巨浪搏鬥,愣是拼出了那樣的身家。

所以她希望他依舊是那個敢拼敢做的姚羨。

少女的眼眸明亮近乎灼熱。

姚羨的心也跟着被點燃,心底的熱血似翻湧而起。

一向纨绔的人,竟有種沸騰的灼熱。

終于沈绛眼簾微擡望向天際,聲音堅定執着。

“我們的未來,在更廣闊的天地。”

終于姚羨忍不住問道:“我應該做什麽?”

“銀子,賺很多很多的銀子。”沈绛輕笑着望向他,雙眸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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