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沈绛是在颠簸中醒來, 她沒想到自己會受到來自謝珣的暗算。她以為他上馬之後,已是同意跟他們一起離開。
此刻她與卓定同騎一匹馬。
卓定見她醒來,立即道:“三姑娘, 請恕屬下無理。”
沈绛暈過去之後,無法獨自騎馬。
“我昏過去多久了?”沈绛立即問道。
卓定不敢隐瞞:“已經有一刻鐘了。”
很好。
沈绛微咬緊牙關,她轉頭看着身側馬上的清明, 喊道:“你竟也任由你家三公子這麽任意妄為嗎?他以為他一人能擋得住那些殺手嗎?你為什麽不攔着他?再不濟,你也該跟着他啊。”
馬背上風大, 但是她說的每句話, 都讓清明聽個清清楚楚。
清明委屈望着沈绛, 說道:“三姑娘,你就放心吧, 我家公子獨來獨往慣了。我們在他身邊, 才會給他添麻煩呢。”
沈绛這話, 好像說的他貪生怕死。
謝珣身份特殊, 他乃是親王之子,身側當然不能養太多屬于自己的暗衛。要不然會容易引來旁人的猜忌, 特別是當今那位聖上,表面上英明寬宏。
可實際上,今上猜忌心重,他連如今正值壯年的太子, 都無法容忍。
又怎麽能容忍一個親王之子, 在他眼皮子底下, 擁有自己的勢力。
因此謝珣很多事情, 都是自己親自去做。
沈绛氣道:“難道你就沒想過, 你家公子萬一再出現之前的反噬該如何?”
清明一怔, 目瞪口呆望着沈绛。
沈绛秀眉擰住, 她果然沒猜錯。之前她曾見過謝珣出現閉氣之症,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閉氣,那時候卓定明明已經試探過他的氣息。
事後,沈绛也曾問過,卓定說過,當時謝珣的脈搏、氣息全無。
與死人無疑。
她不知道謝珣何時會出現這種情況,但萬一是在這種時候呢,此時她只是情急之下問出口,沒想到清明的臉色就變了。
竟被她猜對了。
難道是三公子一直不曾動武,就連上次在護國寺,方定修的人圍堵她時,他也是帶着自己一起躲起來。
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他不能。
只怕他之前出現的閉氣狀況,便是與這有關。
……
遠處火光沖天,夜色在火光映照下,一半赤紅一半黑暗。
皓月穹頂,一人一馬。
黑衣殺手浩浩蕩蕩追尋而來,沒想到居然有一人等在此處,為首黑衣人冷笑:“居然還敢來找死,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給我……”
待他看清楚謝珣的臉,黑衣人突然愣住。
之前在庭院裏,黑衣人便已經看清了謝珣,只是後來沒找到,以為他已經離開。
“你認得我。”謝珣淡聲說。
他語氣平靜,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如果說他有非要回來不可的理由,除了阻擋這些人,給沈绛他們離開争取時間,還有就是,方才在庭院拼殺時,他看見那個領頭的黑衣人,在提刀砍向他時,竟然猶豫了。
在對敵之時,出現這種情況,不可能是一個死士該有的反應。
除非發生了讓對方過于震驚的事情。
就比如這個人在躍下房梁後,終于徹底看清了謝珣的臉。發現出現在這裏的人,居然就是一向深居簡出又超然物外的郢王世子殿下謝程嬰。
謝珣冷淡望向他,黑眸看似平靜,眸底卻閃爍着肅殺。
“既然你認出來了,那你就不該活着。”謝珣低喃,聲音輕的近乎耳語。
黑衣人本打算回去之後,就将此事禀告四皇子,一直以為看似不涉朝政的郢王世子,居然會出現歐陽泉的別莊。這絕非是偶然,說不定他已與朝中某位殿下聯手,一起對付自家主子。
這黑衣人并非簡單死士,而是跟在謝仲麟身邊最忠心的護衛。
這種絕密任務,謝仲麟不放心別人,就把他派了過來。
沒想到他作為跟在謝仲麟身邊,少數見過謝珣的人,居然就把謝珣認了出來。
謝珣沒派清明回來,是因為清明沒有必勝的手段,在這麽多殺手之中,來去無影。而他只要殺掉這個領頭人,再拖延一段時間,力保讓沈绛他們跑的更遠。
在這些人之間,他可以做到來去自如。
領頭人咬牙之間,吼道:“都給我上,殺了他。”
今日他來之前,得到的命令是殺掉歐陽泉,如今讓歐陽泉跑掉,任務已是失敗。若是能殺掉郢王世子,也是對殿下的一片赤誠。
于是他身後的人,高舉刀刃,随着他一起沖了過來。
謝珣依舊待在原地,等對方快沖到眼前,他雙腳一蹬,身形兔起鹘落,竟誰也不看,直奔着領頭黑衣人。
刀鋒雪亮,破空之聲,如影而至。
領頭黑衣人才知道,原來這位殿下回來,就是沖着他來的。
他連忙舉刀迎接,兩刀相撞,刀刃銳響,刀身震顫。
黑衣人只覺得雙手發沉,他震驚望向謝珣,這樣的臂力,他咬牙:“你竟一直都是扮豬吃老虎。”
什麽郢王世子不戀紅塵,一心斬斷塵緣,皈依佛門。
都是假的。
“他是郢……”黑衣人深知自己或難逃一劫,竟要大聲喊出謝珣的身份。
哪怕今日他一人死在此處,但是在場有這麽多人。
難道世子能将這些人都殺了不成。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剛說完三個字,手臂上又傳來一股力道,他咬牙硬抗,竟再無法說出一個字。下一刻,他手臂上力道竟沒了。
只是等他感覺到,卻已經遲了。
謝珣的身形在濃稠如墨的黑夜裏,如同鬼魅般,當他直接将黑衣領頭人斬落下馬。
前後也不過幾息功夫。
這些殺手眼看着自己的頭領被殺,雖然在一瞬有膽怯。
可他們本就是被豢養着的暗衛,今日任務不成功,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将此人殺掉,還能有所交代。
畢竟就是他将歐陽泉劫走的。
于是一輪厮殺再次開始。
密林。
謝珣在進入林中,就棄了自己的馬。他腳步趔趄的往前,竟沒想到,這次的反噬來的竟如此之快。
他并不知沈绛已猜到,但他先前的閉氣與他的功法确實有關。
謝珣身中蠱毒,只能練得功法壓制體內奇毒,于是這兩股力量竟在他體內形成了莫名的平衡。
帶來的後果就是,他平時裏不能輕易動武。
因為一旦動武,就會血液在身體裏游走沸騰,讓原本安靜的毒素再次被激發。
師傅為了讓他緩解毒素激發,交給他同樣是西域傳來的閉息之法,讓整個人陷入如同死去一般的境況,不僅呼吸停止,脈搏都會全無。
讓身體徹底歸于平靜。
血液停止流動,毒素自然也會被再次壓制。
只是這種法子帶來的後果就是,必須要有人在旁邊看護才行,要不然他很可能會陷入閉息之中,無法醒來。
這樣的荒郊野嶺,他雖然暫時擺脫了身後的殺手。
但是一旦對方追上來,找到他,而他陷入閉息之中,只怕就是最弱小的人,都能輕而易舉将他斬殺。
謝珣找到一個僻靜之處,藏在一塊山石後。
他将手中長刀,插在身側松軟土地裏,只要有人出現,他就能立即拔刀而起。
群山峻嶺,風聲呼嘯。
周遭一片冷寂,樹林裏那種沙沙之聲,不絕于耳。
謝珣雙眼緊閉,盤腿而坐,他試着将體內毒素壓制,可是身體一陣陣發熱,那種無力的下墜感,緩緩襲來。
不要再掙紮,只要放棄,一切都将結束。
就像他五歲時那般,太醫的聲音就在他耳邊,說他已藥石無救。
宮人在哭,卻并不是為他難過。
只因為他若是死了,也會連累到旁人。
他的記憶似回到了那一日,他們都在禦花園裏玩,然後有宮人端來甜點,是他最喜歡的冰酥山。
只是那日皇上特地單獨賞了他一道,他自幼便聰慧不凡,就連進宮講學的大儒們,最喜歡的學生便是他。
他與六皇子同歲,也只比四皇子小上一歲。
旁人只知道九皇子嫉妒他,其實那時,最嫉妒他的人,便是四皇子。
那日他吃完東西,便開始覺得不舒服,讓小太監去找太醫。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四皇子謝仲麟竟趁他的奴才不在,讓自己的小太監,将他擡起來,扔到雜房之中。
他們擡着自己時,三皇子謝昱瑾就從旁邊路過。
那些年幼時模糊記憶,竟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他的小手抓住謝昱瑾的衣袍,輕聲喊道:“三哥,我疼。”
九歲的謝昱瑾,倨傲望着他之後,冷漠拽回自己的衣袖,朝四皇子道:“扔雜房算什麽,不遠處的崇華殿有一口枯井,你敢不敢把他扔到那裏去。”
不要。
他哀求的聲音,卻無法發出口。
因為他渾身疼的厲害,就連呼叫的力氣都沒有。
他想求他們,不要把他扔掉。
但是沒人聽到他的心聲,那日他就躺在枯井旁邊,被人找到。
謝仲麟到底還是膽子小,不敢讓人把他扔到枯井之中,只敢把他放在枯井旁邊。
原來那日,他吃的冰酥山中,便被人下了蠱毒。
若不是師傅及時趕到,暫時壓制住了蠱毒,只怕他早已經下了地獄。
師傅說佛法可教化衆生,可拯救身心,讓他要學會放下。他也試圖放下,可是哪怕他置身佛寺之中,卻依舊有人想要取他性命。
佛法究竟在何處,若是這世間真有神佛,為何不來救他。
為何不去懲處那些惡人。
謝珣雙眸依舊緊閉,眼關緊咬,只是這一刻他腦海中不再是回憶,竟是刀山火海般的煉獄,他置身其中。
無數聲音向他襲來。
就憑謝昱瑾和謝仲麟那樣的人,也敢望向權掌天下,坐上那至高之位。
只有他身受煎熬,猶如置身煉獄之中,他們這些人卻還能這般高枕無憂。
那個高坐在皇位上的人,将他置于鼓掌之中任意擺布。
不斷燃燒着的火海,如同他這些年心底積攢的怒怨,終于越燃越烈,如同無間地獄的煉火,要焚盡這一切。
他要毀滅他們所有人。
他們誰想當皇帝,他偏不讓他如願。
那個高在皇位上的人,還想要牢牢抓住手中權柄,他就是要打碎。
烈焰焚燒,火海中的不甘聲凝結成滔天巨浪,震天撼地。
師傅勸他放下,他放不下。
那就讓他把這條路,走到最後。
任憑皇權顯貴又如何,誰都擋不住他的路。
密林中繁雜的腳步聲密集響起,伴随着風聲,傳到他的耳畔。
待殺手撥開亂草,看到坐在巨石旁的謝珣,見他雙眼緊閉,竟是受了傷,想到方才他兇悍至極,連殺數十人的模樣,衆人心頭大喜。
就在此時,謝珣猛地睜開雙眼,原本如點漆般烏黑的眼眸,猩紅異常。
方才在長道上,嗜殺無情的閻羅,似乎又回來了。
謝珣擡手,緩緩握住身側的長刀,對面的殺手,眼看着他要拔刀,居然被他一個動作,吓得集體往後退了一步。
只是謝珣卻早已經強弩之末,他身體一晃,嘔出一口鮮血。
殺人終于發現他的不對勁,其中一人大喊:“他已經力竭,咱們一起上,殺了他。”
這人高舉利刃,一邊喊一邊給自己鼓氣似得。
并非他懦弱,而是剛才他們所有人,眼睜睜看着他殺了自己這邊十幾人,竟還能再全身而退。如今他們只剩下幾人,也是猜到他身負重傷,才會追上來。
謝珣以刀為杖,強撐着緩緩站起來。
今日他若真的殒命在此,便是死,也要站着。
他用力将長刀拔出,身後是巨石,身前是要殺他的人。
既然退無可退,便無需再退。
“殺。”一聲喊之後,對面的人沖了過來。
可是密林中響起一聲破空之音,急速而來,如流星劃過,跟着衆人眼前一道銀芒閃過,噗嗤一聲,是箭頭紮進血肉裏的聲音。
沖在最前面的殺手,一下栽倒在地上。
殺手立即往後躲起來,紛紛藏在大樹後面。
“在那兒,東南角。”
謝珣循聲看過去,只見密集叢林中,将月光都遮了個嚴嚴實實,光線昏暗,什麽都看不清楚。
剎那,風聲大作,樹冠上枝葉嘩啦作響,茂密枝葉被吹開了縫隙。
終于清冷的月輝傾瀉而下,籠在樹下的那道身影上。
窈窕玲珑的身段,被月色照的越發分明。
明明這裏是你死我活的肅殺場面,卻被這道月光下的身影,吹散了血腥的氣氛。銀月清輝下的少女,纖細玲珑,烏發翻飛,衣袂狂舞,分明如誤入的月光仙子。
但是很快,又是一箭,再次襲來。
少女雙手持箭,不僅拉動弓弦,竟還能箭無虛發。
很快,殺手們确定,她竟是一人孤身前來。
“先把這個男人殺了,”剩下四個殺手中的一人,高聲吩咐。
沈绛聞言,并不慌亂,她迅速拔箭,一邊往前一邊将箭射向對方。她疾步走向謝珣,可是在快要靠近他時,她的箭用完了。
這把弓還是方才清明借給她的。
沈绛扔掉弓箭,拔出長刀。
那些人見她沒了弓箭,似乎沒把她放在眼中,竟全部攻向謝珣,似乎打算集力将謝珣先殺掉之後,再來對付沈绛。
只是他們沒想到,當他們靠近時,謝珣舉刀,似耗盡最後一絲氣血。
與他們纏鬥在一起。
這些人心底震驚,方才分明已看見他吐血力竭,怎麽這下又似恢複。
就在謝珣殺掉兩人時,他終是再次嘔出一口血。
剩餘兩人心下恐懼,卻又不甘心就此放棄,終于還是合力砍向他,誰知從橫裏殺出的少女,身形如鬼魅,手中長刀,一出手竟斬殺一人。
待最後一人望向她,月光清冽,朦胧如紗,籠在她絕美的臉龐上,唯有那雙清麗黑眸。
冷若冰霜。
一刀劈下之後,銀色月光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層血色。
謝珣看着最後一個人倒下,他握着刀柄的雙手,緩緩松開,倒向布滿鮮血的雜草上。
最後他的餘光,看着她奔向自己。
“程嬰,我來了。”
這次他并沒有倒在冰冷地上,是一處溫暖柔軟的懷抱,這是他頭一次這般放心的閉上眼睛,徹底昏睡過去。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