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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風聲呼嘯, 可這次帶來的卻不是驚悚、顫栗還有戒備,因為他身上很溫暖,似有什麽緊緊擁着他, 柔軟細膩的觸感,不帶一點攻擊。

還伴随着一絲絲熟悉的甜香,在夢境中柔柔安撫着他。

山林中, 涼風夜露。

這個時節的山間,透着濕氣, 夜風拂過, 依舊冷的叫人打寒噤。天邊依舊一片漆黑,絲毫還沒見魚肚白,這夜晚竟如此漫長難捱。

謝珣慢慢睜開眼睛, 黑眸望着上面的石壁, 腦中竟如打了結般, 居然不記得自己怎麽出現在此處。

待他想擡起手,撐着自己坐起來。

這時才察覺不對勁,他的手臂竟被輕輕握住。

謝珣眼眸往下, 就看見沈绛正安靜趴在他臂彎處, 也并未完全趴着, 只是腦袋輕輕挨着,柔軟黑亮的長發随意在他身側。

待他手掌微動, 就摸到一縷落在掌心的青絲。

柔順滑膩, 讓人不想放手。

随後他腦袋轉動, 看着周圍的環境。

沒想到這竟是一個不小的山洞, 不遠處堆着一些幹柴, 他身側還擺着一個瓦罐, 看起來這應該是山間獵人打獵時, 用作歇腳的地方。

溫暖又避風的地方,難為她找到。

雖然洞中有幹柴,不過沈绛應該是怕生火,引來敵人。

所以并未生火取暖,只是這洞中倒也不冷。

此刻謝珣才又發現不對勁,他低頭看着自己身上蓋着的東西,再轉移視線,重新落在趴在他臂彎旁的少女身上。

她竟把自己的外衣都脫下來,蓋在他身上。

胡鬧。

謝珣皺眉,悄悄擡起另外一只手,将身上的衣裳抽開,要蓋回沈绛身上。可是衣裳剛碰到她身上,原本輕伏着的人,猶如突然被驚醒,猛地擡起身看過來。

“程嬰。”

她黑眸晶亮,竟不像剛從睡夢中醒來,沒有一絲惺忪。

等看清楚是他醒了,沈绛動作一頓,随後臉頰上浮起慶幸的笑意。

她望着他,仔細端詳了好幾眼,才柔聲問:“你身上可還有哪兒不适?”

謝珣聽着她口吻中的關懷,輕輕搖頭:“我已經好了不少。”

沈绛聞言抿嘴,臉上的神色反而沉了下來。

許久,她微垂眼眸,低聲說:“剛才你又沒呼吸和脈搏。”

他躺在她懷中昏倒之後,沈绛便立即用手中長刀,砍了一旁的樹枝,勉強做了一個擔架。她将謝珣放在上面,拼命拉着往前走。

沈绛也不知道這些殺手,究竟還有沒有後手。

所以她不能讓謝珣與那些屍體躺在一起,她得帶他離開那裏。

說來也是如此好運,沒過多久,就被她找到了這個獵人用來歇腳的山洞,這裏面雖然格外簡陋,但好歹是個能避風擋雨的地方。

好在地上還鋪着細軟幹草,沈绛将謝珣放在草堆上躺着。

她望着安靜躺着的謝珣,突然心底一怔,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去試探他的鼻息。

果然,他的氣息全無。

随後沈绛又伸手去試他的脈搏,感覺不到一絲躍動。

雖然沈绛心中大概有些猜測,可是真正遇到時,難免還是有些慌亂。第一次是卓定親手試探,沈绛只在一旁看着。

如今她親手試探,這種震驚遠勝之前。

沈绛趕緊摸了摸他的身上,果然,摸到了一個小瓶子,她欣喜若狂的打開瓶子,在倒出藥瓶時,沈绛再次呆立。

此刻謝珣聽她說話,眉頭微蹙,沉聲道:“是不是又吓到你了,別害怕。”

沈绛愣住。

他竟還在擔心她會害怕。

都到了這種時候,他先關心的居然還是她。

沈绛望着他,掏出懷中藥瓶,聲音微顫:“你可知這是什麽藥?”

謝珣知道自己能醒來,必然是因為吃了藥,想來也知是她喂了自己。只是他沒想到,沈绛卻因為這個藥,質問自己。

“當然是能救命的藥。”謝珣聲音平靜。

沈绛沒想到,他還能如此避重就輕,她嘴唇緊緊抿着,眼睛直勾勾望着他,仿佛要盯着他,直到他把真相說出口為止。

謝珣也沒想到,小姑娘會這般倔強。

她眼睛一眨不眨瞪着自己,哪怕眼圈有些泛紅,也絲毫不退怯。

謝珣擡手,手掌靠近沈绛緊握着的掌心,他居然還想要把藥瓶拿回去。

沈绛死死握住,就是不松。

“三姑娘,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謝珣語氣淡然。

他似乎想用這句話,再次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讓沈绛放棄追問。

可他剛說完,突然手背一涼。

謝珣微微錯愕,垂眸看去,就見他手背上一顆水珠,随後,又是一滴,眼前垂首的少女,眸中清淚,早已如斷了線的珠簾,不斷落下。

她的眼淚,盡數落在他的手掌。

“這不是救命的藥,這是能要了你命的藥。”許久,沈绛擡起頭,眸中帶淚的望向他。

此刻少女清亮的雙眸,淚光盈盈,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謝珣并不是沒有見過沈绛的眼淚,她也是嬌氣的小姑娘,難過時會哭。

只是今夜,她的淚為他而落。

而且她竟知道這藥的特性。

謝珣牢牢望着她,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要不然他也不會總是行走在刀鋒劍尖之上。

他出身顯貴,卻命運多舛,不過二十,大半歲月,如陷煉獄。

這藥不僅能助他功法大成,而且還能在他閉息之後,強行喚醒他,猶如起死回生的神藥。可是沈绛說的對,這并非救命之藥。

因為這藥乃是以藥力激發他身體潛能,是在提前消耗他的身體。

所以沈绛才會說,這是要他命的藥。

總有一天,他會徹底耗空自己。

“好了,別哭了,我這麽多年來,還不是好好的。”他伸手替她擦掉眼尾的淚水。

這句話非但沒安慰到沈绛,反而炸的她頭皮發麻。

她連眼淚都忘記落,還在眼眶中打着圈,發愣的問道:“這麽多年來?你居然已經吃了這藥好多年?”

謝珣到底是一場大戰之後,身心疲倦,連平素圓滑的話鋒,也讓沈绛找出了漏洞。

“你不能再吃下去了,給你這藥的人,肯定是在害你。這藥雖暫時能讓激發你的潛能,讓你變得更強,但是時間一久,就讓你的身體沉珂難返。”

謝珣看着她替他焦急的模樣,她以為他不知,是被人蒙騙。

卻不知,從始至終,他都知道。

當年師傅說他以功法壓抑蠱毒,并非真正長久之策。

可師傅一直到去世,都未曾找到真正能解決他身上蠱毒之法,如今師兄雲游四方,苦行天下,也還是未能找到。

時也命也,或許從一開始就決定了。

這也是謝珣會一直服用這個藥丸的原因,他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又何必在意這藥丸會帶來的反噬呢。

沈绛見他只笑不語,心底焦急,以為他不信自己。

“程嬰,我并未诓騙你,這藥不可再吃。”

沈绛抿唇,突然舉起手掌,鄭重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在此發誓,我所言無半分虛言。”

謝珣沒想到,她能做到如此。

他想也不想,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低聲道:“我并非不信你。”

只是他如今已無法舍棄這藥丸。

沈绛見他始終不答應自己,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已不知該如何勸服他。

她之所以會反應如此之大,是因為她在給謝珣喂藥時,突然發現,他瓶中的藥,竟與先生曾給她的藥一模一樣。

先生與她說過,此藥過于霸道,能在極短時間內,強行激發人本身的潛力。

但是,切記一點,不可以輕易服用。

因為這樣藥,越是藥效顯著,留下來的隐患就越大。

沈绛之前就曾經服用一粒,是因為那日傅柏林闖入她家中,她誤以為是歹人,吃了藥丸之後,便與砍柴刀與傅柏林相拼。

也正是在藥丸之效,她才能用砍柴刀力抗傅柏林。

想到此處,沈绛心緒亂起,望着身前男人,沉靜淡然的眉眼,突然,她伸手抱住他,将禮法教條,全都抛卻在一旁。

“程嬰,我要你一直活着。”

活到成為白頭翁的那一日。

少女晶瑩淚珠,再次落下,這次滴在他脖頸皮膚處,緩緩往下流淌。

這一滴微涼的淚,仿佛流進了他的心底。

謝珣就這麽被少女抱着,紋絲不動。

他雙眸微閉,心頭似什麽都沒有,又仿佛千頭萬緒滑過。

之前父王和母妃曾幾次三番,追問他娶親之事。他們明知他命不久矣,卻依舊想讓他娶妻生子,留下血脈。

只是謝珣從未動過念頭,他雖不信神佛。

他自幼生在佛寺,卻對情愛看的極淡,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情愛亦是如此。這世間情愛,不正如朝露,終會消失。

況且他身上還背負着這些,随時都可能沒命,又豈會輕易動情。

害人亦是害己。

至于他一次又一次出手幫沈绛,無非是因為她是姚寒山的學生,他要從她身上得知姚寒山的蹤跡。

而另外一方面,是因為她是沈作明的女兒。

沈作明乃是大晉戰神,他作為鎮守一方的将領,恪盡職守,盡忠盡責,只可惜他面對的君王,是個猜忌心嚴重的帝王。

永隆帝想要用仰天關一戰,徹底奪下沈作明的兵權。

謝珣偏不想讓他如願。

況且謝珣心中自有一杆秤,他厭惡乖戾小人,自然也敬佩沈作明這樣心無旁骛的将軍。哪怕他是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而不是死在這些朝局黨争之中。

況且之後越查越多,竟發現仰天關居然牽扯到皇子。

他在利用眼前這個少女,一次又一次。

偏偏她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無條件的信任他。

他不願心動,亦不能心動。

可是脖頸皮膚上,濕潤觸感,再一次撩動他的心弦。

終于,謝珣緩緩擡起自己的手臂,扣住少女纖細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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