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沈绛被他手臂扣住腰身, 因為太過用力,她的呼吸已然受阻,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于是她忍不住輕輕掙紮起來。

可是面前的人, 反而将她摟得更緊, 不帶一絲喘息。

他将她抱緊:“你害怕了?”

原本清冷的聲音,此刻沙啞至極, 低沉的像城牆上的鐘鼓, 每一個字都是敲在她心頭,聽得人心驚膽戰。

方才還明月清輝的天際,似乎也黯淡了下來。

将彼此的身影, 徹底融入這黑夜中。

有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和陌生,從沈绛心底慢慢浮起來,這樣的謝珣讓她從未見過, 她感覺到黑暗中他的視線正牢牢定在她身上,她輕聲道:“我沒有。”

黑暗中, 一聲短促的哼笑傳來。

謝珣:“你撒謊,這樣的我不是你熟悉的那個三公子。”

你還會一如既往待我嗎?

他的手掌握着她的腰身, 沈绛本就纖細的腰肢, 在他手中仿佛不盈一握, 不想他卻輕輕松開,下一秒她的手掌被他握住。

謝珣的五指頂開她的掌心, 一根一根穿過她的手指間, 終于兩人十指緊扣。

沈绛下意識擡頭, 黑暗中他的雙眸幽深而平靜, 可是瞳孔的深處仿佛蟄伏着一種被壓抑着的瘋狂, 稍有不慎,就能帶着自己一起焚燒殆盡,灰飛煙滅。

“阿绛,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個完美的三公子,我其實是個壞到透頂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帶着目的。

哪怕他用大義包裹着自己所有行為,可是剖開表面的理由,他這麽做,全都是為了自己。

他生來就被束縛,只因他是親王兒子,是皇帝兄弟的兒子。

帝王疑心,他們全家就得如履薄冰,他父王為何這麽多年來,一直有纨绔王爺的名聲,因為父王但凡有一丁點權勢,都要被架在火上烤。

他在深宮之中,卻中了世間罕見的蠱毒。

皇宮中那麽多皇子,後宮争寵鬥氣,要害也該害皇子,為何偏偏他這個寄居宮中的王世子遭了毒手。

真相是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只是誰敢提起,誰敢幫他伸冤。

這麽多年他遭受着蠱毒侵害,日日夜夜,早已經是滿身瘡痍,這具從五歲開始就一直努力活着的軀殼,現如今早已經破敗不堪。

他沙啞至極的聲音,落在沈绛耳邊,激地她渾身顫栗。

這樣的三公子,她從未見過。

她的三公子,從來都是笑容溫潤和煦,如三月裏最柔的春風,這一刻她卻突然發現,在這樣溫和的面孔下,深藏着的竟是她從未察覺到的陰暗和絕望,他聲音裏帶着極端的壓抑,無法宣洩的隐忍。

“程嬰。”沈绛輕聲喊他的名字,她似乎想要安撫他:“我不害怕。”

謝珣聽到這裏,不僅未被安慰到,反而越發覺得荒謬,直到如今,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若是她知道,她從頭到尾喜歡上的,是一個虛假的幻象,她還會這麽安慰他嗎?

此刻他心底有個瘋狂的聲音在吶喊。

告訴她,你真正的姓氏,你真正的名字。

為什麽不敢?

你為什麽不敢?

可是他心底仿佛又另外一只巨手,緊緊捂住他的心髒,将所有的爆發和想要發洩的瘋狂,都徹底禁锢住。

謝珣再次将她抱在懷中,這次他的唇貼着她的耳邊。

溫熱的鼻息,如鳥羽般輕拂過她的鬓發,直到耳廓,直到他再次呓語開口:“阿绛,我好想這樣永遠抱着你。”

永遠。

突然,沈绛感覺到什麽滾燙的東西,墜入她的頸窩,緩緩流淌而下。

沈绛渾身再次顫抖。

這一刻,她竟覺得抱着自己的這人,好似在溺水,如今她成了他唯一的浮木。

謝珣一直以為,他的心可以永遠克制、隐忍,他早已經習慣了忍常人所不能忍。可是今晚,眼前少女莽撞而又天真的吻,帶着的一片赤誠,讓他固若金湯的隐忍,徹底破碎。

他緊緊抱着懷裏的人,像是要把她徹底揉碎自己的身體。

謝珣一閉上眼,心底再次滑過一個嘲諷的聲音,永遠,他有什麽資格說永遠。

沈绛的一輩子還有多久,五十年、六十年,他的一輩子呢,說不定就是明天,因為這具身體早已不是他能控制。

烈火在他心底焚燒,他從年幼時所受的那些傷害,他曾以為已是極致。

如今他方知,這一年年在他心頭疊起來的傷痕,讓連肆無忌憚擁抱他心心念念的姑娘都不可以。

甚至連一句,我會娶你的承諾,都不敢許下。

他心底哪怕瘋狂想要擁有她,卻無法做到徹底自私,因為他舍不得丢下她一個人,在這孤寂世間。

“阿绛,阿绛……”他低喚她的名字。

沈绛感受到他聲音裏的絕望,眼淚再也克制不住,落了下來。

他突如其來,前所未有的爆發,這些她未曾見過的瘋狂情緒,終于讓她明白,他心底所受的那些煎熬,她不知道在自己未曾遇到他的那些歲月裏,他究竟遇到過什麽。

她只能哽咽道:“不管你是什麽樣的程嬰,我都不會離開你。我也想要永遠待在你的身邊,程嬰,你既說了這句話,就要做到。”

沈绛最後竟連自己怎麽回房間,都已經忘記。

她只記得,謝珣帶着她去一個山坡上,看了頭頂的星辰,他這人格外博聞強識,似乎什麽都懂,什麽都會。

沈绛安靜靠在他身側,聽着他說着蒼穹星鬥。

一覺醒來,沈绛以為她是高興的,可是高興之餘,仿佛又患得患失起來。

她從小就親緣缺失,似乎也從未擁有過什麽美好的東西,如今乍然擁有了,反而覺得有些失真,怕一切似夢,只要她睜開眼睛,就會徹底消失。

沈绛回去之後,本打算聯系傅柏林。

可是她按照他們留下的暗號,幾日都沒等到人。

之前她就聽三公子提起,那日在別莊裏查案的就是之前她遇到暗殺時,遇到的那個錦衣衛千戶。

只怕師兄一直不能來見她,是因為他壓根不在京城。

說不定他已經按照她和謝珣所設想的那樣,追查到了漠北。

轉眼就快到八月中秋。

魏王府。

這幾日氣氛都格外壓抑,殿下似乎心情不悅,書房裏伺候的人,不知為何,竟被拖出去打了一個。

謝仲麟心情不好,自然是因為歐陽泉。

本以為他派出那麽多死士,區區一個歐陽泉,手到擒來。

可是在京城鬧出這樣的軒然大波,歐陽泉不僅沒殺掉,而且還讓他逃到漠北。如今他更是得知,歐陽泉手中居然還藏着賬冊,還有他策反許昌全的證據。

關于歐陽泉這些勾當,他确實事先不知。

但是仰天關之戰後,許昌全給他來了密信,竟将歐陽泉策反他的事情,全盤告知。他說自己深受長平侯大恩,如今輾轉煎熬,特別是長平侯被押送進京,他恨不能以死抵罪。

謝仲麟得知此事,大驚不已。

可此刻他已經騎虎難下,歐陽泉是他的人,一直在用芙蓉醉幫他斂財,許昌全也就是這麽被他們拖上一條船。

他沒想到的是,歐陽泉居然是北戎人,還如此狼子野心。

但他思慮了許久之後,卻還是派人安撫住了許昌全。長平侯沈作明手握重兵,他雖不是旗幟鮮明的太子黨,卻也對父皇說過,朝中黨争不斷,不利江山社稷,還是應以太子為重。

所以沈作明出事,太子還曾經試圖保他。

多次讓人上書,言明長平侯這麽多年鎮守邊疆,不僅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該以一役定他生死,邊關防務要緊,還是應該讓他戴罪立功。

父皇似乎打定主意,要借着這次機會,徹底收回沈作明的兵權。

謝仲麟自然也不想讓太子,再得沈作明這樣的臂膀,所以他安撫住許昌全,反而借機推許昌全成為西北大營主帥。

只要他握住許昌全這個秘密,那麽這個人就可以為他所用。

如今歐陽泉逃至西北,看來許昌全這顆暗棋,他也該舍棄了。

謝仲麟接連損失自己的錢袋子,還有好不容易到手的兵權,心疼不已。但是太子和端王在京城對他虎視眈眈,他不能将這麽明顯的把柄落給別人。

房門被敲響,他今晚一直等着的人,終于到了。

很快,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來。

走在前面的是他貼身侍衛,身後的人則是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

“殿下,歐陽泉的管事被帶來了。”

謝仲麟立即問道:“我讓你一直藏在歐陽泉身邊,如今他逃往西北,他那些賬冊和銀子可都沒來得及帶走。你現在能拿到多少鑰匙?”

“回殿下,大半的生意我已經掌握,至于銀子,我也大概知道藏在何處。”

謝仲麟:“好,你現在立即将銀子給我轉移,立即送到我的封地廣寧。”

“是,殿下。”管事恭敬道。

謝仲麟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輕敲,此時房中只剩下他的貼身侍衛吳志,他問道:“去追殺歐陽泉的人,有消息了嗎?”

“他們一直追趕着歐陽泉,不過對方身邊有江湖高手保護,而且一路上行蹤不定。”

謝仲麟皺眉。

吳志趕緊說道:“我們在許昌全身邊也安排了暗樁,只要歐陽泉去找許昌全,我們的人一定能将兩人都抓住。”

“不過據我們的人傳回來的消息,好像錦衣衛也派人前往漠北。”

“什麽?”謝仲麟失聲。

他立即道:“一定要趕在錦衣衛找到歐陽泉之前,殺了他。這個人知道的秘密太多,不能将他留下活口。”

轉眼過了半個月,到了八月中秋。

沈绛與沈殊音在這新搬來的地方,也住了半個月。

這是姐妹兩人難得在一起的中秋團圓節。

沈绛雖然忙着救爹,卻也沒忘記朱顏閣,而且這陣子沈殊音竟還幫她出了不少點子,特別是沈殊音親自畫的中秋嫦娥奔月,被定制成中秋款口脂盒子。

居然大受歡迎,一經推出,就售賣一空。

“大姐姐,這是姚羨親自給你包的銀子,特地感謝你之前畫的嫦娥奔月圖,”沈绛笑嘻嘻将紅封拿出。

沈殊音搖頭,輕笑道:“是我該做的事情。”

不過她雖然這麽說着,可還是伸手接過了紅包。

待打開一瞧,發現裏面竟是張百兩銀票,沈殊音大吃一驚:“竟這麽多銀子?”

“姚羨說了,你是京城裏的高門貴女,眼光不同尋常,以後還想請您多多幫忙。他呢,還生怕銀子污了你的眼。”

沈殊音陪嫁莊子和鋪子,都有不少,每年這些進項都是不少。

只是頭一回,靠自己雙手賺銀子,竟還挺新鮮。

沈绛低聲說:“大姐姐,我聽說你前兩日在鋪子裏遇到了方家的人?”

沈殊音因為在家無事,所以偶爾會去朱顏閣,沒想到居然就遇到了方家二房的小姑娘。之前她和沈绛在安國公府大鬧一場,沈绛拿匕首挾持徐氏的事情,被那麽多家丁看見,瞞是瞞不住的。

所以方家小姑娘瞧見她,再沒了往日的恭敬,吹眉瞪眼。

沈殊音自然也不會,跟一個小姑娘見識。

“我與方家已沒了關系,從今以後,我只是沈家女,再不是方家婦。”當時沈殊音面對小姑娘憤怒指責,她作為國公少夫人,怎麽能與旁人一起踩了國公府的臉面,她就是這般回答。

沈殊音輕笑說:“不過是個小丫頭,灼灼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如此月圓美景,咱們還是先許個心願。”

沈绛擡頭望着頭頂,許久,輕聲道:“希望月圓,人團圓。”

皇宮。

今日乃是中秋宴,皇上特地在昭和殿,舉辦盛宴,邀衆臣同宴。而宮中的觀月樓,更是整個京城最好的賞景之地。

謝珣本不想赴宴,但是郢王爺不許,他只能跟着一同前往。

女眷是在後宮之中設宴,而前朝的昭和殿,則是皇帝與皇室宗親、王公大臣,一同飲宴。

謝珣坐在郢王身側,不言不語,安靜觀賞殿內的舞樂。

待一曲終了,皇上舉起杯盞,笑道:“今日乃是中秋佳節,朕與衆卿同飲一杯,共祝此良宵美景。”

衆人紛紛起身,太子率先說了幾句賀詞。

這一番話讓一向對太子嚴苛的永隆帝,都臉上喜色不斷,頗有幾分和顏悅色。太子心底也是難得輕松。

誰知宴席過半,突然有人送了急報進來。

原本還在賞舞的衆臣,紛紛擡頭望過去,就見皇帝打開手中折子,看了幾眼,神色陡然一變,原本的喜色變成急怒,他似忍了又忍,最後居然還是将手中折子扔了出來。

“欺人太甚,方才來報,北戎王庭,竟派人混入西北大營駐地,暗殺建威将軍許昌全。”

謝珣猛地握住手中酒杯。

殿內立即響起喧嘩聲,好些官員憤聲急呼,斥責北戎惡賊,欺我大晉邊疆,竟還敢暗殺鎮守邊關的将軍。

甚至還有人疾呼,要給北戎還以顏色。

謝珣捏着手中酒杯,慢慢湊近唇邊,仰頭喝下。

北戎八部,還真是一把好刀。

皇帝這是打定主意要包庇自己的兒子了。

謝珣眸底閃過冷光,緩緩擡頭望向皇座之上的那個人,哪怕他曾經也是明君如何,如今他為了自己的兒子,置幾萬将士之死如無物,更是将所有罪責推到無辜主帥頭上。

待他望向不遠處座位上的魏王謝仲麟,就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狂喜。

瞧瞧,這對父子,都心知肚明。

謝仲麟知道是皇帝替他出手,除掉了許昌全。

許昌全死不足惜。

可真正該死的人,卻還安坐在這大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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