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終于發現他是個蹭飯的? (1)

一輪圓月挂在天際,泛着朦胧的冷光,周圍只有幾顆星辰相伴,透着一股落寞與寂寥。

老師父倚靠在廊柱上閉目養神,尹言則和李存離他們圍着沈時煜坐在院子裏的臺階上。

不同于白天的一目三行,這份文件沈時煜此時看得很是仔細,不漏過任何一個字。

“你在看什麽?”尹言輕輕問。

沈時煜将文件攤開,有幾頁被他折了些邊角。

他蹙起眉,冷聲道:“他們做了不少準備,還是早幾個月前就準備好了的,不過這正是我需要的。”

他的俊臉依舊緊繃,朦胧的月光灑在他臉上,冷峻的輪廓越發深刻,嘴角卻浮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他指着其中一頁,衆人忙探頭去看。

這一頁有一處寫明了不服來戰山的土壤類型和山地情況,甚至山體中有哪些洞穴和位置都寫得一清二楚。

看來對方不止來勢洶洶,倒也着實下了不少功夫。

“你的意思是什麽?”尹言不解地問。

原諒她無知,她實在想不出來。

“這樣就不用盲目地到處搜尋了。”

尹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是說可以按照這文件上的地标一個個去排除?”

“嗯。老爺子說那東西在疾風館裏,既然疾風館找遍了都沒有,那肯定只能在山裏了。”

“你說,會不會與那個周老板的井底密室有關?”

Advertisement

“我以老爺子認識這樣的奇葩為恥!”

尹言偏過頭不想理沈時煜,視線落在那扇從未開放過的正殿門上,她指着大門問:“這正殿大門從我來這兒起到現在都沒有打開過,你們去那裏面找了嗎?”

她的這句話讓在座的各位都沉默了。

沈時煜神态自若地看向小圓,小圓則若無其事地看向李存離,李存離看向老師父,發現對方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在閉目養神,便擡頭看天。

尹言了然,敢情這幾人都不曾打開過正殿門,便又問:“那你們誰有鑰匙?”

幾人皆搖頭。

沈時煜雙手環胸,那雙死魚眼無神得沒有任何起伏,幽幽地說:“老師父說心誠則靈,一切随緣。”

尹言白眼快翻到了天靈蓋上。

自從知道了老師父極大的反差之後,她就再也不相信這疾風館裏還有正常人。

比如她,在與他們相處的這些日子裏,她覺得自己也快要歸為不正常那一類了。

“要是緣分沒到,你們就不打算查啦?”

沈時煜沉吟數秒,說:“你不是說要往好的方面想嗎?”

“……”

尹言覺得心好累,他們還能愉快地溝通嗎?

就在尹言郁悶間,老師父突然咳了咳,輕輕甩了甩寬松的衣袖,擺了一個相當周正的打坐姿勢,混濁的雙目透着一股道不盡的滄桑,頗有一股仙風道骨的氣勢。他擡頭看向遠處的虛空,只聽他聲音悠遠而綿長,淡淡道:“年輕人,不要這麽急躁,雖然這條路比你想象中的要艱難。”

如若是剛認識,尹言一定以虔誠虛心的姿态洗耳恭聽。

她瞥向衆人,發現大家都是一副耷拉着眼皮面無表情,且冷漠的樣子。

“這不是你的臺詞。”沈時煜冷酷無情地打破這份安詳。

老師父氣得跳腳:“臭小子,讓我裝一下會死嗎?”

“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沈時煜再次殘酷地補刀。

論口才,誰能與他争鋒?

所幸老師父看得開,懶懶地擺了個卧羅漢的姿勢,邊掏耳朵,邊悠悠道:“自上任掌門仙游而去後,正殿門就不曾開放過了,至今,估摸着得有二三十年了吧!”

李存離:“可你上次說是因為裏面鬧鬼才不開的。”

小圓:“你不是說怕沖撞了神明才不開的嗎?”

沈時煜:“我記得當時你說将凡塵俗擾抛在腦後,這扇門便會自動開啓。”

……

尹言轉身走向那正殿,一刻也不想看到這群人。

正殿的大門和其他院門一樣,因年久失修,無一處不透露着破敗,更何況這裏早就沒人來學藝祭拜,更是得不到修繕。

武館是弘揚中華武術精神,傳播中華武魂,展示武術絕技的地方,門檻自然更多了一層含義。

自古以來,拜師時需舉行一定儀式,鄉村武館向列祖列宗神位跪拜,城鎮武館向關公畫像或華光神膜拜,發誓習武不欺弱小,不做壞事,不為非作歹,不傷天害理,只要跨過門檻,進入武館,便要做到這些。

所以武館的門檻一般都高至膝蓋處,亦是防止木制的門檻被踩破。

經過歲月的摧殘,高高的門檻早已坍塌風化,門闩上的鎖早已鏽跡斑斑。

尹言在門前躊躇片刻,伸出手摸上那鏽蝕的門環——

果然是有主角光環加持的女主,運氣一般不會太差。

沒有任何懸念地,門鎖“咔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疾風館衆人:!!!

真是應了那句,你在前頭開鎖,我在後面蒙了。

尹言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雙手,随後一臉欣喜地推開顫顫巍巍落着灰屑的大門。

正殿內沒有擺放任何畫像,除了擺着供奉的桌子,再也沒有其他。

“哎呀,尹姑娘,看來你和疾風館挺有緣啊。我看你天賦異禀,骨骼清奇,要不要加入我們做武友啊?”

老師父谄媚地迎上來,凹陷的雙眼和滿臉的褶子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尹言嘴角抽搐,惡狠狠道:“猥瑣,不要!”

老師父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背過氣去,心想,是我跟不上潮流了嗎?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欺負人的嗎?

尹言不再理會,自顧自地在殿裏搜尋着可疑的痕跡。

沈時煜站在門口,渾身微微僵硬。

他覺得自己很荒唐,竟然會把老師父滿口胡謅的話當真。

如果不是尹言,他還會一直堅信着那荒唐至極的誠心。

為此,他的心情很是陰郁。

沈時煜看着尹言一會兒掀開長長的帷布探頭探腦,一會兒又在供桌前沉思,他嘴角微彎,跟在她後面四處打探着。

經過這麽多日子的相處,尹言從無數慘痛的教訓中總結出生存之道。

既然這疾風館和疾風館的人處處透露着不正常,那麽這長久不開的正殿,也一定不會正常。

她想到了那枯井,想到了那間密室,想到了那副對聯,還有創造密室的人。

也許是這種感覺太強烈了,她猛地掀起供桌上長至落地的桌布,瞪大眼睛等待着奇跡再次降臨。

奇跡果然在這一刻降臨。

尹言驚喜地指着供桌下那個小小的神龛,将衆人都叫了過來。

沈時煜見她笑眼彎彎,眸子裏閃過微不可察的波瀾,不自覺地看了過去。

那神龛上面結了好些蜘蛛網,落滿了灰塵。尹言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神龛抱了出來,吹掉灰塵,拍掉蜘蛛網,露出了原本棕褐色的木質外盒。

尹言深深吸了一口氣,因太過激動雙手顫抖不已。她以一種無比虔誠的心緩緩拉開龛門,一張布條霎時彈了出來,待她看清布條上龍飛鳳舞的大字時,一時間止不住地淚流滿面。

布條上寫着:沒錯,我是寶藏。

她嘴唇哆嗦着,淚眼婆娑地看向衆人,武館衆人皆回以同樣的目光。

沈時煜冷靜地走過去,等他看清布條上的字後,額角的青筋凸了凸。

尹言強打起精神,又拉開了神龛裏頭的隔層。

盡管做了強大的心理準備,也架不住所謂的寶藏是一雙有味道的草鞋帶來的沖擊,鞋頭那兒還破了個洞。

“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

尹言用兩根手指嫌棄地将草鞋拈了出來,空氣中瞬間彌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沈時煜面無表情,只是臉色有些發青,顯然,他更不願意承認。

在他的認知裏,老爺子這麽看中且被視為寶藏的東西,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地就能被找到,還這麽敷衍惡心。

“不,我們被耍了。”他別開眼去,不想再看。

“那就是有人故意放在這裏了。”尹言狐疑地掃視衆人,最後視線停在正摳鼻的老師父身上,“這一定是你放的。”

摳得正歡的老師父愣了愣:“哎哎哎,你不要随便甩鍋啊。我要是拿到了寶藏,還會和你們這群人每天搶飯吃?我早就逍遙快活去了。”

話糙理不糙。

所以,唯一的線索也斷了。

尹言也無法直視那雙草鞋,将它扔進了神龛裏,關上龛門。

“那下一步怎麽辦?”她問。

沈時煜雙眸色澤微深:“那麽只有……搜山了。”

然而搜山任務巨大,除了尹言躍躍欲試外,疾風館其他三人皆一副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他們心思各異——

小圓:搜山?你以為跟炒菜一樣,動一動鍋鏟就能将這座山搜一搜,就能搜出什麽蛛絲馬跡?

李存離:搜山有錢嗎?最近手頭緊,我寧願下山表演我新學的美聲唱腔。

老師父:哎呀,這是你們年輕人的戰場了,年輕人就是要多動動啦!

第二天,當尹言垂頭喪氣地坐在武館門口的臺階上想着對策時,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飄來——

“小姐姐,這裏就是疾風館嗎?”

尹言擡頭,便看到老槐樹下站着一道黑影。

金色的陽光為他微卷的頭發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澤。

是一個同小圓差不多身高,年齡應當也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只是他的衣服破舊,渾身髒兮兮的。

“是的。小朋友你找誰?”尹言問。

小男孩有些躊躇不安地走上前來,害羞道:“小姐姐,我、我想來學武,只要有飯吃就行了。”

尹言微微訝異,雖然覺得奇怪,但那男孩誠摯的表情讓她母性大發,連忙将他帶進了疾風館。

在給小男孩洗臉的過程中,尹言知道他叫裴沛,了解了他的身世,總之很凄慘就對了。

此刻,疾風館裏沒有其他人在,尹言便自作主張将他留了下來。

裴沛人雖小,心卻很細,每當尹言想做點什麽,他都會第一時間去動手準備。

他實在是太懂事了。

尹言邊觀察裴沛的動作,邊若無其事地看手中的文件。

等到月明星稀,幾個人才從鎮上趕回。而對于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孩子,衆人也只是微微驚訝了一下。

也許是因為裴沛的懂事和乖巧,這些天他除了跟着老師父勤學苦練,便是默默地打掃前後院,其他人便漸漸接納了他。

最高興的是小圓。

他本就是天真無邪的年紀,眼下有了一個伴兒特別興奮,天天拉着裴沛到處玩。

而沈時煜自始至終都沒說什麽,仿佛只是多了個物件。

晚飯後,後院只剩下收拾碗筷的尹言和坐在木凳上雕着什麽的沈時煜。

“沈掌門,你也發現了吧?”尹言瞥了一眼小圓房間的方向,向沈時煜緩步靠近。

“你終于發現裴沛是個蹭飯的了?”沈時煜沒好氣地說。

曾幾何時,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竟讓她如此吃力?

她轉身不理會他,将碗筷放進廚房的池子裏便往小圓房間那邊走。

“你去了只會添亂。”

身後沈時煜淡淡的聲音傳來,尹言頓了頓,轉身不解地看着他。

沈時煜沒再說話,只眯起眼睛,微微看了她一下。

尹言皺眉道:“小圓還只是個孩子。”

“是嗎?”沈時煜停下手中的動作,卻沒有擡頭,只淡淡道,“這都解決不了,我要他何用!”

尹言深深吸了口氣,十分冷靜道:“你對這疾風館一磚一瓦都這麽看重,難道小圓除了是你的保镖就什麽都不是了嗎?我可不像你!”

她說完,就大跨步往前方走。

她剛踏進院子,就聽到小圓房裏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尹言心下一驚,二話不說就往房裏沖。

房間一片狼藉,而此時的小圓正将裴沛反扣着手踩在腳下,見破門而入的尹言,得意揚揚道:“哈哈,我就說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怎麽會突然冒出個小孩來,鐵定是奪命小矮人雌雄雙煞啊!”

原來裴沛就是殺手排行榜上的雌雄雙煞之一,他患有侏儒症,身材矮小,加以僞裝的話,一般人看不出來。

他的臉正被按在地上摩擦,露出了猙獰的面目:“我最恨別人叫我小矮人!”

到底是成年人,力氣自然比小圓大不少,裴沛找準了機會,一個翻身滾開數米遠。

“小心,他有暗器!”見裴沛伸手在口袋裏掏着什麽,尹言跨步上前一把将小圓拉到身後,進入防備狀态。

然而他掏了不知多久都掏不出任何東西來,裴沛氣急敗壞地瞪着小圓,問道:“小兔崽子,我的刀呢?”

“你說的是那塊生鏽了的鐵嗎?”小圓從尹言身後探出頭,“原來是把刀啊,我以為是一把發福的飛镖,早就在你睡得跟頭死豬樣的時候,我就将它扔掉了!”

發福的飛镖?

裴沛氣得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臉上的憤怒轉瞬變成詭異的笑。他迅速地擋在門口,說道:“哼,既然知道我是雌雄雙煞之一,那總該好奇我的另一半哪裏去了!這調虎離山之計看來效果不錯!”

小圓臉色大變,正要奪門而出時,裴沛霎時化掌為拳沖向他。

“小心!”

尹言見狀大叫一聲,高高躍起,右腿橫踢掃向裴沛前胸,然而這顯然在裴沛意料之中,電光石火之間,裴沛一個旋身橫踢先一步踢到了她的胸口。

尹言整個人後仰着重重地摔出去。

“砰——”她的頭撞在水泥地板上,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胸口也被踢得像要裂開了。

然而她很快恢複了意識,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她迅速站在小圓面前,側目對他說:“小圓,快走,這裏有我頂着,你快去救沈掌門!”

“啊?”

小圓的神情有些複雜,他看了看對他倆不屑一顧的裴沛,再看了看神情堅定的尹言,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快去啊!”見小圓還在原地,尹言緊緊盯着裴沛的一舉一動,有些着急了,“沈掌門不是說了嗎,現在是法制社會,他不可能打死我的,最多殘廢。眼下掌門他比較重要,你不要管我!”

小圓咬了咬牙轉身跑開的時候,尹言又說道:“還有啊,你還是個孩子呢,打不贏就跑,知道嗎?千萬記得保護好自己!”

沈時煜趕到的時候,看到裴沛的小短腿上正纏着一個物體。

尹言的衣服頭發淩亂,灰頭土臉的,卻緊緊抱住裴沛的腿阻止他前進。

她腦子完全空白了,耳膜轟轟地響,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是亂糟糟的一片。

然後,她感覺到有人将她的雙手輕輕撥開來,在對她說話。

尹言緊繃的全身終于松弛下來,她趴在地上,只聽見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

“沈掌門,你終于來了……再不來,我不被打殘,也要被裴沛的腳熏死了……嘔!”

“師叔,經過這一次,我覺得尹小姐是可以信任的人了。而且她彈跳力很強,爆發力相當驚人,是個練武奇才哦!”事後,小圓對沈時煜說道。

“雖然你要我們少看點言情劇,但這現實中哪有這麽個女人肯為你赴湯蹈火呢?換作是我,怎麽忍心讓這麽為我着想的女人受傷!”李存離也附和着。

“是呀,師叔,你都沒看到尹小姐那擔心你、生怕你受到傷害的樣子。欸,你不要再試探她了,求求你做個人吧!”小圓越說越氣憤。

奪命小矮人雌雄雙煞之一的裴沛意料之中地被他們打下了山,而面前的李存離和小圓不厭其煩地你一言我一語,沈時煜全程保持沉默,直到他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兩人的話才堵在喉嚨裏。

沈時煜嘴角一撇,漫不經心道:“我這指甲蓋上破了個缺口呢,這個月的福利,是不是也要缺點什麽才好。”

小圓小心翼翼地看向李存離,發現他正仰着頭,很認真地看着藍天。

看來和沈時煜相處久了,大家的脖子都很容易酸。

月光悄悄灑在床邊,蟲鳴聲斷斷續續地從窗外傳來。

沈時煜看着床上躺着的尹言,一臉淡然冷漠。

從那天下山賣藝回來第一眼看到裴沛時,他就已經知道裴沛在僞裝。

沈時煜裝作不清不楚的樣子,卻發現尹言也一直在若無其事地觀察着裴沛。

如果貿然拒絕裴沛要留下的請求,誰也說不準雌雄雙煞背後又有什麽小動作。将一個放在明處監視,總好過兩人一同在暗處伺機行動。

既可以等待那神出鬼沒的另一個,又可以試探尹言的忠心,不然憑什麽将寶藏這麽重大的秘密告訴她。

看來尹言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愚蠢。

沈時煜扯了扯嘴角,蘸了半指藥膏,擦在她破裂的嘴角邊。

“哎喲,疼……”

昏睡中被痛醒的尹言突然彈坐起來,一把抓住她面前的一只手。待看清眼前的人後,她擔心地問:“沈掌門,你沒事吧?”

“你腦袋是進了水,還是被門夾了?”沈時煜看着尹言擦破皮的臉,內心的擔憂轉為驚喜,卻面容肅冷,“對付那個矮冬瓜本掌門綽綽有餘!”

尹言不以為然道:“我是你的保镖啊,萬一他有什麽暗器之類的,我怎麽會讓你有事呢,不然這有損我的名號啊!”

沈時煜沉默不語。

“還有,我知道你在試探我,”尹言拿過藥膏順手擦在磨破皮出血的手臂上,“因為以你這麽摳的性格怎麽可能同意裴沛留下來。雖然我的格鬥技術不咋樣,但這次我也算是成功拖住了他。我說過,我要護送你成功回到福蘭市的!”

藥膏的藥性開始慢慢擴散,痛得她忍不住龇牙咧嘴,但她眼眸裏的光猶如夜空中最亮的星,如此明亮。

她清秀的臉上有好幾處青紫,明明她時不時因為疼痛而露出扭曲猙獰的表情,沈時煜卻發現,從未見過她退卻放棄的樣子。

沈時煜靜靜地低頭看着她擦藥,一會兒後不着痕跡地移開了視線。

夜風清香,他的心境到底是不一樣了。

第二日臨近傍晚,滿天的烏雲黑沉沉壓下來,揮散不去。

大雨傾盆而下,雨水将周圍的一切洗得模糊,只剩下房屋依稀的輪廓。

沈時煜将陷阱一一檢查一番,來到後院便看到兩個就地挺屍的人。

他用腳踢了踢趴着的李存離,說道:“沒錢了也不至于這樣要死不活。”

“不,是天氣的無常令我少了一次賣藝的機會。”李存離解釋道。

沈時煜移開視線,神情平靜地環顧了整個庭院一圈,并沒有看到那個平日裏精力充沛的身影。

“尹言罷工了?”沈時煜問道。

小圓頭轉向他,說:“尹姐姐她下山了,說是去打聽打聽那個周老板的事。”

“打聽周老板?”他微微挑眉。

“對啊,就是開發井底密室的那位。”

細密的雨絲在天地間織起一張灰蒙蒙的網,屋瓦上連續不斷的雨滴敲得樹葉晃動不停。

不多時,天就徹底暗了下來。

“尹小姐她出門的時候好像沒帶傘!”李存離突然說道。

沈時煜眸色沉了沉,擡頭看向烏黑的天空,不發一言。

尹言出門的時候晴空萬裏,就沒有帶傘,所以這下她只能躲在屋檐下避雨。

地下的積水越積越多,她的衣服也被這瓢潑的大雨淋濕了大半。

眼下她雖然不知道該怎麽回去,但今天的收獲卻是不少。

她擡頭看向墨色的天空,只祈禱這場雨快點結束,好早些回去跟沈時煜彙報她的勞動成果。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直到腿都站麻木了也不見這雨有漸小的趨勢,尹言無奈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只得蹲下來繼續等待。

天色已晚,寒氣從四面八方襲來,她被濕透的半邊身子已經逐漸感受到了侵骨的寒冷。

沈時煜撐着傘,隔着雨絲望着蹲着的那個人,此時她正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積水,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緩緩走近,站在她跟前。

熟悉的青色衣擺進入視野,尹言猛地擡頭,便看到沈時煜正蹙着眉看她。

有幾滴水珠順着他俊美的輪廓滑落到衣領中,卻一點不顯狼狽。

“我再怎麽苛刻你,你也不至于淪落到來這裏乞讨要飯的境地。”他凝視着她先是愣怔再是驚喜的臉,不疾不徐地說。

“沈掌門!”尹言知道沈時煜嘴毒卻沒惡意,欣喜地站起來,然而蹲久了的雙腿麻木到完全不聽使喚,她整個身子猛地往前傾,直接撞進了一個濕潤的懷裏。

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霎時撲鼻而入。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好巧不巧地抓在沈時煜胸前的衣服上,而揪住的地方正好是胸膛,她再呆呆往上看,沈時煜那半斂着的死魚眼正透着危險的寒芒。

這姿勢,怎麽看都猥瑣至極。

“啊,哈哈……腿、腿麻。”尹言趕緊松開了抓着他的手,撩了撩淋濕的頭發尴尬地笑着。

“我沒想到你會如此垂涎我的身體。”沈時煜面無表情地說道。

“意、意外嘛……”尹言抿了抿唇,壓下內心的慌亂,忙扯開話題,“沈掌門,我打聽到周老板的事了!”

尹言索性脫了鞋襪光腳踩在水裏,總比濕答答黏糊糊地包裹在鞋裏好。

沈時煜一手撐着傘,兩個人并排在屋檐下站着。

傾斜的雨絲打濕了沈時煜的青色長袍。

他微微側目看着尹言掩不住激動的小臉,一雙眼睛如星光璀璨,令昏暗的四周也随之綻放光芒。

尹言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沈時煜,聲音有些急不可耐:“幾十年前這個周老板花大價錢包下了整座不服來戰山,打算建造一座巨大的游樂度假城。鎮上的人也都去幫忙修路開發,可是開工沒多久,周老板就宣布停工,他結清了工資就再也沒來過了。這裏就像被遺棄了一樣,修了一半的路早已被雜草亂石荊棘覆蓋,游樂城項目也就不了了之。

“我也打聽了周老板的聯系方式,有的說他出國了,有的說他不在人世了,有的說他窮得叮當響正在要飯,就是沒人知道他的聯系方式。

“如果你要找的寶藏與他有關,或許真的在那廢棄的游樂城裏。怎麽樣,是不是有種叢林探險的感覺?想想就有點小興奮!”

沈時煜的目光落在尹言擠眉弄眼的臉上,她興奮地沖自己不斷地挑眉,靈動的眼睛透出躍躍欲試,雨滴順着她因為興奮而微微紅潤的臉龐滑落。

他的喉結動了動,問道:“這就是你一天的收獲?”

“什麽啊!”她抹去臉上的雨珠,“這可是我花了一百多塊錢假裝喝茶和那些大媽唠嗑得來的呢!我要是單刀直入地問,這要是被你的仇家發現有寶藏這個秘密怎麽辦?”

說罷,她還搖晃着頭拍了拍胸脯:“我說了,你不要小看我!”

尹言對上沈時煜的視線,望着他黑漆漆的漂亮眼睛,心跳沒來由地開始加速,臉也飛快地熱起來。

片刻後,他移開了目光,兀自緩緩笑了。

秋雨霏霏,兩個人靜靜站着,雨絲逐漸變細,不一會兒就停了。

“雨終于停了!”尹言伸出手在空中接了一會兒,并沒有淋濕的觸感,“阿嚏,阿嚏!”

不會是着涼了吧?

尹言揉了揉鼻子不以為意:“沈掌門,謝謝你來接我,我們回去吧!”

雨後的疾風館被彌漫的霧霭掩蓋。

尹言洗了個熱水澡,覺得頭有些昏沉,喉嚨灼痛。

她靠在茶幾上翻着文件,可還沒翻到第二頁,眼皮就開始不斷地往下墜。

她的身體素質一向挺好的,難道淋個雨就感冒了?

可能是今天一大早出門,太累了吧,那就休息一會兒好了。

尹言實在是熬不住了,枕着手臂,眼睛困乏地合了起來。

尹言也不知過了多久,隐隐約約聽到耳邊嘀嘀咕咕說話的聲音——

“師叔,尹姐姐臉色蒼白,不會是死了吧?”

“這話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她,坐等你的屁股開花。”

“這天氣小離哥也生病了,要不是我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的,誰給你打下手!”

沈時煜漫不經心地瞥了小圓一眼,說:“現在照顧的是你的‘姐姐’,為什麽出勞務費的是我,難道你心裏沒點數?”

小圓努了努嘴,悻悻閉了嘴。

雖然他賣力地擰幹濕答答的毛巾,但尹言額頭上的毛巾卻不斷浸出水滴答滴答往下滑落。

“你每天吃的是屎嗎?我出錢就是看你在這裏彈棉花?”沈時煜不耐煩地說道。

小圓眼角一跳,心頭一顫,哆哆嗦嗦地将照顧病人的工作一氣呵成一步到位後,像躲避瘟神似的逃離了房間。

沈時煜回頭低眸望着沉睡中的尹言,她清秀的臉因為發燒而顯得有些紅。

他取下她額頭上的毛巾,将掌心覆了上去,吃過藥的她體溫下降了些。

“沈、沈掌門……”冰涼的觸感讓她暈暈乎乎的腦袋舒适一些,她嘟囔着,聲音很是虛弱,“你、你不要因為……我、我生病了……就小看我……”

沈時煜心中一頓,正要抽回手,卻被她一把抓住放回額頭上。

“我、我只是……暫時……生病而已,這點小事……難不倒我……我們還要去、去找寶藏呢……”

“好!”

他口中自然而然地蹦出這個字,沈時煜心頭忽地一跳。

原本平靜的心像是有人在撩動它,泛起陣陣漣漪,不再安穩。

她帶着一身朝氣走向他,無論什麽困境都從不退卻。

他漆黑的濃眉下,沉湛的眼中映出淺淺的燈光,也浮現層層笑意:“睡吧!”

接連幾天,尹言都全身心地投入了研究改造計劃書中。

沈時煜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便是她時而皺眉,時而念念有詞,時而用筆在一旁的白紙上寫寫畫畫的畫面。

尹言見沈時煜進來,擡頭看了一眼後又埋頭研究。

“你來得正好,”她抽出一頁紙攤在桌上,招呼他來看,“我剛才仔仔細細地找了找,還用了谷歌實時地圖,有些是沒有任何路可走的洞穴,且都非常險峻。”

“嗯!”他緩緩應了一聲,表情有點高深莫測,“你對這疾風館有什麽看法?”

尹言:“……”

難道我們不應該讨論怎麽快速找到所尋之物的話題嗎?

尹言皺眉看沈時煜,見他一副神神道道的樣子,她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地問:“那我說實話不會有什麽意外吧?”

沈時煜微微颔首。

尹言得到默許後,臉上露出極為誠摯的笑容,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這裏一切都非常正常,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沈時煜被說蒙了。

“首先說小圓,你看他天真爛漫、活潑可愛,武功卻比我還高,你們确定沒有虐待兒童嗎?是不是從他走路就開始逼他練武啊?

“然後是李存離,他為什麽那麽執着于賣藝啊?是想展露他的才華嗎?可是吹拉彈唱他樣樣都不咋的啊。

“老師父呢,我就不想評價了,大家都懂的。最後是你……”

尹言滔滔不絕地評論的時候不忘偷偷觀察沈時煜的表情,見他一副淡定的樣子,便繼續發表自己的觀點:“你明明就很有錢怎麽還這麽摳?而且你的生活習慣和所作所為一點都不像習武之人,你确定你們都是普普通通的習武之人?”

沈時煜始終一言不發,待聽到尹言說到自己時,他微微側過頭,漫不經心道:“你平時都在觀察我?”

“呃,這個……”尹言錯愕,不承想他會抓住這個話題。她低下頭,結結巴巴道,“你知道的啦,察言觀色是做保镖的職業病嘛……這裏的每一個人我都觀察得很仔細的啦。”

“是嗎?”他不再看她,視線瞥向桌上的文件,濃眉下是空洞的死魚眼,“你觀察得不錯。”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側顏朦胧,尹言在吞了七八次口水後,終于将思緒拉回正途。

“那,你要不要再看一下我畫的圖标?”尹言問道。

“嗯。”他随意地掃了幾眼,将目标定格在某一處上,拾起筆,在尹言畫圈的基礎上又畫了幾圈,“這裏,最有可能。”

尹言看過去,結合谷歌地圖和開發文件分析對比,她點點頭,表示非常認可。

不服來戰山是由許多大大小小連在一起的群山組成,而兩人圈出的那處地标,是一塊直立的巨崖,勢如蒼龍昂首。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裏才會被認為是放寶藏的首選之地。

她目帶贊賞地問道:“沈掌門對風水也有研究?”

沈時煜瞥了她一眼:“莫非你也懂?”

“不敢當,不敢當。”尹言雖然話語裏帶着謙虛,可神情卻無不透露着得意。

他徐徐道:“總要會點什麽吧,不然你連鹹魚都算不上,應該叫死魚。”

尹言:“……”

在徹底放棄和眼前這個人争辯之後,她嘴巴張合數十次後,終于下定決心,問道:“可是,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

沈時煜沉思片刻後說:“你是說……”

“是的,是的,”不等他說完,尹言就急着打斷,“一切都太簡單了不是嗎?就算不懂風水的人也能看出這裏是最好的地方了。可是,以疾風館發生的事情總是出其不意的情況來看,這太不正常了呀。”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