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雲上

“我可警告你啊,別太過分。”柯鸩飛站在南大門小商品市場的大廳中央,手裏提着兩個購物袋,跟在何子萱身後義正言辭地說,“最多再買一件,不超過三百塊!”

“喲喲,有你這樣和女朋友計較的嗎?”何子萱正朝一間堆滿了娃娃的店鋪走去,邊回頭嫌棄地咂嘴,“這麽摳門,小心我不跟你好了。”

“我還摳啊?”柯鸩飛舉起手裏的兩個袋子叫屈,滔滔不絕地指責,“這兔子拖鞋是誰買的?這兔耳朵帽子是誰買的?哦,我買的。是我給自己買的嗎?不是,那是我給誰買的呢?誰跟我要的呢?女、朋、友。臨時的。假的。”

何子萱轉過身來,故作性感地扭了扭身子撒嬌說:“哎,我開口了,你可以不買呀。”

“惡。”柯鸩飛做幹嘔狀。

何子萱對着他的胳膊就是一拳。

柯鸩飛咧嘴抱怨:“你說你,花我的錢就算了你還打我,裝什麽‘野蠻女友’呢,你又不是全智賢,裕琛怎麽可能會喜歡你?”

何子萱再一次揚起拳頭,被柯鸩飛敏捷地躲過,她于是說:“你再有錢,也不是裴勇俊,周禮諾能喜歡你麽?”

“呵,這你就多慮了。”柯鸩飛立即回擊,“諾諾和你不一樣,她不是看臉的女生,更不會喜歡錢,她有深度的,你太膚淺了你不會懂。”

“哎——你這話說得對。”何子萱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壞笑着說,“所以她當然喜歡有深度的男生啊,你這麽膚淺,想入她的眼?先考上清華再說吧。”

“你——你幼稚不幼稚啊,非得跟我吵。”柯鸩飛生氣地要走,“不給你買東西了。”

“哎哎,男朋友。”何子萱撲過去,抱緊了他的胳膊,用腦袋貼着他的肩,“你不可以把女朋友扔在這裏自己跑了哦,這行為,太不男朋友了。”

女生身上特有的香味兒立即沖撞進了柯鸩飛的大腦,異性荷爾蒙真是非常奇妙,滿肚子胃脹的火氣竟即被驅散了,他低頭一看何子萱那做作的無辜的眼神,心裏竟也會小鹿亂撞,覺得她也挺可愛的,和冷若冰霜的周禮諾完全相反,她嬌柔作造、潮氣蓬勃,如果周禮諾是居住在冰山之上離群索居的神鹿,何子萱就是睡在有暖氣的房子裏做了錯事後格外粘人的吉娃娃。

胳膊被柔軟軀體包裹的感覺,讓柯鸩飛耳朵微微發燙地想,周禮諾的身體……會比何子萱柔軟嗎?

“想什麽呢?一臉色相。”何子萱撒開了手,“惡心死了。”

“誰惡心誰惡心了?”柯鸩飛慌忙辯解,“有你這樣的嗎?突然撲過來抱住我一個男的,你說你一個女生,真是一點兒也不矜持,諾諾會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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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惦記周禮諾呢?想得美。”何子萱故意淫笑起來,擡手輕拍柯鸩飛的臉頰,“就你?能有我摸一摸你,就是祖上燒香了。”

柯鸩飛打開她的手,翻個白眼,“滾。”

“再看一家。”何子萱拽着柯鸩飛的短袖,坐着電梯來到樓上電玩商鋪集結層。

柯鸩飛驚奇地問:“你還打游戲?”

“裕琛的生日是在開學前一天吧?”何子萱進了一家店鋪,盯着挂了滿牆的各種款式耳機自言自語,“但是我覺得他也不缺什麽……”

“等等!等一等——”柯鸩飛把她從店裏拽出來,氣鼓鼓地說,“你不是吧?給他的禮物還要我掏錢嗎?這不是叫我眼睜睜看着你給我戴綠帽子嗎?這帽子還是我自己花的錢。”

何子萱“噗”地笑出聲,“你可真入戲,這就當真是我男朋友了?不要周禮諾了?”

“今天我這是配合你。”柯鸩飛又抖了抖手裏的購物袋,“不是你男朋友,我給你買這些東西幹嗎?我又不是冤大頭,我傻啊?”

“行行,你最好最機靈了。”何子萱挽着柯鸩飛的胳膊往樓下走,“我不欺負你。”

“那你昨天和裕琛有什麽進展沒有?”柯鸩飛問,“這就想着要為他花錢了。”

“嘻。”何子萱捂着嘴偷笑,斜着眼睛看他,也不說話,就是擺動着肩膀扭個不停。

軟軟小小的女生真可愛,柯鸩飛很想把她用手掌撈起來,放在胸口上,但他嘴上卻嫌棄地說:“賊眉鼠眼的。說,到底怎麽了?你霸王硬上弓了?”

“我試探他了。”何子萱雙手捂着臉,笑成一朵被翠綠枝葉托着的大紅花。

對于何子萱的提問,裕琛沒有正面回答,他說:“如果?我不回答一切沒有發生的假設問題。”

“這不就是拒絕麽?”柯鸩飛喪氣地嘆一聲,畢竟裕琛是他目前所面對的最強勁對手,如果何子萱把他拿下,他和周禮諾之間的距離就從一萬步縮減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

“哪裏拒絕了?哪個字?”何子萱甩開他的胳膊,着急道,“這難道不是暗示麽?他在叫我認真一些對待,認認真真地告白。”

“懶得理你。”柯鸩飛站到一家奶茶鋪前,“喝什麽?”

“絲襪奶茶。”何子萱于是蹦到他身後說,“多加珍珠。”

“周禮諾不喝這個。”柯鸩飛回首把奶茶遞給何子萱時說,“她什麽都不喝。”

何子萱吸一口奶茶,嘲諷地說,“人家是仙女,比小龍女還厲害,連蜂蜜都不喝,每天吸取日月精華就夠了。”

“哎,我嘗一口。”趁着何子萱在說話,柯鸩飛探過頭來直接吸了一大口她手裏的奶茶。

“哎我操,髒死了。”她一驚,爆出髒話。

“老子髒?那你別花我的錢。”柯鸩飛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搓了搓她的吸管就當抹幹淨了,“你不要把髒話連篇的,外表看着幹幹淨淨的,結果裏面是個髒女孩兒,多吓人。周禮諾就不這樣。”

“你平時髒話還說得少?一套套的。就會在周禮諾面前裝純。”何子萱盯着柯鸩飛手裏的杯子,“你喝的什麽?”

“檸檬茶。”他把杯口對着何子萱。

何子萱遲疑了一下,還是伸長脖子過去喝了一口,嫌棄地吐舌頭,“苦死了。”

柯鸩飛卻突然傻笑起來。

她奇怪:“你笑什麽?”

他說:“我現在還真有一點兒正在談戀愛的感覺。”

何子萱聽了,肢體動作竟有些收斂,她咬着吸管不再說話,似乎也想成全一下他的錯覺。

“我是真的想談戀愛。”柯鸩飛感嘆,“想有一個女生可以讓我來寵,讓我有種能對誰負責,為誰努力的感覺,不然我又不喜歡讀書,總覺得沒有方向,沒有動力。”

“怎麽?”何子萱抓住了他話裏的漏洞,“想找一個女生談戀愛,所以不一定是周禮諾?你這愛情不夠真誠啊。”

“你懂個屁,我這是苦戀,苦得很。”柯鸩飛捂着胸口作痛苦狀,“全世界的女生裏,我最喜歡周禮諾。”

何子萱喝光了奶茶,順手扔進垃圾桶,動作有些憤憤地,“呸,你見過全世界的女生麽?你們男的都是臭蛤蟆,見一個愛一個。”

“我們男的?”柯鸩飛咧嘴壞笑,他也抓到了她話裏的漏洞。

“裕琛不一樣,我覺得他不是人,是外星來的王子,是從天上下來的神仙,他就是來普度衆生的。”何子萱不屑地對他說,“我跟你不一樣,就算見過全世界的帥哥,我也是非他不可。”

“行了,今天我才是你男朋友。”柯鸩飛有些醋意上來了,他扔掉了手裏的空杯子,然後搓搓手上的水珠,沖何子萱晃了晃手,“牽手。”

難得見他霸道的一面,何子萱有些被唬住了,竟乖乖地與他手拉起手來。

柯鸩飛得意地勾起嘴角壞笑,心裏想,好軟啊,和周禮諾的手一樣軟,原來每個女生都軟軟的,然後他又想,那女生是不是哪裏都軟軟的呢?于是壞笑逐漸變成了既害羞又羞愧的笑。

柯鸩飛其實長得不錯,何子萱仔細打量他的側臉,雖然輪廓沒有裕琛那麽棱角分明,但也是個端正的帥哥,用帥來形容又稍顯不合适,因為他身上男子氣概沒有梁楓的十分之一,他周身的氣場都是軟綿綿的,和九十年代日本少女漫畫裏的鄰家弟弟有點兒相似,糯軟而女性化的臉龐,好欺負也好哄的脾氣,如果梁楓是刀,裕琛是劍,柯鸩飛就是個樹枝編的彈弓,殺傷力幾近為零。

他永遠都是松松垮垮的樣子,像是一卷随便扔在壁爐前的羊毛毯,散發着讓人可以随時鑽進去的柔軟氣場,而且若是想扔掉換新的,羊毛毯也不會發出抗議。

也因為他這不端着架子又調皮好動的脾氣,使得女生們忽視了他個子高,長得也不錯的事實,只覺得他“還是個小孩子”,在十幾歲小女生的幻想中,男朋友多少也該是可靠、穩重、成熟的,急于長大的小朋友,不會想和三歲小朋友談戀愛。

“你其實哪兒都好。”何子萱突然嘆息,“就是太幼稚了。”

“我?幼稚?”柯鸩飛左顧右盼,把何子萱拉近一條無人的窄巷裏,兩邊樓房緊緊挨在一起,一些廢舊物和挂着蜘蛛網的單車倒在牆邊,陽光擠擠挨挨地鑽進來,猶如一條蜿蜒的蛇,他一手撐着牆面,将她籠在自己的影子裏,漲紅着臉問,“親一下好嗎?”

只有面對何子萱,他什麽也不怕,什麽大膽的話都敢說,哪怕是心裏湧動的小龃龉,猶如這小巷裏飄蕩的一股淡淡的魚腥味,他也敢掏出來,不怕她嫌棄,因為她是何子萱,就算被她讨厭也沒什麽好在乎的。

何子萱沒料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因為這不符合她對他一貫的了解,柯鸩飛難道不是一個膽小鬼嗎?這一刻,她有些害怕,因為突然意識到他不再是好欺負的柯鸩飛,而是一個體力上能完全壓制住她的強壯異性,她一拳揍在他肚子上,吼道:“你神經病啊!”

“哎——”柯鸩飛立即吃痛地彎腰抱着肚子,“你,你好好說話,不幹就不幹,你何必動手呢?哎喲哎喲我這,不會殘廢了吧?”

他這一副叫何子萱所熟悉的示弱樣子,又讓她稍微安心了一些,“噗”笑出來,罵一聲“傻X”後教訓起來,“誰叫你發神經要耍流氓。”她拽着他的後脖領子提起來,“別唉唉裝了,肚子輕輕挨一下跟殘廢有一毛錢關系嗎?”

“打都打了,親一下吧?求你了。”柯鸩飛站直了,可憐巴巴地說,“我就想知道和漂亮女孩兒親嘴是什麽感覺。”

何子萱捂着嘴,生氣地說:“老娘的初吻是留給裕琛的。”

柯鸩飛苦惱地抓抓頭發,做出退讓地指一指臉頰說:“那,親一下臉。”

何子萱不動作,他也不動作,就這麽僵持着,最後她不情不願地屈服了,踮起腳,在柯鸩飛臉上貼了一下。

只是飛快地挨了一下嘴唇,柯鸩飛就感覺自己透過皮膚得到了什麽,那是無形的一種什麽東西,反正是好東西,是禮物。

“嘿嘿……嘿嘿……”得逞的柯鸩飛對着她傻笑。

何子萱雖然看似嫌棄地噘着嘴,但心裏也不是很讨厭這個幼稚鬼的行為,因為他顯然對于自己“賜予”的一切表示感激,不過是親一下而已,他就樂成一個弱智,這讓她很有滿足感。

曾經在讀幼兒園的時候好像被女生抱着親過臉,奶奶也和柯鸩飛說過,他小時候在小區裏很受女娃娃歡迎,但他懂事晚,記憶追溯不了那麽遠,而且他才不稀罕扁屁股矮布丁的摟摟抱抱,他想被發育成熟的女性擁抱,想要體會如在雲上的飄飄然,所以他的視線不自覺往何子萱脖子下移了又移,咽了口口水問:“讓我摸一下好嗎?”

何子萱炸毛了,“你別太得寸進尺啊——”撞開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哎?哎,萱萱?何子萱!”柯鸩飛趕忙追出去問,“要不,要不我們倆談戀愛算了?”

“你又不喜歡周禮諾了嗎?”何子萱頭也不回地質問他。

“喜歡啊,可是人家不喜歡我。”柯鸩飛追上她與她并肩,試圖去拉她的手。

何子萱甩開他的手說:“那我也不喜歡你啊。”

柯鸩飛一愣,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生氣地沖前方的背影大喊:“我柯鸩飛,熱情活潑的雙子座,身高一米七九,才十六歲,以後還會長,每個月零花錢有八千塊,我讀重點高中,還會跳街舞,長得也不賴,到底哪裏不好?為什麽你們女生都不喜歡我!?”

何子萱于是回轉過身,隔着一條窄馬路沖他喊:“因為你花心,又沒有恒心!你有錢,不是你掙的錢。”

柯鸩飛聽了,賭氣站在原地不動。

“你走不走?”何子萱看他那副受到奚落便如同落水狗的可憐樣,憋着笑意,“不走算了。”她轉回身去繼續往前走。

“哎!”柯鸩飛喊,“你站住,何子萱!”

她于是不耐煩地回過身問:“柯鸩飛,你要幹什麽?”

“那如果——”柯鸩飛局促地用手揉了揉肚子,仿佛胃疼般的樣子,扭捏地問,“如果沒有裕琛,你會不會喜歡我?”

何子萱被他毫不自信又要強撐面子的樣子逗笑了,靈機一動,把裕琛對自己的答複用來回答了他,“我不回答一切假設可能發生的問題。”

見柯鸩飛還是一動不動,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服氣。

何子萱于是做出趾高氣昂的樣子來說:“有可能吧。”

柯鸩飛終于跑了過來,不管她是否掙紮不樂意,也要握着她的手說:“那,你什麽時候跟裕琛告白?”

“你幹嗎?”她警覺地瞪着他。

他興奮地說:“我跟你同一天去跟周禮諾告白!”

“你有這膽子嗎?”她不相信地眯起眼睛。

“如果我們都被拒絕了——”柯鸩飛咧嘴一笑,“就在一起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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