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成心

第二天的集合時間是午飯之後，柯鸩飛決定的，大家都沒有異議，因為今天的“戀愛游戲”除了他特別在意之外，沒有人放在心上，畢竟他的約會對象是周禮諾。

易學佳對和裕琛一起玩兒的日程安排不抱期待，在小夥伴兒裏，她覺得最無趣的就是他。

何子萱甚至因為對象是梁楓而想翹掉這個約會，但是鑒于上一次她的爽約惹了衆怒，所以這一回，她只好忍着不耐煩也要和梁楓那個悶葫蘆獨處，聽說下午才集合，她是偷着樂的。

衆人聚在市中心百貨大樓裏的一間咖啡館裏，何子萱懶洋洋地趴在被空調吹得涼凉的桌面上抱怨，“我可以在這裏呆一整天，為什麽要到外面去曬太陽啊？”

“梁楓如果也沒意見，你們就呆在這裏喝咖啡也挺好的。”裕琛接話。

何子萱卻沒有回話，她從頭到尾沒看過裕琛一眼。

裕琛很輕地嘆一口氣，也不計較。

梁楓于是順勢說：“那我們就坐在這裏好了，你們去玩吧。”

“這麽急着趕我們走？你想幹什麽？”柯鸩飛賤兮兮地沖他挑眉，“你小子，肯定是在想那些占便宜的事情。”

不等梁楓反應，卻是何子萱很有些生氣地瞪了他一眼，昨天剛“占過她便宜”的柯鸩飛于是心虛地躲開了她的視線。

易學佳還在吃眼前的蛋糕，已經空了兩個盤子，還有半個紐約芝士沒吃完，三個男生不愛吃，兩個女生都怕胖，只有她來消耗，平時媽媽給的零花錢根本不夠她這樣奢侈地吃甜品，所以她挺樂意來收拾“殘局”，裕琛托腮看着她問：“你呢，有什麽計劃嗎？”

“沒有。”她打一個嗝，看着勺子上最後一口蛋糕，面露難色，“吃不下了。”

“你聽說過胃下垂嗎？就說怎麽吃都吃不胖，我覺得你可能就是。”何子萱震驚地盯着她瘦骨嶙峋的身體，“你最好去檢查一下。”

“切，我運動量很大好嗎？每分鐘都在動。”易學佳說罷吃掉了那最後一口，“你以為我是你，能坐着不站着，能趴着不坐着，恨不能天天躺床上吃飯？過了青春期，你新陳代謝慢下來，就會開始橫向發展了。”

被她這麽一說，何子萱的身子立即坐直了，甚至抖了抖腿。

“那我們走吧。”裕琛站起身，“我有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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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學佳抹抹嘴，離去前确認地看一眼周禮諾，“那我走了？”見她點點頭，才不放心地離去。

何子萱直目送到裕琛的身影消失也沒見到他回頭看這邊一眼，于是又重新趴回桌上。

“諾諾，你今天想去哪兒？”柯鸩飛身體前傾，以恐怕吓跑對方的聲音輕輕問，“書店？”

因為知道他今天準備告白，所以何子萱一直意味深長地對着他冷笑，他眯起眼沖她擠鼻子，示意她別搞亂。

“随便。”周禮諾轉身站起來，“我也不是時時刻刻都一定要看書。”

“那我們随便逛逛吧？看你想怎麽打發時間都行。”柯鸩飛跟上去。

眼見着兩人快要走出店門，何子萱突然雙手聚攏在嘴邊喊道：“諾諾，你可得小心啊！有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柯鸩飛一驚，急得轉身沖她比中指，而何子萱則笑得上半身在桌面上滾了半圈。

他們也離開後，就剩下何子萱和梁楓面面相觑了。

過了幾分鐘，何子萱一直在玩弄手機的翻蓋，“啪”地打開，“啪”地合上，在這無聊的節奏聲中，梁楓一動沒動，他的眼神茫然地越過她的頭頂，似乎在望向很遠的地方，好像遠方有座山，但其實只有一扇後廚入口的門。

“你……不說點兒什麽嘛？”她的眼珠子慵懶地翻起來，看一眼他，又翻了回去。

“說什麽？”梁楓反問。

“你這人真無聊。”何子萱支起上半身，用手掌托着下巴，看着梁楓說，“你每天除了打球，還幹什麽？”

梁楓很認真地回憶起來，“做作業，看電視，搞衛生，還有……”

“聽不下去了。”何子萱舉起手打斷他，然後突然拉着他的手拽起來說，“悶騷鬼，我就讓你嘗嘗有談戀愛是什麽滋味吧。”

他們坐電梯去樓下的男裝部時，全程手牽着手，何子萱甚至故意時不時地貼近梁楓，好像真的女朋友那樣半邊身子抱着他的胳膊，而梁楓那原本就堅硬的肌肉因為緊張而更加僵硬了，何子萱感覺自己抱着一塊石頭。

挑逗他還挺有趣的，何子萱很是得意地享受着梁楓因為慌亂而更顯得木讷的表情。

梁楓是和柯鸩飛完全不一樣的男生，他很有一種不谙世事的天真感，小巨人的身體裏躲藏着懵懂幼稚的靈魂，面對他的時候，何子萱感覺自己完全代入了柯鸩飛的角色，此刻，她便是那個戲弄小姑娘的流氓。

“你放松一點兒，現在你是我的男朋友耶。”何子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冒出了臺灣腔，她伸長了脖子，挑釁般對梁楓展示自己的臉頰，“你可以親我一下啊。”

“我不要。”梁楓悶聲悶氣地說，“佳佳說，不可以随便碰女生。”

“哦？”何子萱眯起眼睛，八卦地問，“你該不會是喜歡易學佳？”梁楓搖搖頭，但是何子萱并不理會，自言自語地說，“真好啊，一個一個的，都有人喜歡。”

何子萱走進一家品牌服裝店裏，拿起好幾件T恤在梁楓身上比劃，導購員熱情地迎上來，她于是很大方地和對方攀談起來，“我給男朋友挑衣服呢，啊，很帥嗎？一般吧，他就是長得高，嗯，我看你們店裏碼子好像挺全的哦，可以幫我挑兩條适合他的褲子嗎？”

最後她手裏拿着一疊T恤短袖三件外套和三條褲子，不由分說地拉着梁楓鑽進一間試衣間。

懷裏抱着被強塞的衣服，梁楓擔心導購員聽見，以很小的聲音疑惑地問：“幹什麽？我沒錢買。”

“讓你試就試，誰規定試穿了就一定要買啊，要是不好看呢？”何子萱依牆角站着抱着雙手，視線上下打量着一年四季穿球服的梁楓那洗得脫了色的大背心和褲衩，陰陽怪氣地說，“我還沒見過你穿衣服的樣子呢。”

“那你轉過身去。”他尴尬地以手裏的衣服護着胸口。

“你還害臊？”何子萱冷笑一聲，“一個男的，身上有什麽好看的？”

面對挑釁，梁楓于是也不躲了，賭氣般正對着她脫掉上衣，又脫掉褲子，露出一身雕塑般塊狀分明的肌肉，何子萱神情一楞，她分不清楚是自己咽了口口水還是心髒猛地抖了一下，所以耳朵裏才聽到清晰的一聲“咕咚”，一剎那，她倍感羞恥地紅了耳朵，但眼睛依舊不甘示弱地繼續停留在對方的腹肌上。

以前她見過一次裕琛在打球時太熱了，而脫下上衣抹了抹汗，大約兩三分鐘的樣子，他又重新穿上了衣服，他的體型還是普通青少年的那種線條，肌肉形狀還藏在白皙的皮膚下，肚子雖然緊繃繃的但是隐約只能見到一個川字，并沒有明顯的八塊腹肌。

他見到何子萱時，打招呼的笑容就和他的肉體一樣，像是那種最無害的、清爽的有機蔬菜。

梁楓不一樣，何子萱被他吓到了，裕琛還可以稱作男孩子，而他只能用男人來形容了，在這狹窄空間裏，男性荷爾蒙像是野獸在狂躁地搖晃着牢籠般具有攻擊性，幾乎是從正面咆哮着撲向她，壓制着她，讓她産生了一絲想逃跑的恐懼感。

被柯鸩飛抱着親吻的時候，她都沒有如此心慌意亂。

在她心裏，裕琛是十六歲的話，柯鸩飛就是七、八歲。

梁楓當着何子萱的面，不慌不忙地試穿着幾套衣服，每換好一套，他都攤開雙手轉了一圈示意她看清楚，最初她還會硬着嘴皮說：“還行吧。”“還算可以吧。”最後終于忍不住誇獎起來，“其實你真是個衣服架子，随便穿穿都挺好看的。”

沒想到一直對自己看不順眼的何子萱竟然會贊美自己，梁楓有些疑惑地楞了一下，然後終于又因為心裏高興而羞澀起來，身上的壓迫感便完全褪去了，“謝謝。”他說。

十幾年來，何子萱好像還是第一次從梁楓身上看到一些她覺得可愛的地方。

“買這件吧。”她拎起一件黑色有暗紋的T恤，徑直向收銀臺走去。

“唉，別，我——”梁楓忙不疊換回自己的衣服，沖出試衣間，見到她已經付好了款。

“拿着。”何子萱轉身将購物袋塞到他手裏，然後挽着他走出了店。

他打開袋子試圖去尋找收銀條，邊着急地說：“多少錢？我還你。”

“一百一十九，不用你還，我送你的。”何子萱歪着頭，蹭了蹭他的胳膊，故意以甜膩膩的聲音撒嬌說，“給男朋友買件衣服，沒什麽大不了的。”

梁楓從沒被女生這樣親熱對待過，他一時間頭昏腦漲，身體不斷向後退縮，很有種要落荒而逃的感覺，“可是……我不是你真的男朋友。”

“你真的很掃興！”何子萱注意到了他身體的抗拒反應，于是更緊地摟着他，生氣地沖他嗔怪道，“說你是就是，你老老實實當我男朋友就行了。”

“哦……”梁楓不敢頂嘴了，盯着地面往前走。

兩人乘扶梯時，何子萱看着他有些委屈巴巴的側面，心髒好像漂在湖面上一版輕輕地蕩動起來，反正初吻也沒有給喜歡的人，再親一個人也沒所謂吧？她想。

“咦？”梁楓的餘光見到何子萱突然反過身往上走了兩級臺階，便回過身想問：“怎麽了？”卻見她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突然露出壞笑，不等仰着脖子準備發問的他反應過來，她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嘴上很輕地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