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秘聞
“諾諾,去書店嗎?還是去看看衣服?馬上要開學了,不想買兩件新衣服嗎?”柯鸩飛在周禮諾的身邊喋喋不休,“要麽,去看文具?還是,給你買個新書包?”
“沒有想要的書,開學了就要穿校服了。”周禮諾邊往前走邊語速緩慢地反問,“為什麽要給我買東西?”
“這……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柯鸩飛讪笑着揉了揉頭發,“我也給何子萱買了很多東西,有什麽關系?反正我錢花不完。”
他今天是認真打扮過的,但不像過去那麽花裏胡哨,頭發上也沒有頂着半斤發膠,他雖然依舊是穿一身印有LOGO的衣服,但T恤是簡單的黑白色雙拼,褲子也只是黑色運動褲,腳下是一雙紅色匡威帆布鞋,這一套是他衣櫃裏能找到最素淨的搭配——其實他就是在模仿裕琛的穿衣風格——他不确定周禮諾是否喜歡裕琛,但不得不承認,裕琛和她站在一起時,兩個人的畫風非常和諧。
“你現在沒有任何想去的地方嗎?”他追問。
周禮諾搖了搖頭,“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不等柯鸩飛為這句話高興,她繼續說,“就像你說的,可能以後我們再也不能一起玩了,我想了想,或許是真的,見一面少一面吧,畢業之後,我們這些朋友就天各一方了。”
柯鸩飛滿心都在算計告白的最佳時機,并沒有聽出來她話裏預支的拒絕,只是很興奮地提議,“那我們就去沿江風光帶散步吧,你知道廣場那裏擺了一個巨大的火車頭嗎?很有意思的。”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似乎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走到那兒大概需要十來分鐘吧。”
他們離開百貨大樓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多,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周禮諾皺眉看一眼明晃晃的天空,柯鸩飛馬上說:“那我們打車去。”
“沒關系,走走吧。”周禮諾雖然嘴角勾起了沒什麽誠意的假笑,但難得語氣溫柔,“佳佳說,人每天都需要一定活動量,不然老了以後會肌肉萎縮。”
“沒事兒,走這邊,橋下邊有樹蔭,涼快。”柯鸩飛三兩步搶在前面,指着跨河大橋上通往橋下綠蔭河岸的階梯。
這一路上确實郁郁蔥蔥,茂密的樹葉接連成傘狀懸浮在行人們的頭上,猶如過濾器般将火辣的烈日光線一層層削弱,最後化成無害的光點落在柯鸩飛和周禮諾的肩上。
一路無話,柯鸩飛因為找不到話題而一直在左右張望,等會兒他還有個“大計劃”,這會兒內心已經焦灼成了包餃子的餡兒。
“你在看什麽?”周禮諾已經知道他今天有向自己告白的打算,一旦他說出口了,她便會委婉地拒絕他,這方面她有經驗,所以對比他的慌張,自己顯得格外氣定神閑。
“我在想着附近連個賣水的都沒有?”柯鸩飛将一團亂麻的心意怪罪給周邊的荒涼,“香珠真的什麽都沒有!鳥不拉屎的地方。”
周禮諾似乎對他的話很是認同地點點頭說:“人如果可以選擇出生,會有多少人選擇自己的家鄉?……自己的父母?”
柯鸩飛沒想過那麽遠,他反問:“這……正因為沒得選擇,所以我們要愛自己的家鄉和父母吧?不是說生我養我的地方麽?沒有家鄉和父母,哪裏來的我?”他越說越為自己的大話感到激昂,“是家鄉和父母給了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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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不勒斯嗎?我聽說那裏很美,有句諺語:‘朝至那不勒斯,夕死足矣。’說的是,看一眼那不勒斯,然後死去,因為太美了,死也要死在那裏。”周禮諾雙眼凝視着遠方,似乎見到了波光粼粼的海,也許是日曬的關系,她有些恍惚,陷入了一種自說自話的情緒裏,“那出生在那裏的人,是不是一誕生就意味着死亡?就像有的人,一出生就站在終點,而我們這些出生在普通城市裏的普通人,一生長途跋涉,都只是在為自己找一個最美的墓穴?”
柯鸩飛愣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說:“我不知道……”他沒太聽懂她在說什麽,雖然每個字都聽見了,但總覺得她要表達的東西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一種很深刻的哲學之類的東西,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更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為什麽喜歡她,人總是為自己看不懂的事物着迷。周禮諾對柯鸩飛來說,像是一種宏大深遠的極光,不止是“一個女生”這麽單純。
愈是臨近柯鸩飛的目的地,他愈是緊張,竟然同手同腳走起路來,在沿江風光帶的中段位置有一個小型休閑廣場,周邊環繞着一圈還未開業的商鋪,已經開始經營的只有一家酒吧,最近香珠市的規劃部門采購了一個廢棄的紅色火車頭擺在廣場中間,用來吸引附近的居民将這一帶利用起來做集體活動的場所,已經有不少人前去拍照和遛狗,但暫且還算是一塊清淨的地方,所以被柯鸩飛選擇為告白的地點。
他付錢給酒吧老板,請他使用許多鮮花裝飾了火車頭,在車身上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桃心,桃心中間是“KloveN”的字樣。
遠遠的,周禮諾看見這個花俏的火車頭就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了然于胸了,果然柯鸩飛快步沖上前去——在跳上火車的小臺階之前,他不得不趕開與花環合影的路人,這個過程比較尴尬——他站在上面,捧起藏在駕駛室裏的一大捧玫瑰花,對站在下方已經面露難色的周禮諾大聲說:“諾諾!我喜歡你!”
圍觀的路人們立即爆發出起哄的掌聲,他們的視線順着柯鸩飛看過去,落在周禮諾身上時,更是被驚豔到,而使得掌聲的音量猶如爬坡般更上了一級又一級的分貝。
柯鸩飛掏出昨晚上絞盡腦汁寫好的小紙條,照着大聲朗讀起來:“諾諾,我從小就喜歡你,因為我記得住人事兒的時候是小學五年級,那之前的記憶我一點兒都沒有了,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四舍五入就等于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你了!我什麽都願意給你,現在我可以把全部的零花錢都給你,以後長大了,我可以把全部的工資都給你。”他憋紅了臉,不知道是因為大聲吶喊的緣故還是因為緊張,“自從我确定了對你的心意之後,我也确定這輩子不會再喜歡上別的女生了,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周禮諾耐心地等他說完以後,搖了搖頭,緩緩地說完“不行,對不起。”便掉頭走遠,圍觀的人群發出哄笑聲,原本周禮諾是準備了“溫言軟語”來回絕的,但她沒料到柯鸩飛竟然為了告白弄出這麽尴尬的一個“大場面”,她最恨被人當作動物般圍觀,平日裏被各種視線包圍已經讓她相當身心不适,而眼下這個狀況,更叫她有種站在放大鏡下被研究的羞恥感。
柯鸩飛見狀也不慌張,但差不多能預料到這個結果,但他着急,他急于向她證明自己是真的将她放在心裏很重要的位置,他捧着手裏的花追上去,“諾諾,也許你覺得很突然,但我真的必須告訴你,我喜歡了你好久好久了,我一直偷偷喜歡你。”
周禮諾眼睛斜也不斜地一直望着前方,她平靜地問:“你喜歡我什麽?”
柯鸩飛有準備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喜歡你只因為你是你!因為你是周禮諾,不是別人,不因為你長得好看也不因為你聰明,你要是比現在難看,比現在笨,我也會喜歡你,因為你很特別,你和別人不一樣。”
周禮諾并沒有被打動,而是發出了猶如嘆息般的輕笑聲,“說出我最喜歡的三本書?”她提問後,見柯鸩飛半天沒反應,笑聲更是悠長,于是放寬了條件,“說出我可能喜歡的一本書?”
“談戀愛是和你這個人,又不是和你喜歡的書。”柯鸩飛嘟囔。
周禮諾于是換一個方向提問:“你只是想我和你談一年半的戀愛?”
“什麽意思?”柯鸩飛納悶道,“當然是永遠在一起啊。”
她補充道:“高中畢業後,我就要去北京,你去嗎?”
柯鸩飛精神為之一振,幹脆地回答:“為了你,我可以去。”
“去幹嘛?”周禮諾順利引出了她話裏藏着的話,“讀書?上班?如果你讀書你要考什麽大學?如果你上班你沒有學歷要找什麽工作?”——她看不上他。
柯鸩飛緊追着她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又馬上繼續追着她說:“不管我跑到北京去能幹什麽,反正我可以陪着你。”
周禮諾搖搖頭,他們已經走上了橋面,她的視線依舊落在遙不可及的遠方,“我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談戀愛只能算人生路上一件順便做一做的事情。”
柯鸩飛急得抓耳撓腮,“那你就順便和我談一下戀愛啊。”
“我不想分心。”她終于用眼角餘光冷冷地瞥了一眼他,拒絕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我不會耽誤你做別的事情……”柯鸩飛的雄心壯志像是在狂風中搖擺的燭火,他說罷,氣息奄奄地站在原地,眼見着周禮諾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他将滿腔裏剩下的熱情一口氣點燃,大聲朝她喊道,“諾諾!如果你不做我的女朋友,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她聽見他這樣發狠的話語,竟然連頭發絲都沒有震顫一下,整個人依舊後背筆直地往前走去。
“諾諾,我認真的!”柯鸩飛大吼,“我喜歡你!”
她越走越遠。
“你不答應我!我真的去死!”
她走得更遠了。
柯鸩飛轉臉看一眼大橋下猶如死去般平靜無痕的河面,昏黃的光線灑在這咖啡色的河面上好像細碎的黃糖,但這是一杯被閑置了太久的咖啡,早已經沒了熱氣更談不上冰爽可口,讓人絲毫沒有一頭栽入的沖動。
他趴在石柱護欄上看了一會兒,本來想把臉貼上去枕着哭一會兒,但因為太熱了,下巴剛沾着石頭表面就被燙得彈起來,眼睛也因為有汗液滲進去而火辣辣的,揉一揉,視野完全模糊了,最後他把手裏的一大捧花束惡狠狠地從橋上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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