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運命
心情不錯的周禮諾走進公司後,她的助理小仙卻一臉沉重地跑過來說:“藍總來了,胡制片告了你一狀,半小時後,藍總要你們去她的辦公室開一個小型會議。”
“知道了。”周禮諾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問,“我的咖啡呢?”
“在你辦公室。”小仙震驚地看着她問,“我的小姐姐,你怎麽一點兒都不慌啊?”
“慌什麽?”周禮諾眉眼含笑地瞥一眼她,“有我。”說罷,朝自己辦公室走去。
小仙在原地哆嗦了一下,她的老板周總很少會笑,更很少會發自內心地笑,所以每當她卸下面具對露出一絲真情時,她都會有一種被神秘力量擊中的感覺,渾身汗毛倒豎,并不是恐懼,而是一種人類面對絢爛極光時的敬畏感覺。
周禮諾喝着咖啡,整理好了文件,然後以全副武裝的昂首姿态,準時走向藍總裁的辦公室。
藍水月的辦公室比周禮諾的大三倍,是這碩大的頂層空間裏的小頂層,從一個環形樓梯上去,位于山頂之巅,從她的辦公室裏往下看,室內不拉窗簾時,四周都是通透的窗戶,所有工位盡收眼底,很像是監考老師的視角。
室內有一套龐大如犀牛的黑色辦公桌椅,綠色植物順着一面玻璃牆堆成了一條山脈線,幾乎每一次有人推門而入,都會看見一身筆挺香奈兒套裝的藍水月拿着一個白色噴壺,對着她心愛的綠植們噴着“嗤啦嗤啦”作響的水花。
在敲門之前,周禮諾已經聽見裏面的胡一樹在咆哮,只是這扇總裁辦公室的門隔音效果太好,所以經過過濾之後全部化成了嗡嗡聲,她等着擾人的蚊鳴聲徹底消散之後,才敲了敲門,聽見裏面的藍總喊“進來。”,便推門進去,果然見到胡一樹氣鼓鼓地坐在辦公桌前的皮革椅子裏。
藍水月是個留着寸頭的瘦高個兒,眉目嚴厲,一身英氣,腳上卻踩着粉色的恨天高,錐子臉型戴着細邊眼鏡兒,她站在自己的綠植山群前,頭也不回地對周禮諾打招呼:“周總,聽胡總說,你給大家惹了不小的麻煩哪?”
周禮諾也不接話,以對胡一樹視若無睹的态度,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耐不住脾氣的胡一樹,瞪一眼她,沖藍水月嚷嚷起來:“藍總,叫她給你說,她都幹了什麽好事兒!”
藍水月轉過身,皮笑肉不笑地走向辦公椅,對胡一樹說:“那你給說說,她都幹了什麽?”
“這,我剛不是跟您說了嗎?”胡一樹一愣道。
“她不知道啊。”藍水月在自己猶如山寨頭子寶座般複雜寬闊的椅子裏坐下,雙手交疊在桌前道,“你給她說一遍。”
“好,我就再說一遍。”胡一樹似乎開腔之前需要上膛一般奮力一拍桌子,嘴巴裏噼裏啪啦地控訴起來,“《放肆愛》這個項目,我們籌備了兩年,兩年啊!編劇老師是正經電影學院出來的老資歷,定金我們掏了五十萬還是人家給打的八折,這麽一撤,這筆錢也沒人退,男主角雖然是個二線小生,但因為上過去年最火的綜藝,如今已經成為四大流量之外的第五流量,我們和他們團隊花了好長時間定合同、定檔期,我相信有他參演,我們這個劇非爆不可!”越說越激動的他站來起來,指着周禮諾說,“——但是周老板這從天而降,給我一攪和,什麽都毀了!就算你要拆我的樓,也別毀我地基啊,這全都要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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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了,弓着後背像一頭奔跑過南美洲的牛,氣喘籲籲,橫眉瞪眼地看着周禮諾。
藍水月雙手擺在下巴下方,神色是看戲般的輕松,她看着周禮諾很是漫不經心地問:“他說得對嗎?”
“沒有錯,胡制片他們确實籌備了兩年,這是事實。”周禮諾對藍水月點點頭,然後轉過臉去平靜地看着胡一樹說,“但是劇本沒有出來,男主角也沒敲定,這也都是事實,至于已經支付了并拿不回來的五十萬劇本費,更是事實,還有,你忘了說,你找的導演的簽約金也預支了十萬。”她翻開手裏的文件夾,取出一份訂在一起的十來頁紙遞給藍水月說,“還有一些差旅經費和聚餐經費,以及發票裏一部分标注着‘禮品’費的開支,七七八八也花了五十餘萬,我們這個項目,還未啓動就已經花了一百多萬。”
“嗯,這樣啊……”藍水月随手翻看着支出明細,上面一列一列标着日期,整理得清晰明了,只簡單掃視了幾行,便擡起眼來問胡一樹,“周總說得對嗎?”
胡一樹沒有接話,雙手抱在胸前,咬牙切齒地琢磨了一會兒後說:“這都是正常項目開銷,別針對我,公司裏随便哪個組,大家去查一下,比我這兒花的只多不少。”
“确實是正常開銷,這部分我沒有異議。”周禮諾并沒有抓着這一件開支的事情對胡一樹窮追猛打,她垂首看着文件夾,手指劃過演員預算那一欄,擡起頭對藍水月說,“關于換導演和編劇的事情,我和胡制片已經在會上說清楚了,我的意見很簡單,就是風格不符。我想重點說一下的是關于男主角的選角問題,因為胡制片一再強調數據和流量,我們就來看看,沒錯,他确實因為參與去年的一檔綜藝而爆紅,當時的熱搜指數是一千六百萬,時隔半年,現在的數據是五百萬,按照這樣的跌幅來看,我不認為他值得我們花制作費的一半來簽約。”
“等一下,你不能這麽看,他雖然數據有跌,那是因為他自打綜藝之後沒有作品,但他海量的粉絲群體在那兒!”胡一樹匆忙打斷周禮諾的話,為自己的眼光進行辯護,“現在他只需要一部制作精良的劇——”
“胡制片,你是不是搞錯了因果順序?”周禮諾也立即斬斷了他的話,“我們做這個劇并不是為了把他捧紅,一定要量身打造,投入這麽多人力物力,我們為什麽不‘做’自己的藝人?”
胡一樹啞然,而藍水月第一次在兩者的辯論中展現出了傾向,對周禮諾滿意地點了點頭,繼而看向胡一樹問:“周總說得對嗎?”
沉吟了一會兒,胡一樹在這沒有硝煙的戰場上垂死掙紮地說:“照你這說法,那麽多大制作為什麽還找一線明星?他們如果不是指望他們的高人氣為自己提高收視和票房,全部都用自己公司的簽約藝人就好了。”
周禮諾予以正面的回擊:“現在市場早已經過了盲目以數據主導的畸形時代,我這裏有一男一女兩位頂尖流量的藝人的收視和票房數據,我挑選了他們各自的電視劇代表作十部和電影代表作三部,全部來自官方公布的統計,全部都呈現下跌趨勢,尤其這位男藝人,熱搜指數接近一個億,但是——”她揚起手裏的材料,“三部投資都超過五億的電影,全部虧損,最近的一部,甚至只入賬了八千萬票房。”
說罷,她将材料放在藍水月的桌前,見到胡一樹一聲不吭,她繼續道,“我認為我們做影視劇的就像一支球隊,要團隊作戰,從前期到後期,環環相扣,再有名的演員,救不了爛劇本爛制作,但是我們強強聯手的話,劇本好、制作好,卻完全可以将一個新人捧成一個新的知名演員。”
藍水月對周禮諾相當信任,并沒有看她準備的材料,而是饒有興味地笑問:“所以你推薦用新人來演我們的《放肆愛》?”
“也可以找一些真正有實力,卻被‘數據時代’給埋沒的老演員,他們需要一個翻紅的機會,對待工作會更認真,在價錢上也有很大讓步的空間,不過——”周禮諾緩緩闡述自己的想法,但又話鋒一轉,“我認為他們的位置是重要配角,我們這個劇的主角一定要用對于觀衆來說面目非常新鮮的人,因為《放肆愛》的風格是非常青春有朝氣的,有過作品的面孔,對于觀衆來說不容易代入全新的人物角色,我有信心将這部戲打造成新一代人心中的《流星花園》。”
“嗯,我同意。”藍水月的整個身子放松地往後仰倒,安心地說,“既然我一開始就說了要你接手這個項目,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思放手去執行吧,我相信你的判斷,公司保證會給予你支持。”
周禮諾于是站起身來,向藍水月鞠躬告辭,胡一樹卻搶先一步彈起來走向門邊,他的背影看起來滿腹怨氣。
“胡制片——”藍水月突然叫住他,在他回過頭來時,目光一凜地說,“你依舊是這個項目的執行制片人,請你配合周禮諾的工作,全身心的、全力以赴地去完成她的要求,為她提供一切你能給予的幫助,哪怕她提出在你看來多麽無理取鬧的要求,你記住,你只要執行就可以了。”
胡一樹不得不站在原地,聆聽完上司的指令後,重重地點了點頭,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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