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葉愈

自從易學佳來了北京以後，周禮諾結束了工作便再也不在公司裏逗留，總是盡快往家裏趕，邊下樓邊打開手機準備叫車的她覺得自己更需要買車了，也為了以後方便帶着易學佳去各個她想去的地方。

易學佳在家裏用電腦播放着Billboard榜單的歌單，搖晃着屁股邊跳舞邊在洗菜，準備做一頓豐盛的晚餐迎接下班的周禮諾，電飯煲正靜靜咕嚕着大米，手機在沙發上不斷震動，她揩幹淨濕噠噠的雙手，撲過去接聽，“喂？”

電話那頭的周禮諾問：“你喜歡黑色？白色？還是紅色？”

“呃……紅色？”易學佳不明所以地回答了問題。

“好，我下班了，馬上回來，你乖。”對面說完，挂了電話。

“喂？”易學佳莫名其妙地看一眼手機，扔到沙發上，轉身繼續踩着節奏，搖晃着肩膀去處理食材，像打鼓一樣用兩把菜刀咚咚作響地切着長豆角。

周禮諾站在4S店裏的白色四門五座三廂寶馬車前，放下手機對銷售人員說：“要紅色，多久可以提車？”

老早以前，藍水月就提到過周禮諾有需要，她有多餘的車牌，可以轉賣一塊給她，但是周禮諾一直沒感受到買車的急迫性，因為她有需要只要打個電話叫梁楓開車載她就行，現在一想到易學佳要外出只能坐公共交通系統，她便覺得必須買車了，恨不能馬上就有，恨不能自己早在她抵京之前就有了。

店員沒見過這麽痛快的買家，走進來以後不到三十秒就決定要要車，她誠惶誠恐地說：“十五天到二十天左右就可以了，請先支付一下定金，留下電話給我們。”

“二十天？”周禮諾不悅地眯起眼睛，“太慢了。”

店員怕她反悔，趕緊擺了擺手說：“我們可以為您辦理加急。”

“那邊那臺呢？”周禮諾指着旁邊的升級款。

“十天左右。”店員匆忙跑向宣傳冊的架子上拿起一本産品手冊邊往回跑邊介紹，“可是這一款如果您也選擇豪華套裝的話，價格可能要多出十來萬……”

“那我要了。”周禮諾打斷了她的話，“記得，是紅色。”

在廚房裏忙碌于做飯的易學佳，滿意地叉腰看着自己攤了一桌準備下鍋的材料，她準備做杭椒牛柳、醬爆豆角炒肉和冬筍炒雞蛋，只要周禮諾一進門，不要幾分鐘，她就能讓她吃上新鮮滾燙的菜，而砂鍋裏已經在煮蝦皮魚丸冬瓜湯，到時候端上桌就行。

她躺倒在沙發裏，剛想打開微信問周禮諾還有多久到家，就看見梁楓彈出消息：“易學佳，陪我去面試嗎？接到電話了，約了下周三的下午，記得嗎？就是上次在攝影棚遇到的那個服裝公司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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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楓發消息的習慣，還和小時候一樣，工工整整地在一條信息裏把所有人物、時間、事情，有時候甚至連心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很像是在發通知，故意不給人找到聊天切入口似的——

“好啊！”易學佳第一反應是一口答應，繼而又反悔，猶豫地打一行字：“等我問一下諾諾好麽？”

梁楓痛快地回複：“好。”

又要陪別人的男朋友出去，易學佳正琢磨着怎麽跟周禮諾開口比較好，剛打開和她的聊天界面時，就看見屏幕上方彈出來自何子萱的QQ消息提示。

她留了一個手機號碼，問易學佳有沒有空聊聊天，易學佳于是直接發起了語音對話，她一直隐隐感覺何子萱很寂寞，不然不會每天都敲她問：“在嗎？”

但是何子萱從來沒主動聊起過自己的事情，總是在打聽大家過得怎麽樣——裕琛在哪裏？柯鸩飛還好嗎？——得知易學佳僅僅和周禮諾與梁楓重逢了之後，便每天漫無目的地關心周禮諾的工作是否順利，梁楓最近又接了什麽廣告，她還買過好幾次有他照片做封面和內頁的雜志。

“喂，大小姐，我的天啊，你終于舍得給我電話了？”易學佳見到對方接受了語音邀請後，都不等人家開口，便自顧自說了一串話來，“想聽你開個嗓子怎麽這麽難？您現在身價這麽金貴了麽？我到北京都快一個月了，天天免費陪你線上激情熱聊，這是，總算打動你了？”

何子萱良久沒說話，易學佳先是安靜等待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對着話筒無聊地打起“哈哈”來：“喂？喂？喂？在嗎？美女？美女自拍看一下？素顏看一下？美女在嗎？聊個五塊錢的？美女洗澡去了？美女？”

面對她的堅持不懈，何子萱終于“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行了，聽見你的聲音了，別裝沒在啊。”易學佳也笑了。

何子萱問：“你怎麽一點兒都沒變啊？”

太熟悉的聲音淌入了耳膜，易學佳一瞬間有種魂回過去的感覺，她很滿足地嘆了一口氣，溫柔地說：“你也沒變啊，還是蘿莉音，好像你現在走出來，還梳着雙馬尾呢。”

“雙馬尾多土啊，我才沒有梳……”何子萱的聲音充滿笑意，繼而又微微低落地說，“我真想你，想你們。”

“想我就出來見面啊。”易學佳陷入在回憶裏，悠悠地說道，“叫上諾諾和梁楓，我們四個，和從前一樣，吃飯、看電影、逛街，沿着河邊散步，還可以騎單車——”她越說越興奮，聊起了自己對未來的美好展望，“然後我們再把裕琛和柯老師找回來，我們六個，一起努力掙錢，互相照顧，然後租一個超級大的房子，一人一間，哦，可能你們不想住在一個房子裏，那我們就租上下樓，或者一條街上的，我們六個人在北京再複刻一個‘幸福南裏’小區，像以前一起上學一樣，一起上班下班。”

對面的何子萱再度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遲疑地說：“我是可以和你見面……”這邊的易學佳剛要綻放笑容準備約時間了，何子萱繼續說，“但是我不想和周禮諾還有梁楓見面。”

“啊……“易學佳一怔，搞不懂地問，”為什麽？“

何子萱聲線冰冷地說：“不為什麽……”

“可是……”易學佳剛要繼續追問，卻聽見身後開門的聲音，她開心地說，“諾諾下班回來了，你想和她說話嗎？”

何子萱卻立即挂斷了語音電話。

推門進來的周禮諾邊脫下外套邊問：“你在和誰打電話？”

“呃……”易學佳站起來，邊走向她邊脫口而出，“何子萱。”——她是有那麽一瞬間想着要不要隐瞞自己與何子萱進行了通話，但是她的嘴巴比腦子運轉得更快——話音落地後，她立即補充，“就是瞎聊，沒說什麽。”

不過她本能反應，不應該提及何子萱願意約她見面，卻不願意見周禮諾和梁楓的事情。

好在周禮諾對何子萱沒有絲毫興趣，她只是簡單點點頭回了一聲：“哦。”

易學佳小跑上前接過她手裏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後邊走向竈臺邊說，“你等一下啊老板，馬上就可以吃飯了，五分鐘吧，你看會兒電視。”

“又是你做飯？”周禮諾說，“你不用這麽累自己，叫阿姨上門來做就行了。”

易學佳沒有接話，而是自顧自端起準備好的切絲牛肉倒進炒鍋裏，一陣肉香随着熱油的一聲“嗤啦”作響，遍布了整個房間，緊接着杭椒的嗆人香味也追來上來，你追我趕地化成一股叫周禮諾忍不住吞咽動作的誘人味道。

自從易學佳開始攻占廚房後，周禮諾再也沒有吃過外賣，雖然她嘴上說舍不得她辛苦，但她內心又結結實實地對家常菜産生了依戀。

她于是不再多說什麽，乖乖地開始在桌面上擺放碗筷，和打開電飯煲給倆人盛飯，她走向砂鍋煲的湯，正試圖伸手去碰，易學佳邊用鍋鏟幹煸豆角邊大聲勸阻周禮諾，“那砂鍋你端不起來，別亂碰，可以先拿碗給自己盛一碗，小心燙。”

周禮諾像是因為嘴饞被抓到偷吃現場的小孩一樣紅了臉頰，背過手去走回餐桌說：“我又不急。”

菜上齊了以後，易學佳打開了電視機，在熱鬧的氛圍中吃飯，周禮諾感覺自己有了一個家，她的臉被白米飯的熱氣給熏得泛起了紅暈，越過還帶着镬氣的菜碟子，見到易學佳的笑臉，周禮諾只覺得頭暈目眩，她太依賴這種安定的居家感了。

易學佳期待地問：“好吃嗎？”

周禮諾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澀，眼睛盯着桌面點點頭，“以前從來沒吃過你做的飯。”

“什麽以前，那叫小時候，每天有我媽給我做飯，當然輪不上我。”易學佳說，“但是在廣州的時候，沒人給我做了，慢慢就自覺成才，可能是天賦吧，你看我媽做飯的就是無師自通的，她也沒學過烹饪，哎，我問你，我媽做的好吃還是我做的好吃？”

周禮諾第一時間就想回答“你做的好吃”，但是她也不知道怎麽的，一時間不想承認自己過于傾向易學佳的情感，于是扭捏地說：“都……差不多吧。”

電視上，正在播放一則娛樂新聞，主持人在說：“在昨天夜裏直播的選秀節目《創造新星》上，大熱門選手Leo突然宣布退賽，在網上引起輿論熱議，我們看一下現場畫面。”

直播畫面中，臺下觀衆一片嘩然，站在舞臺中央的Leo，梳着金色大背頭，穿着一身紫色的西裝，對着話筒慢悠悠地說：“我覺得目前這個賽制不适合我，說實話，我讨厭競争，做音樂應該是發自內心的一種……呃，沖動，是快樂的，是一種對生活的熱情、渴望，不應該好像打架一樣為了音樂頭破血流，總之謝謝大家為我投票，退出這個舞臺不代表我要放棄追逐自己的夢想，我們江湖再見。”

這個人說話的聲音有些似曾顯示，于是易學佳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電視畫面，然後驚呼：“諾諾，你看！”

周禮諾于是擡眼看到了所謂的“Leo”其實就是以前和她一起上過藝考班的那個：楚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