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泛濫
從電影院回到周禮諾的公寓時已經是淩晨了,梁楓覺得自己再連夜開車回自己的住處沒有必要,因為以前在女朋友家過夜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現在因為有易學佳在了,所以他征詢地看一眼周禮諾。
“今天太晚了,你就別開車了。”周禮諾猶豫了一下說,“給你拿被子和枕頭,睡沙發吧。”
梁楓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自己熟門熟路地走去儲物櫃拿寝具。
“唉?”易學佳見狀,很随意地脫口問道,“梁楓不和你一起睡嗎?”
周禮諾像是踩着地雷般停止了正在進行中的動作,緩緩地轉過頭來說:“不。”
梁楓也尴尬地舔了舔嘴唇,一言不發地開始将沙發整理成臨時床鋪。
易學佳不明所以地“哦。”一聲,自言自語道,“那反正沙發這麽大,當床睡也夠了吧。”
周禮諾從包裏拿出筆記本電腦,在餐桌前坐下,對易學佳道晚安,“你早些睡吧,把門關上,我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別吵着你。”
再一次從周禮諾卧室走出來的梁楓已經換了一身男士睡衣,他坐進自己的被窩裏對易學佳揮揮手說:“晚安。”
關上門之後,易學佳也沒有馬上入睡,她趴在床上玩了會兒電腦,聽到客廳裏傳來兩個人小聲說話的聲音——
周禮諾說:“我看完了你和億鎏的代言合同。”
“嗯,你覺得怎麽樣?”梁楓的說話聲伴随着翻身坐起來的聲音,“他們的條件非常好。”
“是很好,但是被你的公司抽六成就不好了。”周禮諾平靜地接話,“我覺得你是時候獨立了。”
梁楓的語氣裏也透露出了肯定,“嗯,但是離合約到期還早得很。”
“這個你不用操心,當初我介紹你進的那家公司,我為你過目的合同。”周禮諾笑意幽深,非常篤定地說,“該留下的漏洞,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即使我不申請仲裁,他們在經營你的這段時間裏,也存在足以使合約失效的重大違約行為。”
“好,那和億鎏的合約,我就不經過公司了。”梁楓問,“接下來我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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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諾回答:“組建個人工作室,你不用操心,交給我就行了。”
“嗯……”梁楓順從地答應,又沉默了一會兒後關心地問,“你工作最近順利嗎?”
“還行。”
“有什麽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你一定要說。”
“沒有。”
“嗯……”
——原本易學佳只是專注于刷新自己的網頁,卻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全神貫注于偷聽他們的對話了,這兩個人在戀愛關系裏的從屬身份,就算是再遲鈍的她也能看出來,梁楓是那個一直在追随周禮諾的人。
表象上看是周禮諾把梁楓周邊的一切以及他這一個人都打點得井井有條,好像她是那個彎着腰奉獻一切的人,但她其實是站在高處彎着腰,才得以操作站在低處的這一枚棋子,她是坐在城堡裏布局的女王,而梁楓是沖鋒陷陣的士兵。
梁楓在周禮諾面前顯得有些惟命是從,又有心無力,他想關心她、幫助她,但是她不需要,她太強大了,像是個從裏到外都由鑽石生成的堡壘,熠熠生輝,堅不可摧,一時間,易學佳想起了裕琛,因為他曾經形容她是月亮,也親口對她說過,他想追随周禮諾。
“裕琛啊……”易學佳歪倒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想,他在哪裏呢?就算他不認為自己有月亮那麽光輝燦爛,但也是個很明亮的人啊……
最後她想起見過他的最後一面——他整個人光芒盡失、雙目暗淡的樣子——叫她心髒猛烈一抽,趕緊翻個身卷在被子裏。
客廳裏那兩個商務精英終于沒有在聊工作了,梁楓提到了回家過春節的話題。
“春節和我回家嗎?”梁楓很有些小心翼翼地提出來,“我爸爸一直說想和你一起吃年夜飯。”
周禮諾果斷地拒絕了,“我很忙。”
梁楓也料到了這個答案,他繼續問:“那我自己回去?他就一個人,我不好讓他一個人過春節。”
周禮諾敲擊着電腦鍵盤,輕輕回道:“好。”
“諾諾,你知道我以前發誓要努力掙錢,也是為了能讓我爸過上好生活……”梁楓這一句話的停頓時間更長,他等到周禮諾停止打字,專注于凝聽時才繼續說,“你知道幸福南裏小區附近有一個新樓盤嗎?我爸在電話裏說路過的時候去看了,樣板間很漂亮,他話裏話外挺喜歡的。”
“哦?”周禮諾聽了也不應付了事,而是直截了當地問,“期房還是現房?你想給他買?首付還是全款?”
“期房,但暑假差不多也交房了。”梁楓回答,“就他住的話,八十平米的戶型足夠了,香珠的房價還是挺便宜的,首付四十萬,月供一千五,對我來說幾乎沒有負擔。”
周禮諾在經過三秒的稍加判斷後說:“好,你買吧。”
一陣輕柔的鍵盤敲擊聲在空氣中躍動之後,突然又安靜下來,周禮諾的聲音再度響起,“你自己的錢想怎麽花,其實可以不用問我的。”
梁楓非常誠懇地說:“就算是我掙的,也是一家人的錢,我要怎麽花,還是該和你打個招呼。”
鍵盤敲擊聲再度響起。
易學佳在入睡之前,朦朦胧胧地聽到梁楓最後問她:“諾諾,我知道你忙,但是什麽時候能空出時間來和我結婚?”
周禮諾沒有回答他。
直到周禮諾合上筆記本走進卧室之後,已經過了半小時,梁楓依舊沒有睡着,他把被子掀了,上衣也脫了,還是因為燥熱而輾轉反側。
他最後坐起來,揉亂了頭發,在這寒冬夜裏,他劉海已經潮濕了,汗水順着胸膛的縫隙直淌下來,劃過田地般工整的腹肌,落在地板上,他長嘆一口氣,還是決定走進周禮諾的房間。
周禮諾的睡眠一直很淺,她聽見了腳步聲,也聽見了梁楓輕輕關上門的聲音,她猜想到他要做什麽,倒也找不到理由拒絕,果然梁楓俯身在她的身上問:“你睡了嗎?”
不等周禮諾轉過身來張開嘴回答,他已經堵住了她的話語,右手輕輕将她的發絲撫弄到耳朵後邊,然後順着耳垂緩緩地輕柔地一路滑揉着下來——冰冷,單薄,纖細,脆弱的身體——他的手掌太大了,她在他手心裏,好像他稍一用力,她就會化成碎冰。
梁楓的皮膚猶如熨鬥般在幹燥的空氣中蒸騰出白霧,惹得周禮諾有些不安,他太強壯了,所以每一個溫柔的動作都仿佛帶着殺氣。
“梁楓。”她推開他,輕聲叫他的名字,語氣裏帶着不容置疑的怒意與抗拒。
“怎麽了?”他困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為何要拒絕自己,“我弄疼你了?”
周禮諾輕聲說:“易學佳就在隔壁……”
梁楓卻顧不上了,雙眼濕漉漉地看着她,皺着眉說:“我好想你。”
他知道自己塊頭大又沉,為了不壓着她,以雙手支撐着上半身懸空在她的身體上,左手因為舊傷使不上力氣一直在隐隐發抖。
周禮諾的手指摸到了他顫抖的左手手腕,于心不忍地皺起了眉頭。
終于,她伸出手去勾住他的後腦勺,默許了他的下一步動作,當他再度俯身下來以啃咬的方式親吻她時,她突然翻了個身坐起來,使得仰躺的梁楓只能仰望她。
周禮諾居高臨下地凝視着他,猶如在進行一場無言而盛大的儀式,像是馴獸師般叫躁動的梁楓安靜了下來。
而梁楓也虔誠地回望着她,他的目光在她晶瑩剔透的皮膚上流連忘返,像是野獸有了信仰,學習着人類的模樣跪拜在聖殿女神像的階梯之前。
無數次了,即便現在這尊神聖的女神雕塑被從聖殿中偷走,就坐落于自己這條粗粝原始的船身上,随着凡人之軀在海洋中起伏,但每一次,梁楓和周禮諾有親密接觸時,他總感到有悲愁的情緒将自己吞沒,她完美得趨近神明,即使他能深入她皮囊的每一寸,但他也摸不到她的靈魂,從以前到現在,他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諾諾,你愛我嗎?”他的雙眼裏泛起迷霧,壓着嗓音顫抖地發問。
周禮諾的目光好像月亮,輕柔地自上方灑下來,寧靜、遙遠,她問:“那你愛我嗎?”
“我愛你。”梁楓坐起來,雙手環緊了周禮諾的腰,像是野獸想要保護一支細長的琉璃圖騰,他的情感随着身體翻湧,堅定地說,“我愛你,諾諾。”
周禮諾于是抱住他的脖子,緊緊地貼着他,輕輕撫摸他的後腦勺和後背,賜予他愛她的權利。
夜裏感到口渴的易學佳迷迷糊糊地醒了,她起床去喝水,在穿過客廳時見到梁楓沒有在沙發上睡覺,她茫然地看一眼廚房,又回身看一眼靜悄悄的廁所,最後才看向周禮諾緊閉着房門的卧室,一瞬間想到了什麽,她腦子裏立即猶如開水煮沸般,燙到連累了臉頰也漲得通紅,即便客廳裏沒有人,她也趕緊從冰箱裏拿了礦泉水,逃跑般回到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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