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缥缈

當周禮諾回到家時，易學佳已經和梁楓在廚房裏忙碌于做飯了，“你回來了？”易學佳跑過來接過她手裏的包和外套，興奮地說，“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情，先吃飯，等會兒我們去看電影好麽？”

不等沒反應過來的周禮諾接話，梁楓邊翻炒着鍋裏的蝦仁邊對她說：“回來路上她見到廣告牌了就鬧着要看，是我攔着她打電話給你，勸她先回家吃飯，晚上我開車，大家一起去看。”

易學佳興奮地說：“是新的《勇敢者游戲》，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看的那個嗎？超好看。我們去看好不好？拜托。”她雙手合掌比劃在腦門之上，一副求神拜佛的樣子。

周禮諾笑着說“好好”之後朝沙發走去，見到一件新衣服和一條新褲子，她的笑容便立刻消散了，轉頭問梁楓：“你給她買衣服了？”

梁楓搖搖頭，“不是我。”

“是億鎏的老板柯英雄送的，他們家生産衣服不差這兩件，叫我随便拿呢。”易學佳邊忙着切菜邊回首說，“你還記得柯鸩飛的哥哥嗎？就是這個柯英雄，沒想到吧，世界這麽小！”

對于周禮諾來說，好像易學佳遇到了柯鸩飛的哥哥這件事并不值得關心，她關心的是：“陌生人送的你也敢要？”

“哎？不是陌生人。”易學佳再次強調，“是柯鸩飛的哥哥。”

“你也是，不看好她。”周禮諾埋怨地看着梁楓，“萬一她以後見到路邊有人說送吃的，她就跟着走了怎麽辦？”

梁楓低頭笑一笑，看着易學佳急得跺腳。

“我沒有那麽蠢！”她繼續辯解，“因為我沒帶幾件衣服來北京，所以人家要送我兩件，我覺得拿回來替換也可以。”

“你能穿我的呀？”周禮諾還是不能理解，“我們身高都差不多。”

易學佳一邊把最後一碟切好的冬筍遞給梁楓，一邊擺着手拒絕好意，“別，你的衣服那麽貴！我舍不得。”

梁楓炒完最後一道菜，邊往桌上端邊說，“吃飯吧。”

周禮諾落座後雙手端起碗來，提出一個問題：“電影是幾點開場？”

易學佳奇怪地看着她一副要全力以赴的樣子說：“十點，不想太催着你，所以買了晚一些的票，你慢慢來。”說完，她後知後覺地又有些心虛，“那個……如果你覺得影響你的休息，我們就改一天，白天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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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快些吃。”周禮諾過去總是一粒米一粒米地細嚼慢咽，現在卻夾起一口白飯塞進嘴裏說，“早些出門吧。”

吃過飯以後，因為電影院就坐落于商圈的商場裏面，所以周禮諾叫梁楓早早地開車載她們過去，是為了有時間首先拉着易學佳逛附近的服裝店，她有些委屈地勾一勾她的手腕，故作生氣地說，“以後你缺什麽，就跟我說，幾件衣服，又不是幾套房子，我還買不起？”

“我知道你買得起。”易學佳也委屈巴巴，“可是我是一個大人了，我應該自己去掙錢，而不是花你的錢。”

然而周禮諾并沒有聽她說話，而是端着下巴很認真地思索着，“仔細想一下……如果是香珠市的房子，我好像買得起。”

易學佳求助地看向梁楓，而梁楓卻只是無奈地笑一笑。

三個遠遠超出全國平均身高的人走在街上，就像三座移動的燈塔，成為了茫茫人海之中吸引視線的聚焦物，成為了點亮海面的三艘燃燒的巨輪，叫所有路過他們身邊的人都像飛蛾見了火一般，久久不能轉移注意力。

在平日裏，易學佳也是個很惹眼的人，尤其在廣州時，她的個頭就算走在男人堆裏也是紮眼得很，所以她也算習慣了走在路上被別人多看兩眼，但是還周禮諾、梁楓走在一起時，就不止是“多看兩眼”了，人們飽含各種情感的目光像是山又像是海般碾壓過來。

易學佳轉動眼珠子細細打量着周禮諾和梁楓，當他們低聲交流時，好像周邊所有的霓虹燈都在為他們打光，廣場上的所有的路人全是被請來襯托他們的龍套，這兩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因為優雅得過頭好像在端着架子演偶像劇。

作為走在這一對主角身邊的人，為了不給他們丢臉，易學佳不得不時刻注意擡頭挺胸和管理表情，但還是在周禮諾走向一家店面時，面目扭曲地發出了驚慌的吼叫：“哇啊！”

太古裏商圈分為北區和南區，周禮諾領着易學佳直奔的是充斥輕奢品牌店的北區，就是沒有“輕松刷卡一萬五只為買個購物袋”的心态就不要進的那種區，相比南區的人潮湧動，北區這一路上幾乎沒有人，豪華明亮的店鋪坐落在一片蕭條景象之中，很有魔幻感覺。

易學佳雖然不是很懂太多牌子，但一般的大LOGO還是認識，她眼睜睜看着周禮諾要進其中一家店，趕緊跳到她身前，張開雙手攔住，苦着臉說：“我求求你了，姐姐。”

周禮諾一臉莫名其妙。

“太貴了。”易學佳問，“你不是要給我買這個牌子的衣服吧？”

周禮諾肯定地點點頭，“是你的風格啊，很合适你。”

“畫風是合适的，和我這收入水平不合适啊！”易學佳拽着周禮諾離開，“你知道我不愛惜東西，一定要買就買便宜點兒的，讓我穿起來不用擔心蹭着哪兒，能活動方便的好麽？”

周禮諾認真地說：“可是，你也不是學生了，一個要工作的人在人際網裏，與別人打交道，裝備還是很重要的。”

“我混不到你那個層次的。”易學佳看一眼梁楓求助。

梁楓于是勸周禮諾，“等孩子長大了，再給她準備也行，現在她那麽喜歡摸爬滾打的，穿便宜的沒關系。”

“她和你以前真像。”周禮諾微微皺眉，對他抱怨道，“你也該說說她，不要總讓我說，在工作上，無論是同事還是客戶是不是都看人下菜碟？你看起來值錢，他們都要高看你一眼，同樣的崗位，你拿的薪水都要比別人多幾塊。”

“這是事實，但你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教會我這些道理。”梁楓伸長胳膊摟一樓她的肩膀說，“慢慢來，她現在還沒進入到那樣的競争環境裏，我們不需要拔苗助長。”

周禮諾暫時被說服了，回首看一眼易學佳，好像下了大決心般地嘆一口氣，“好吧，就挑你自己喜歡的。”

最後大家回到了南區，這邊與靜谧的北區完全就是火與海的區別，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在夜裏九點，活躍在這一帶的全部都是精心打扮的年輕人——就像為了展示周禮諾提到的“裝備”究竟是什麽——每個人身上多少都挂着一兩件帶昂貴logo的單品，不過這些東西顯然是他們用信用卡分期付款的，珍視程度堪比傳家寶。

雖然易學佳一時為這些潮男辣妹們看得心花怒放，但她看的是着裝風格，并不在意大家穿着多少人民幣，所以一扭臉，就要拉着周禮諾進優衣庫這樣的快銷店。

“優衣庫絕對不行。”周禮諾冷着臉站在門外，一步也不肯往前挪，“我拒絕。你膽敢買一件，我就燒一件。”

易學佳一臉疑惑，梁楓雖然捂着嘴但還是漏出了一絲笑聲。

“不準笑！”周禮諾瞪他。

易學佳嗅到一絲樂趣，趕緊催促梁楓：“快說說，說說。”

“不準說！”周禮諾急了。

“不說。”梁楓笑着舉起雙手向周禮諾表示忠誠，“我女朋友不讓我說。”

“那你說，你自己說！”易學佳于是轉而糾纏周禮諾，邊作勢要走進店裏的樣子，“你要不說，我就偏偏買這個，我要穿一輩子這個。”

周禮諾瞪大了雙眼，沒想到易學佳竟然敢來這麽一出反擊，于是便吞吞吐吐交代了自己的一小段往事。

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周禮諾也沒什麽錢，她穿的全是物美價廉的快消品，但是她的審美又不允許自己只貪便宜不在乎款式，因為優衣庫經常有與藝術家合作的聯名T恤，挑一挑的話，不少還算低調好看，勉強夠到她的審美及格線。

結果有一次，她穿着一件非常簡單的印着字母的T恤去公司，遠遠地，隔着玻璃門就看見一個邋裏邋遢的男同事和她穿着同款，平時走在街上，她已經能接受和很多女生撞款的事實，畢竟優衣庫就是一個款式幾百上千人穿——但是——穿着女裝，還能和男同事撞衫這件事情，她不能忍，對于她來說這一刻簡直是晴天霹靂，她立即不顧遲到的風險去附近的商場買了一件T恤來換下。

“那個男的是個已婚人士，平時已經很對她獻殷勤了。”梁楓為這段往事做出補充說明，“當天如果看見她和他穿一樣的衣服，指不定就要覺得倆人冥冥之中穿了情侶裝，搞不好有戲。”

易學佳還沒聽完就已經在哈哈大笑了。

周禮諾漲紅了臉瞪着他倆，“這下你明白了吧！”邊說着，邊拉着易學佳走去旁邊的H&M，“你不是喜歡便宜貨嗎？買這個。”

最初易學佳拿起任何一件，周禮諾都嫌棄地使勁搖頭，但久而久之，她便也沉浸在為她搭配的樂趣裏，畢竟便宜，她一件一件随手拿，看着易學佳一件一件地換穿，很有玩紙娃娃的感覺，重要的是，她覺得她穿哪件好看，可以輕松地把同款不同色全部買下來。

最後，梁楓雙手都挂滿了購物袋，還好電影院這個時間裏沒有太多人，他們三個人身邊的位置全都空着，可以讓他将袋子堆滿一整排的空座。

電影開演沒多久，周禮諾就睡着了，易學佳正看到好玩兒的劇情，轉過臉想悄聲和她分享時，見到她的睡顏像天使，手裏還抱着礦泉水，安靜地枕着梁楓寬闊的肩膀，易學佳立刻剎住了還為出口的話語，而梁楓則神色溫柔地以食指抵着嘴唇，以口型對她說：“她累了。”

易學佳點點頭，拿過周禮諾手裏的水瓶插在自己座位扶手上的置物口裏，沒一會兒，她像是被周禮諾身上散發的安定分子吸引般，整個人歪倒在了她身上。

嗅着她的Gabrielle香水味，易學佳迷迷糊糊地看着大屏幕上的畫面，在空蕩幽暗的環境裏，有一種自己也身陷在某部文藝劇情片裏的錯覺，她禁不住許願，屬于他們三個人的電影一定要是完美無缺的大結局，無論過程多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