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回家(四)
阮杞伸着一條長腿坐在椅子上,另一條腿随意地垂在椅下,不着片縷地懶散靠着椅背,大爺似的,帥氣的臉微微往窗口的方向靠,目光掃過正喝水的男人。
男人個頭不高,身體瘦弱,但胳膊、大腿的肌肉非常結實,側身轉過來時,能在豆大的光暈下清晰地看到形狀好看的腹肌。
對方的體脂率很低,腿繃直時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感,是阮杞最喜歡的。
阮杞舔了下嘴唇,朝男人勾了勾手指。
他做完之後總是這樣,懶洋洋的,渾身泛着點紅暈,看着格外誘人。男人情不自禁地停下動作,雙手撐在阮杞椅子兩側,二人接了個唇舌交纏的吻。
男人低低說了句髒話,又貼着阮杞耳邊道:“操,得舒服嗎?”
阮杞笑了,指腹劃過對方腹肌,輕捏了捏:“嗯,再來一次。”
男人嘴髒,又罵了一句,抓住阮杞亂動的手,幹脆跨坐在阮杞腿上:“還沒夠?都被你操……”
後頭的話壓低了,聽得人心髒突突跳。
“不夠。”阮杞抽回手,勾了勾男人下巴,“你放了我三周的鴿子,這就想夠了?”
“年末忙啊。”男人讨好地親了親阮杞下巴,“今晚我就得走了,車隊還等着呢。”
“這麽急?”阮杞皺起眉頭,有些擔心,“大晚上的不安全,不能明天早些走?”
“貨不等人,而且年前我得回家,路上不能耽擱。”男人動了動身子,後方仿佛還有異物感,不太舒服但又讓他覺得刺激。
阮杞眯起眼,手指在男人腦後發絲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片刻低聲問:“你之前跟我說你離婚兩年了,對吧?”
男人嗯了一聲,聽出阮杞話音有異,直起身看他:“怎麽了?”
“……你沒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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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男人笑出了聲,“我騙你這個做什麽?有什麽意義?”
阮杞沒答話,只盯着男人的眼睛看。
男人長得其實一般,五官單獨拎出來還挺精致,但組合在一起不知為何就平淡許多。但沒關系,阮杞不是顏狗,他喜歡的是身體契合、聊得來的人,其他的不太重要。
男人眼神帶笑,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麽區別。
阮杞打消了心裏那點疑慮,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也沒什麽意思。雖然兩人沒有正式交往,但感情一直穩定,似乎也沒什麽刻意去說交往的機會。
這一拖再拖,就幹脆誰也不提了。
這時候再提,阮杞覺得可能會掃興,于是只揉了把男人的腰,拍了下對方的屁股,讓人起來。
“那就走吧,我送你。”
“不高興?”男人起身,邊套衣服邊道,“等過完年我就來看你,給你帶我們那兒的特産。”
“嗯。”
阮杞穿好衣服,将領子豎起來遮住下巴,又将一頭亂了的頭發随意往後捋。
做,愛時他渾身那股野勁兒消失無蹤,模樣看着比實際年紀小上不少。他懶洋洋地雙手揣兜,出了門,又伸手要去牽對方。
男人任由他牽了,道:“要是哪天咱們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就好了。”
阮杞呵出口霧氣,漫不經心道:“你要是想,我們現在就可以。”
“算了吧。”男人咧嘴,“我不想被你爸拿魚叉叉死。”
阮杞勾了勾嘴角,兩人說着話,一路出了樹林。
木屋後頭,周诩的身影也早就消失了。
這場雨果然沒下起來,雲層裏還有低低地悶雷聲。
從林子後頭轉出來,兩人注意到前面的老房子亮起了燈。
阮杞有些詫異:“這房子終于有人住了?”
“怎麽?這房子一直空着嗎?”
“以前有個老頭和他孫子住這兒,”出了樹林,兩人松開了手,互相隔着一段距離走着,“後來老頭的孫子考上隔壁重點高中,就沒怎麽回來了,再後來老頭去世,只有他幾個兒子、女兒回來辦了葬禮,之後就一直空着了。”
“那可能是把房子賣了吧?”男人道,“你們這兒房價太便宜了,還上了熱搜呢。”
“年輕人都走了,就剩一堆老頭老太太。”阮杞聳肩,“要不你搬過來?”
男人沒回答,只摸了摸肚子:“我餓了,去吃碗面吧?”
“……嗯。”
阮杞給好友周雄發了條消息,周雄有事找他,一小時前就在山下等着了。
他讓周雄先去店裏把面點上,給他轉了錢去,周雄很快回道:“我缺你這點錢?滾。”
阮杞一哂,帶着人下了山,進店裏時被明晃晃的燈光刺了眼。
山上路燈昏暗,樹林裏又黑,這會兒一出來像是剛冬眠完的野生動物第一次見了光,好半天回不過神。
不大的店裏頭,周雄端了面湯出來,又拿了裝蒜的小籃子,揮手道:“這邊!”
阮杞拉過椅子,讓男人先坐了自己才靠外頭坐下。
周雄看了二人一眼,嘻嘻一笑,拿筷子敲了碗邊道:“小馮這回要等過完年才回去了吧?你都多久沒見我們阮哥了?”
被叫做小馮的男人對着阮杞以外的人倒是不客氣,嗤了聲,沒搭腔。
周雄黑了臉,阮杞屈着一條腿踩在凳子下的橫杆上,替男人回答:“他要回家過年的。”
小馮似乎不太想和周雄多待,比同阮杞在一起時話少了許多,他匆匆吃了面接了個電話就說要走。
阮杞放下筷子:“我送你……”
“不用。”小馮從阮杞身後擠出去,站在過道上拿手機給阮杞轉了錢,“你慢慢吃,不着急。電話聯系。”
阮杞皺眉,小馮卻已出了店門,很快消失在了夜色裏。
周雄刷着手機,話卻是對阮杞說:“那事你問了嗎?”
阮杞重新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吃着。他其實不太餓,挑了兩筷子又放下了,有些心事重重。
“問了。”他讓人拿了啤酒來,在桌沿邊磕掉蓋子,對着瓶子直接喝。
啤酒花沖出瓶口,濺了他一手,他随意在紙上擦了一下,道:“他說他沒騙我。”
“他說你就信?”周雄擡起眼,譏道,“那我還說我是同性戀呢,你信嗎?”
阮杞沒理他,慣下半瓶啤酒才長出口氣,道:“他說沒有,我就信。懷疑來懷疑去的有什麽意思?”
“他們這些跑貨的司機,一年到頭都在路上,見不到幾次人。”周雄勸道,“除了上床,你還了解他什麽?”
阮杞不耐煩地咬着瓶口。
周雄一副‘我為你好’的樣子,将手機放到桌上,抱臂看他:“你如果不在乎這些,只想當他是炮,友,我也懶得多提。但你對他有感情,那我就不能看着你被騙啊。”
阮杞打斷了周雄,啧了聲:“我有分寸。”
周雄翻了個白眼:“你有屁的分寸。”
所有的疑慮,都皆因半月前一通詭異的電話。
阮杞半夜接到一個陌生號碼,對方是個女人,喂了一聲之後就再不說話了。
阮杞以為對方打錯了,便挂了電話,沒想到第二日一早,對方又打了過來。
女人始終不說話,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阮杞皺起眉,問她是誰想做什麽,對方只呼吸急促了些,但依然一聲不吭。
這樣的電話阮杞接到了好幾次,時間長了,他也沒了耐心,之後看到這個號碼就再沒接過。
哪想過了幾日,對方又換了個號碼打了過來。
這回女人開口了。
聲音冷靜而平淡,問他叫什麽名字,家在哪兒,做什麽的,多大了。查戶口似的。
阮杞沒回答,只問她是誰,女人深吸口氣,壓低聲音咬牙切愈加嚴齒道:“你是個魔鬼。”
阮杞一愣,對方就挂了電話,之後再沒打過來。
這事莫名其妙,說是打錯了吧,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打錯。
而且對方顯然不知他身份,卻知道他的號碼——阮杞有種直覺,對方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從出生到現在,除了旅游,阮杞沒離開過江城。
江城不大,左右基本都認識,他也沒幹過什麽得罪人而不自知的事。會突然被陌生女人喊做“魔鬼”,這讓阮杞覺得分外匪夷所思。
他将這事跟好友周雄一說,兩人分析來分析去,發現唯一的變數就只有“小馮”。
阮杞的朋友關系很簡單,就在江城這個圈子裏,鄰城常去的酒吧也有不少朋友,但大家基本都知根知底。
唯一他不了解的人,就只有貨車司機小馮。
吃完面,周雄叼了根煙朝另一頭走了,阮杞拿出手機,看到上面的轉賬信息——小馮給他轉了兩千元。
每回都是這樣。
小馮一年裏有大半時間都在路上,兩人見面次數其實不多,每次也都急匆匆的。但每回兩人分開,對方都會給他轉錢。
多得時候幾大千,少的時候幾百元,數目不一致,但他一定會轉。
偶爾,阮杞會感覺自己是被,嫖了。
盯着那串數字看了半天,知道就算拒收之後對方還會锲而不舍地轉過來,他便也不客氣地收了。
然後挑了個可愛親親的表情包發過去。
對方大概已發車了,沒有回。
阮杞在深夜裏呵出口帶着酒味的霧氣,縮了縮脖子,慢慢往家走去。
翌日阮杞一覺睡到大中午,被他爸一巴掌扇了起來。
“電話都要炸了!怎麽沒幹脆把你炸死呢?!”
阮杞揉了揉被扇紅的胳膊,爬起來迷糊道:“什麽啊?”
“不中用的東西……”阮父一邊咕哝,一邊将帶着魚腥味的圍裙扔在地上,又氣不過似地轉身踢了阮杞一腳,“接電話!快點!”
阮杞頂着雞窩頭爬起來,無語道:“你都回來了,順手接一下會死啊?”
“要死也是你先死!”阮父在廚房裏吼。
阮杞蹬蹬下了樓,在狹窄的門廳過道裏接起了老舊的綠色座機電話:“喂?強山水産。”
對方聞言遲疑了一下,沒吭聲,阮杞心裏咯噔一下,以為是那個女人找到了店裏來。
居然知道座機號碼了?
她到底是什麽人?
阮杞腦子一下清醒了,聲音兇了許多:“說話!”
“呃……”低沉的男音響起,似乎被吓了一跳,疑惑道,“強山水産?不是阿慧保潔嗎?”
阮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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