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家(八)

應該能正常……吧?

周诩酒量一般,被阮杞扶着在木屋唯一的小房間裏躺下時,有些不太确定地想。

他微眯着眼,看着阮杞的影子晃來晃去:将兩個小太陽從外頭搬進來,又拿了厚厚的被褥往他身上一蓋,應該是老實的那種棉被,重得能壓死人。

棉被上有淡淡的棉絮和太陽的味道,不難聞,反而能勾起許多兒時的記憶。

周诩已經暈乎了,側過身壓在一只手臂上看着阮杞道:“……你身材挺好……”

阮杞:“?”

阮杞酒量很好,幾乎可以說是千杯不倒,就是容易上臉。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醉醺醺的男人,笑了起來:“謝了啊兄弟。”

兄弟?

周诩心裏胡亂想着:呵,誰跟你就兄弟了?自來熟。

“我讨厭自來熟。”周诩翻了個身,背對阮杞,後腦勺的每一根發絲都在彰顯着他的不高興。

阮杞收拾了桌椅,走過來将周诩往裏推了推,道:“是嗎?可那關我什麽事呢?哎你朝裏頭睡點,這屋就這麽一張床。”

周诩睡得死了似的,一動不動,被阮杞往裏踹了一腳,才啧了一聲睜開眼睛:“幹嘛?”

“幹,你。”阮杞嘴上不把門,随口嗤道,“讓你朝裏睡!真是的,不能喝就早說嘛。”

周诩被那聲幹脆的“幹,你”給震清醒了點,但也只是一點,很快又迷糊了。

他只覺得困倦,身體裏藏着欲望,卻因為太醉而硬,不起來,渾身都軟了,沒力氣。

自從同梁笙鬧掰以後,提分手之前,他們彼此的關系就已經尴尬了多日,後來周诩自己受不了了主動提了分手,一直到現在……算來該有月餘沒解決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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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對。

周诩又慢吞吞地想起來了,之前解決過了。看着阮杞解決的。

他呵地又笑了,覺得自己是個變,态。

“喂。”他往後靠了一下,撞到阮杞肩膀上,“你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多久了?”

阮杞還沒什麽睡意,刷着手機敷衍答:“一年左右吧。說是一年,但因為他工作原因不怎麽能見到,在一起的時間不超過三個月。”

“啊?”周诩翻過身來,皺起眉,“這怎麽行?她做什麽的?你就不怕她跟別人跑了?”

周诩頓了頓,又自嘲道:“或者壓根兒就在騙你,當你是備胎呢。”

阮杞手指用力捏緊了手機,被戳中了心中疑慮,臉色沉了下來。

“既然在一起,自然要相信對方。否則何必折騰?”

“話是這麽說……”周诩想着梁笙,語氣五味雜陳,“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阮杞走了下神,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轉過頭來看周诩:“聽你這意思……你被騙過啊?”

“啊。”周诩舔了舔嘴唇,覺得有些口幹,慢吞吞道,“被騙慘了……”

他擡手揉了揉心髒的位置,能感覺到裏頭還隐隐作痛,便有些委屈道:“這裏,好痛啊。難受。”

阮杞稀奇地看着他——原來這人還是和以前不一樣了。當這張索然無趣的臉上染上其他表情時,居然這麽耐看,這麽有吸引力。

周诩長得很端正,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上嘴唇微厚卻更顯性感。

阮杞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在小太陽的光下仔細打量,才發現這人下巴上有顆不明顯的小痣,還挺可愛的。

周诩側着臉,說幾句停一下,眼神茫然而空洞,小太陽的光倒映在裏頭,加上他委屈的神色,竟有些水波輕晃,惹人憐惜的錯覺。

應該只是錯覺。

周诩目測185,體格高大結實,流露出這種委屈又惹人憐惜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想象不到。

但阮杞覺得挺好玩,幹脆放下手機逗周诩:“很痛嗎?”

“嗯。”

“那你揉揉。”他抓着周诩的手,放在對方胸口上,鼓勵人家,“揉,使勁兒的。”

周诩茫然地揉了兩下,阮杞笑得不住,拿手機拍他。

周诩看着阮杞燦爛的笑容,就又想起梁笙那八面玲珑,最會來事兒的樣子,臉色又沉了下來,轉過身去背對着人。

“我讨厭自來熟。”他重複道。

阮杞:“?”行吧。

阮杞将小太陽拿遠了些,免得半夜把被褥燒着了,睡下道:“我管你喜歡讨厭呢。晚安。”

一夜沉寂,只餘悶雷時不時在天邊炸響,卻始終不落雨。翌日,周诩在鳥叫聲裏醒來時,還有點雲裏霧裏的。

他茫然地瞪着老舊的木屋天花板看了半天,還發現上頭有“補丁”,應該是後來的人修整過。再然後他才想起來昨天發生了什麽,自己借酒澆愁喝醉了,有些丢人。

他沒有斷片,自然記得自己幹了什麽,一時惱火地啧了聲,擡手狠狠揉了下臉。

轉頭時,阮杞睡得正香,一只手一條腿壓在自己身上——大概是半夜熱了,将被褥掀開了些,阮杞還穿着牛仔褲,褲腿卷起來,露出好看的腳踝。

第一次在車站遇見時,周诩就覺得他腳踝很漂亮了。

周诩盯着那腳踝看了片刻,慢慢動了下身子,早起有反應的地方不小心擦過了阮杞搭過來的腿,頓時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他往下錯開了點身子,起來時肩膀被壓得發麻。

阮杞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嗯?你醒啦?”

周诩沒看他,下床扯了扯衣服,背對人套上外套道:“昨天不好意思。我去買早飯吧,你吃什麽?”

“嗯?我用不着。”阮杞沒睡夠,翻了個身抱住枕頭,軟軟的黑發蹭得翹起來,帶着點鼻音道,“我不吃早飯的,你自己去吧。”

“不吃早飯怎麽行?”周诩皺眉,待身體平複了才回頭道,“少吃點也比不吃好,再說了昨天喝那麽多酒……”

阮杞不吭聲了,已沉沉睡了過去。

周诩說了一半的話只得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又盯着男人看了半天,轉身出了門。

晨間的林子裏雖冷意不減,卻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濕冷的風拍醒了昏沉的腦袋,周诩揣着手縮着脖子,将門關好了,朝林子外快步走去。

阮杞這一覺也沒睡多久就被吵醒了。

他煩躁地将枕頭壓在耳朵上,起床氣尚未消散,鼻尖先聞到了濃濃的米粥味。

他一時誤以為在家裏,眼也不睜就喊:“別吵了!讓不讓人睡了?!”

碗盤碰撞的聲音停了下來,片刻後周诩淡淡道:“起來吃飯。”

阮杞:“……”

阮杞将枕頭從臉上拿開,見周诩換了件灰色的高領毛衣,看起來分外高冷禁,欲,端着個碗看着自己:“吃飯,快着點。”

阮杞:“????”

阮杞茫然地打量周诩,又打量四周,确定自己還在木屋裏:“……什麽情況啊?”

“我回家弄了點早飯,東西不多,将就吃吧。”周诩舀了粥,放在一個矮桌上——那東西之前木屋裏還沒有。

“爺爺家有這種小的拉伸桌子,以前放床上用的,方便。”周诩解釋道,“都是要換掉的,不如拿來這裏用。”

那小桌子看着有些年頭了,上頭還貼了些卡通畫,斑駁得不成樣子。

此時桌子上架着個小鍋,擺了兩只碗兩雙筷子,還有兩碟小菜。

菜就是普通的素菜,清炒豆腐菜和苕尖,沒什麽油水,加了點蒜瓣兒,配着淡粥清香又開胃。

阮杞呆呆地看了一陣,突然笑開了:“你這人真是……”

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形容,拖過墊子坐下來,盤着腿拿了筷子:“謝了。”

周诩瞄了他一眼:男人頭發亂得雞窩似的,下巴冒出來一些胡茬,看着沒那麽顯小了;薄薄的單眼皮睡得有些腫,眼睛卻又黑又亮,在粥的熱氣下帶了七分笑意三分打趣。

阮杞拿了筷子,想起什麽來又将筷子放下,從床頭櫃裏摸出一瓶漱口水。

他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将亂七八糟的劉海用發夾夾了,然後吃飯。

“這你做的?”阮杞有些訝異,“很好吃啊。”

“沒事喜歡自己研究。”周诩淡淡道,“不喜歡吃外賣。”

“講究人。”阮杞豎了個大拇指,邊吃邊道,“王哥他們今天應該下午才能去幫你打掃地窖。”

“嗯。”周诩不着急,又舀了碗粥端着慢慢喝,看起來優雅得很,同昨晚委屈叫心痛的人截然相反,“……你每天都睡很晚才起來嗎?”

“我沒法早起。”阮杞聳肩,打了個哈欠,“早起要我的命,我一般中午起來。啊,對了,咱倆加個聯系方式吧。”

他叼着筷子摸過手機,兩人将聯系方式互換,阮杞看着周诩的微信頭像樂了:“你這什麽老年人頭像?這是一朵花嗎?”

“一帆風順,也叫白掌。”周诩将阮杞的微信加上備注,掃了眼對方的頭像,是阮杞的自拍。

不得不說,阮杞本人比照片裏更好看,似乎是不太上相,鏡頭裏看着反而平淡了許多,只能說是普通的清秀而已。

但事實上他本人更耀眼,更有吸引力,那種活力從骨子裏散發出來,讓他的一颦一笑都帶着極強的存在感,看着要俊朗帥氣許多。并不單單只是清秀、顯小而已。

周诩在那張照片上掃了幾眼,随後才注意到“笙先生”半小時前給他發了消息。

他回家後先是換衣服、洗漱,又急着做早飯,并未注意手機。

他公司的群很多,光是項目群就有好幾個,更別提小組群、會議群之類雜七雜八的。他到現在還沒退群,因為怕工作上的後續內容會需要他跟進處理,因此他的微信消息總是上百條未讀,取消了“笙先生”的置頂後,對方的消息便淹沒在了一堆紅點裏,再沒了區別。

周诩頓了頓才點開了消息,都沒仔細聽阮杞在說什麽。

【笙先生:項目組退了吧,外人還待在裏頭不好。】

周诩一時愣怔,竟覺得有些滑稽。

【Zhou:删掉我就行。】

【笙先生:同事一場,大家怕尴尬,也顯得沒人情味。你自己退好一些。】

周诩沒再回複,他心裏驀地竄出一團火,但這火沒地方燒,便只能沉着臉把公司所有的群組退幹淨了。

然後他的手指按在删除好友上,停頓許久,還是沒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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