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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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你感興趣,這角色十有八九是你的。”從東博影視走出來,盛岚說。
方沐風方才完全沉浸在自己設定的場景和情節裏,沒注意到周遭反應,他面露疑惑:“有嗎?”
盛岚壓低聲音,分析道:“他全程都在盯着你看,眼睛沒離開過,以前他試鏡碰上不感興趣的都沒什麽耐心,看看就不看了。”
很多年前她也像今天這樣,帶着年紀尚輕的嚴煥朝接受高林遠的檢閱。當時候高林遠也差不多的反應,從頭到尾眼睛就沒從嚴煥朝身上挪開過。
然而,過了近一周方沐風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倒是看到有報道爆出《晚春》原定女主酒駕,那是一位業內頗有名氣的女演員,因此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接着有傳消息高林遠要更換女主。
真真假假,紛紛擾擾,方沐風看着覺得沒意思。他确實對跟高林遠合作很期待,但估計最近對方也是焦頭爛額,沒時間沒心情搭理他了。
這天接到來自嚴煥朝的電話,嚴大影帝發出邀約:“今天賞臉吃個飯?”
方沐風暫時沒有行程安排,答應了。
趙清一在星傳的地下停車場等他。原以為車上只有趙清一,沒想到嚴煥朝在後座等他,正閉目養神。
方沐風打開後車門,坐進去:“老師久等了。”
趙清一朝他點一點頭,帶着笑:“方先生。”
嚴煥朝聽到動靜,睜開眼看他,說:“長肉了,挺好。”
拍完《攝氏零度》之後,方沐風有意恢複正常飲食和作息,脫離關明航對自己生活的影響,在羅天喂養下,體重也慢慢回到原來水平。
車往郊區方向駛去,嚴煥朝問他:“試鏡怎樣?”
方沐風當即反問:“嚴老師會不清楚?”
嚴煥朝依然微微笑着,不表态,看樣子多少知道內情。
見方沐風似乎沒興趣知道,嚴煥朝說:“看來你不想知道結果。”
方沐風眼睛目視前方:“既成事實,如果是我遲早會收到通知,如果不是我那也沒必要知道。”
嚴煥朝輕笑,擡起兩根手指撫摸方沐風側臉,很随意,沿着鬓角一路向下至漂亮直挺的脖子,接着又道:“你就不想知道高林遠怎麽評價你的表演?”
話說到點子上,方沐風一把抓住他的手,轉頭看他。
“他怎麽說?”方沐風問。
結果僅僅是選中或沒選中,知道與否不過時間問題,但評價不一樣。他與高林遠并無私交,如果不通過嚴煥朝,他或許就無法得知高林遠怎麽看他的表演,以及自己現階段的表演存在什麽問題。
嚴煥朝手一翻轉,反将方沐風的手握住,拇指在他手背上暧昧磨挲,似笑非笑道:“接下來是付費收聽。”
就知道嚴煥朝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逗他的機會,方沐風覺得老這樣被動挨打沒意思,幹脆身體前傾,當着旁人的面親上嚴煥朝的唇。
這一吻唇舌兼顧,誠意到位了。
唇瓣稍稍分開,方沐風眼神一時迷離,對上嚴煥朝深邃的眼,發現他向來平靜的臉上竟微微露出吃驚神色。
四目交纏幾秒後,嚴煥朝含着笑回吻了一下,輕柔摩擦,細細地磨。
眼看這一吻又要深入之際,方沐風卻推開了嚴煥朝,自己在位置上坐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付費夠了。”他說。
嚴煥朝摸上自己的唇,用發現有趣之物的目光審視方沐風,片刻後笑了笑:“高林遠覺得你像我。”
聽他這麽一說,方沐風頓覺失望,脫口而出:“就這樣?”
嚴煥朝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緒,問:“你不喜歡這個評價?”
方沐風掩飾道:“能跟大影帝沾上關系是我榮幸,但我覺得自己受不起。”
管嚴煥朝信不信,他總不至于攤開來說,因為太像你了上輩子倒血黴,這輩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怎樣都得自己成全自己一回。
嚴煥朝沒當回事,他擡手将方沐風的劉海撩開,露出烏黑有神的眼睛,徐徐道:“高林遠覺得你有想法有天賦有備而來,長得好看還難得有一雙有故事的眼,美中不足是對角色情緒渲染過分積極,但這都是可以調整的。”
方沐風追問:“那他覺得我哪裏像你?”
“騙你的,”嚴煥朝一直看着他,眼睛海一般的深,“你很抗拒像我這件事?”
方沐風自知這種抗拒是明顯了點,搞不好會因此得罪喜怒難測的嚴大影帝。要知道上位者或多或少都是自戀的,特別是明星這樣被捧上天、自帶無限光環的物種。
他一邊斟酌用詞,一邊說:“倒也不是,旁人怎麽想我無法左右,不過我更希望我得到的一切是因為我自己,而不是因為像誰。”
嚴煥朝說:“那你已經做到了,你用自己的表演打動了高林遠,利家平對你也很有好感。”
他看過來的目光有種讓人篤信的力量,方沐風心髒不由得顫了顫,大抵是為這句話而動容。
左拐右轉了近一小時車程,窗外景色逐漸荒涼,人煙稀少,入目是大片樹林、冒出新綠的農田,偶爾見一兩間草棚磚屋。小路狹窄車開不進去,下車後沿着彎曲小路下去,穿過一小片綠林,遮掩在蒼翠之中的是一個別致的農家小院。
方沐風談不上多驚訝,車程近一半的時候他就認出了這是去哪兒的路,畢竟之前來過。
趙清一将他們送到庭院門口,就先行離開了,只剩下他和嚴煥朝。
門前種着一大叢山茶花,紅的、粉的、白的,紛亂蓬勃,院子裏的杏花向牆外舒展枝幹,雲霞般的花在枝頭傲然盛放。初春徐風一吹,不知何處的清脆風鈴聲響,飄飄灑灑紛紛揚揚,下一場杏花雨。
嚴煥朝打開庭院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方沐風走進庭院,眼前霎時就熱鬧起來,闊闊落落的院子全是別致的細節。藤蔓如瀑布自四周圍牆傾瀉而下,綠意濃濃。前世來的時候恰好碰上黃木香花期,在門外即見整個小院被濃郁的花香和成團成簇的花朵擁抱,放眼望去是一大片淡淡的奶油黃中點綴細翠,極具詩意。
院子裏外種上了杏花、薔薇、銀杏、核桃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果樹,花草樹木到處皆是,掩映着石頭鋪成的小路。角落處開墾了農田和小塘,蔬菜長得正好,小塘流水潺潺,自給自足、自娛自樂。屋檐下吊着風鈴迎風奏樂,不時有鳥兒駐足跟着合唱,小院一側架了一個梯子,晴好的夜裏可以爬到屋檐上數星星。
到處一派生機盎然,看得出庭院的主人傾注不少心思在此,是個靈巧有趣而酷愛獨處的人。
猶記得跟這座小院初見,方沐風印象深刻,如今隔世再來,也是越看越歡喜。
置身其中,他心情大好,笑起來比粉白杏花還明亮三分:“你說吃飯,就是在這裏?”
美人走入美景之中,樂上眉梢,而造就這番美景的嚴煥朝則在欣賞美人,他臉上那點笑意更深了:“喜歡嗎?”
方沐風滿目鮮活與靈動,情不自禁道:“我挺喜歡的。”
卻沒見嚴煥朝此刻眼裏僅他一人,也道:“我也挺喜歡的。”
前世方沐風要為嚴景山息影,做出這個決定,他一意孤行又無怨無悔。
成珉拗不過他,作為攝影師的最後一個請求是給他留下幾張照片。
方沐風笑道:“留什麽照片我又不是要死了,以後還有機會見面啊。”
成珉平日都不太正經,這會兒卻鮮少地板起了臉。
方沐風能感受他眼神裏的惆悵、惋惜或許還有同情,那目光烤得他渾身發燙,心頭突突地跳。
“真正的你不在嚴景山的愛裏,應該在戲裏,”成珉嘆了一口氣,“當你為他放棄演戲,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方沐風沉浸在自以為的愛裏,不以為然。
一個晴好的日子裏,方沐風準時赴約,成珉說找了一處美景作背景,是一個朋友的住處。他開車到處摸加逮着村民問路,好半天才找到這院子。
敲門無人應,成珉在電話裏說還堵車堵在半路,讓他直接進去就好了。方沐風覺得貿貿然闖進去會冒犯院子的主人,沒想卻惹來成珉一陣爽朗大笑,他說:“放心,你做什麽他都不會生氣。”
方沐風半信半疑地推門而入,一眼就被引去了所有注意力,坐在小塘邊的石頭上愣了神,望着圍牆上燦若錦繡的花兒,放空自己。
他不知道那花叫什麽名字,就是願意這樣盯着看。
“那叫黃木香,木香花的變種,花語是……”
醇厚如酒的聲音突然自背後響起,方沐風着實吓了一跳,電光火石一剎那,身體往後一倒竟掉進小塘裏。
小塘實際比看着深,方沐風撲騰幾下衣服濕了大半。春季雖至,清晨的山村卻晝夜溫差大,水涼,他凍得瑟瑟發抖,抖得連面前的人也看不太真切。
他尚未緩過神來,坐在水裏,擡頭仰望。
來人正是嚴煥朝,很久之前他們有過幾面之緣。
一張英俊的臉在眼前逐漸放大,方沐風僵住不動,直到對方将他從水裏拉起來,醇厚好聽的聲音近在咫尺:“……我是你的俘虜。”
方沐風仍舊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嗯”了一聲。
兩人靠得很近,他的手還被緊緊握住,初春清晨的涼意、陌生男人的體溫,在此中互送互滲。
嚴煥朝似笑非笑,一雙深海般的眼睛直直看過來,目光叫人有點兒接不住。
良久,他才接上自己的話:“我說,木香花的花語。”
方沐風明白是自己失禮,臉唰一下就紅了。
換上幹淨衣物,方沐風有些不安地打電話給成珉,他是萬萬想不到成珉所說的朋友會是嚴煥朝。
那家夥估計還在開車,鈴聲響盡了也沒接。
從浴室出來,人不在,方沐走動幾步,四處張望。對比屋外盎然生趣,屋內色調整體偏淡、設計極簡,勝在三面有窗,正好的陽光鋪天蓋地而來,照得人心明眼亮。
方沐風游走的目光最終停了客廳白牆上的一幅國畫上,他走近,在畫前駐足。
筆墨揮灑奔放、蒼勁有力,雄鷹眼神敏銳、雙爪尖利,似要揮動寬大的翅膀搏擊長空,剛健強悍之态躍然紙上,志在千裏、雄闊豪放之氣勢将觀者統統淹沒。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這幅畫看,以至于嚴煥朝向自己走近也沒有一絲察覺。
“喜歡這幅畫?”
方沐風乍醒,下意識點頭認了。
嚴煥朝笑了一笑,又問:“知道是誰畫的?”
方沐風特意回頭又看,畫上并無署名,他搖頭,然後借用一位作家的話回答:“覺得雞蛋好吃,也不一定要知道下蛋的母雞。”
嚴煥朝當即爽朗大笑,美人歡暢,好聽,也好看。
那趟“誤闖”嚴煥朝的私人庭院半個月後,方沐風收到一份來自他的禮物,即是這幅讓方沐風着迷的畫,此外還有一張半裸的人像素描,正是方沐風本人。
那一天,成珉拿相機攝下他,嚴煥朝在一旁閑閑地欣賞,沒想回頭就給他畫了這麽一幅人物素描。
嚴家叔叔還真是個奇怪的人,那時候方沐風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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