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垂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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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一世,再與這幅“雄鷹展翅”面對面,方沐風同樣心跳如鼓,只是心境卻大有不同。
前世心躁是因為對自由和實現自我仍心存一份期待與不舍,卻又不得已為所謂的愛割舍,而今生是因為躍躍欲試,忍不住揮動翅膀與勁風一較高下。
這是嚴煥朝二十多歲揮墨而作,那時候他風頭無兩,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之時。
方沐風不曾想這會是嚴煥朝的手筆,如果不是成珉後來告訴他。嚴大影帝不愛沽名釣譽,哪怕對園藝、繪畫審美頗高且技藝一流也不曾對外宣揚,當時候方沐風不知情也正常。
“就因為一句喜歡就把畫送你,他對你倒好。這幅畫他藏了快十年,是他二十幾歲時候畫的,以後的作品很難再找到這幅濃烈又雄渾的感覺,我幾次讨要過沒要到手。”成珉拿開玩笑的口吻如是說。
方沐風也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嚴煥朝為何會将這幅意義重大的畫,贈與他一個尚且陌生的人。
成珉有收藏名畫的愛好很多年了,瞧着對這幅畫似乎心心念念許久,方沐風思索幾秒,說:“君子不奪人所好,要不我私下轉給你?”
“別,”成珉連忙擺擺手拒絕,“他要是知道,鐵定會把這幅畫收回去,而且絕對不會再送給任何人了。”
方沐風一臉迷惑。
成珉面露無奈之色,解釋道:“煥朝這人有點兒奇怪的偏執,喜歡追求所謂的唯一,這幅畫他只會送給一個人,而且只送一次。比如你這次要是推掉後再問他要,他就不願意再給了。”
“喜歡這幅畫?”這一世的嚴煥朝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方沐風從綿長的記憶中抽身,轉臉看他,想了想,試探道:“嚴老師願意割愛?”
他心血來潮,突然想知道嚴煥朝這次會怎麽回答。
嚴煥朝微眯着眼睛注視方沐風,似是深思熟慮,過了會兒卻淺笑着搖了搖頭。
方沐風一時間沒掩飾住臉上的訝異之色,明明上輩子這人很慷慨地将這幅畫送贈與他。
“這幅已經送出去,不能再贈,”嚴煥朝笑顏格外柔和,他朝方沐風走近,擡手輕輕摟住他的腰,溫柔的笑染上幾分暧昧氣息,“不過你難得主動開口,可以要點別的。”
今世跟說好的不一樣,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口要走這幅寶貝,但送了人畫卻還留在嚴煥朝家裏,這也說不過去。搞不好是這輩子的嚴煥朝變摳,或者一念之差就不舍得送了。
要不到最想要的,其他都是退而求其次,方沐風心裏又不解又不悅。
嚴煥朝察覺到方沐風在他眼皮子底下走神,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不開心?”
方沐風将雜七雜八的想法置之腦後,坦然道:“不是,老師不願送,那我沒什麽想要的。”
嚴煥朝說:“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給你再畫別的。”
方沐風心裏情緒還是沒消化完全,不假思索道:“要給我畫一幅人像素描?”
這話一出他就意識是自己說漏嘴了,倒不是顧忌對方能察覺到什麽,重生這檔事太玄幻了誰會往這方面去想,就怕會唐突了此刻不知情的嚴煥朝。
嚴煥朝當即皺了皺眉,目光變得奇怪起來,罕見的出現了點波瀾變化。
方沐風坦蕩蕩地報以回視,裝出一概不知的樣子,說:“嚴老師這不是說能給我畫別的嗎?”
嚴煥朝目光裏那點波瀾緩緩平複,片刻後勾起了嘴角,沒說送也沒說不送。
方沐風也沒在意,不過是他給自己找補随便說的而已。
說是來吃飯,菜在院子地裏随便摘,肉呢就要自己出去尋了。嚴煥朝從工具房翻出用舊了的魚竿,對方沐風伸出手,笑道:“大明星不介意陪我去釣釣魚?”
比他更大的明星可是在這種返璞歸真的生活中悠然自得,方沐風當然不介意。
在他記憶裏,這不是他倆頭一回去釣魚了。那天等成珉等得百無聊賴,嚴煥朝也邀請他到河邊釣魚,可惜他為了赴約起早了,困得很,手裏攥着魚竿,人卻打瞌睡,沒想到睡醒後發現自己正靠着嚴大影帝的肩膀。
二度成行,嚴煥朝還是那個嚴煥朝,方沐風卻并非當初的方沐風了。
他跟在嚴煥朝身後,沿着彎曲難行的山路,越過一小片樹林,十幾分鐘腳程後眼前突然豁然開朗,終于來到了河邊。
大概是來到野外視野開闊空氣清新,人的心胸也跟着亮堂了,這一路上方沐風逮着什麽都要好奇一番,問東問西。嚴煥朝都一一耐心回答,有時候甚至反過來告訴他某些植物的名字及習性,還給他指出燕子窩在哪。
看見有路過的村民跟嚴煥朝打招呼,方沐風問他,他們不認識你?
“有的認識,大概知道我是個演戲的,”嚴煥盛語氣淡然,“我沒拍過電視劇,也不上節目不上新聞,國民度不高,沒到家喻戶曉的程度。”
方沐風還是有疑問:“不擔心記者找到這兒來?”
“來過,以前時不時會有。”嚴煥朝在河邊一邊眺望對岸,一邊蹲着整理魚竿和魚餌。
“後來呢?”
嚴煥朝将其中一把魚竿遞給方沐風,笑了笑:“我請他們吃了頓午飯,帶他們看院子的花草樹木。跟他們說想怎麽寫怎麽拍都行,反正都報不出去。”
這下方沐風就明白了,敢情嚴大影帝是先給一顆甜棗再打一巴掌的做派,先是親切地招呼他們吃頓家常便飯,回頭就動用資源給封鎖任何可能流出的消息。一如他本人,看似文質彬彬又平易近人,實則如同這院子,遠離人煙自有天地。
“專心點,”方沐風不過分了分神,嚴煥朝已經貼身靠近他,伸手跟他一起握住魚竿,問,“會釣魚嗎?”
方沐風依稀記得當年嚴煥朝怎麽手把手教他的,不難也不易,只可惜他那天打瞌睡,才導致了最終空手而歸。
“就是個熟能生巧且講運氣的活,”作為新手的他卻不知道哪裏來的信心,“打個賭?”
嚴煥朝松開了手,饒有興趣地看着他:“賭什麽?”
最新近想要的便是那幅畫了,方沐風提出來:“要是我比你先釣到魚,把那幅雄鷹圖送我?”
嚴煥朝低笑:“有那麽喜歡?”
方沐風覺得直接承認可能被視作谄媚示好之舉,于是說:“得不到,所以更想得到。”
見嚴煥朝不置可否,他又說:“說是送人可是畫不還在你這,嚴老師是不想送我才這樣說的吧。”
方沐風本不想這般胡攪蠻纏讨人嫌,可這話一不小心用力猛了,自己回頭一尋思,聽着倒更像親昵撒嬌。
“這麽一說,反倒是我不對了。”嚴煥朝垂眸看他,眼底笑意更深,話聽着像責怪,卻沒表現出任何不悅。
方沐風也知道不能只索取又不給予,适當補一句:“要是我輸了,你也可以提要求。”
嚴煥朝微微一勾嘴角,似是起了興趣:“讓我給你畫一幅肖像。”
方沐風一愣,這算什麽要求,誰知嚴煥朝頓了頓,說:“全裸的。”
方沐風挑了挑眉,沒多猶豫便應下:“好,一言為定。”
今天難得如此識好歹,明知前有圈套也照樣大搖大擺地踏進來,全因為他知道這陷阱他不進也得進,現在不進遲早也要進。
既然逃不過,不如欣然接受。
他跟嚴煥朝這筆賬算起來,虧的怎麽都不會是他。
深山野嶺四下無人,滿目郁郁蔥蔥,他們選好釣位後抛開魚線,便各自坐在折疊凳上專心垂釣,誰也沒說話。
初春尚有點兒涼意,溫度剛剛好,方沐風呼吸新鮮空氣,眼睛只盯着浮漂随波一沉一浮,安靜坐等大魚上鈎。這些天為演戲在情緒裏翻來覆去的一顆心也随之逐漸沉澱下來,雜念也漸而消失。
既不知道會不會上鈎,也猜不到何時上鈎,釣魚這項活動最吸引人之處就在于這份不确定性。
大約過了個把小時,漂開始慢慢上下浮動,方沐風眼前一亮,嚴煥朝也有所察覺,看了過來。
魚來了,方沐風隐約記得要沉住氣,等魚漂直線下沉方才可以收線抓魚。
兩三分鐘後,浮漂一股突然的力量拽進水裏,方沐風趕緊起身提竿,與之開始進行角力。你來我往好一番,一條體積不小的魚終于被拉出水。他頓時興奮得忘乎所以,朝嚴煥朝那邊大喊:“我釣到了!”
然而,趁着方沐風提前慶祝的空檔,那魚快拉到岸邊的時候撲騰幾下,竟然脫鈎跳進水裏,跑了。
嚴煥朝全程作壁上觀,也不趕緊拿起旁邊的舀魚網,配合着方沐風抓住它放魚籠裏。
“這叫,大意失荊州,”嚴大影帝不幫忙就算了,還要說句風涼話助興,擡手在方沐風後腦勺拍了一下,“可惜了,但也活該。”
眼睜睜看着快到手的勝利化為泡影,偏偏身旁還有個看好戲的家夥,方沐風悶着一肚子氣,反擊道:“那也是我贏了,我們賭的是誰先釣到魚,現在是我釣到了。”
嚴煥朝笑了:“魚呢?”
方沐風勢要耍賴到底,一本正經地說:“放生了。”
天往死裏藍着,陽光正好,飛揚的細微塵埃也清晰可見,更将眼前的人照得裏外邊角都明亮晃眼。面容俊美,皮膚通透,目光如炬燃得人心亂,叫人感嘆青春少艾可真好。就連如今坦蕩蕩地睜眼說瞎話加賴死不認賬,也是可愛至極。
嚴煥朝細細端詳方沐風的臉,走近幾步,伸手握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臉往自己方向拉近。
方沐風由着他來,沒反抗,只揚起臉回視嚴煥朝。他察覺到對方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平日裏嚴煥朝看他不是眼帶戲谑就是叫人辨不清真假的溫柔,可此刻的眼神卻飽含更深的情感。
少間,那點情緒又消弭在眼眸深處,嚴煥朝嘴角牽動,輕聲說:“是個美人。”
沒想到會得到這麽一句誇,方沐風不是沒被說過長得好看,但被嚴煥朝這麽認真的誇贊竟有些不自在。可這種局促也沒維持多久,因為嚴煥朝接着說了一句:“可惜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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