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國子監每日都會舉行升堂典禮,所有學子都站在靈臺前。學官、祭酒或是監丞等人就會在上頭警訓,或是通報學院的最新消息。
今日,學官通報上個月的考試成績。國子監每月一次小考,三月一次大考,大考也算是季考。上個月正好是季考,因此成績如何,衆人格外關注。
每次季考結束,學官都會将考得甲等的學子名字念出來。這會兒,一個矮胖的學官手裏展開一張名冊,正挨個地念學堂和名字。
顏婧兒預估自己興許是乙等,所以沒怎麽關心,她正在聽褚琬低聲說這幾日學堂發生的趣事呢。
因此,當突然有人目光朝她們這邊看來,她還頗是緊張,以為兩人悄悄說話被監丞發現了,她立即站直。
而後,旁邊有個女學子低聲提醒道:“顏婧兒,适才學官在念你的名字,你考甲等啦。”
“天吶,”褚琬驚了:“你才來沒多久就考得甲等,太厲害了。”
許是周圍衆人跟褚琬一樣的想法,他們眼中也或多或少流露出詫異和羨慕的目光。而這些目光中又夾雜着幾道嫉妒之意。
顏婧兒轉頭去尋,果真看見第三排的許慧姝和姜钰在看她。她們旁邊還站着個瘦高的姑娘,嫉妒的目光流露得格外明顯。
“哦,那個就是孟曉月。”褚琬說:“她病好了,昨日剛回來的。”
顏婧兒點頭,轉身專注看向靈臺。過了會兒,投在她身上的那些目光漸漸散去,她內心也忍不住高興起來。
今日早上顧景塵還問她學業來着,彼時她覺得自己考得不好羞于說出口。但現在得了甲等,那是不是可以去跟他說了?
當然,她心底也清楚,這個甲等有運氣的成分。因為上個月是考策論,而她曾在家中聽哥哥講解過。彼時大哥哥備考科舉,尤擅策論,所以聽得多了,她也懂些。若是考其他的,恐怕自己未必能得甲等。
但也不妨礙她高興就是了。
典禮結束,褚琬跟顏婧兒走回學堂,邊聊起這次考試的事。
“我得了乙等,”褚琬說:“不過也是預料之中,策論我是不大會的,已經很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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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婧兒鼓勵她:“像你這樣聰明的人,說不定下次可以考甲等。”
“真的?”褚琬笑起來,兩個梨渦很可愛,她頗是相信顏婧兒的話:“若是我得了甲等,就送你張帕子,我自己繡的。”
“……”
可以拒絕嗎?
褚琬是個聰明的姑娘沒錯,但也只限于學業上,女紅是真的一點也不通的。但她最近不知怎麽的突然對繡帕子感興趣,好幾次來請教顏婧兒。顏婧兒瞅了眼那粗犷的針腳,一時都不知該從何指教起。
兩人走進西三堂,褚琬說去一趟恭房,然後顏婧兒自己沿着回廊走。
遠遠地,她看見段潇暮走過來。
這人也不知到底做了何等驚天泣鬼神的壞事,惹得過路的學子們紛紛散開,像是怕他似的。
顏婧兒也有點憷,尤其是當他的腳步像是朝自己走來時,她就更慫了。
人還未到跟前,她就低頭裝鹌鹑。
“小師妹!”
段潇暮的聲音清朗得很,也欠揍得很。他緩緩靠近:“小師妹一個人?”
他靠近一步,顏婧兒就後退一步。
“師、師兄要做什麽?”
“你猜。”他懶懶散散的,說出口的話也好不正經。
直到顏婧兒身後抵着柱子,退無可退,她才硬着頭皮道:“我猜不着。”
“唔…也沒什麽,”段潇暮說:“有件事想請小師妹幫忙。”
他下巴精致白皙,微微上昂,配着他總是對什麽事情都不屑一顧的模樣,說這話時不像請人幫忙,倒像是大發慈悲。
“什麽事?”顏婧兒問。
“聽說你考了甲等?”
“嗯。”
“小師妹厲害啊,”段潇暮很沒誠意地誇獎,而後又道:“既如此,小師妹幫我抄課業如何?”
“這如何使得?”顏婧兒趕緊搖頭,鹌鹑也不裝了,認真道:“學官得知了要罰的。”
“啧…”段潇暮眼尾一挑:“怕師兄連累你?”
顏婧兒沒吭聲,但意思很明顯——就是挺怕。
段潇暮倏地笑了下,不以為意道:“怕什麽?師兄罩着你。”
我才不信你呢,顏婧兒心想,你自己都是經常出入繩愆廳的人。
“考慮得怎麽樣?”段潇暮問:“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最适合幫我抄課業,其他人想抄還沒機會呢。”
“……”
多謝您看重!
“不行的,”顏婧兒說:“一來我課業也很緊張,不得閑。二來…”
“什麽?”
“你們正義堂的課業跟我們崇志堂的不一樣,我做不來的。”
衆所周知,正義堂的學子都是留級監生,學業差成屎。顏婧兒說這句話只是單純覺得課業不一樣,但聽在段潇暮耳中就不是這麽個意思了。
他默了片刻,心情有一丢丢複雜,沒想到有一天被新來的小師妹鄙視了。
“可以啊,”他似笑非笑的:“小師妹藝高人膽大。”
“不過小爺我今天就把話擱這,”他說:“這課業你抄定了,午時下學來正義堂找我拿書。”
丢下這句話,段潇暮就吊兒郎當走了。
因為有這麽短暫‘相處’的一幕,衆人看顏婧兒的眼神都變得欽佩起來。段潇暮那個小閻王也敢拒絕,顏婧兒,真英雄也!
顏婧兒想哭。
褚琬也得知了段潇暮讓她抄課業的事,說道:“算了,我幫你一起抄,午時我跟你去拿書就是。”
顏婧兒點頭,只能這樣了。
午時,兩人到正義堂,段潇暮不在,是他的小跟班将課業交給顏婧兒的。
顏婧兒跟褚琬吃過飯後,就抱着書回了號舍。
不過今日事情比較多,她從櫃子裏收拾了兩件衣裳出來洗。
褚琬說:“何須着急,睡過午覺再洗也成的。”
“趁今日天氣好,我早點洗了晾幹。”顏婧兒抱着銅盆出門。
她來到水井旁,打了半桶水上來,先将衣裳泡一會兒,然後自己坐在矮凳上發愣。
今日才初六,離十五休沐還有好多天呢。顧景塵今天問成績,他應該也挺想知道吧?畢竟他送自己來國子監讀書,肯定也希望自己成績優異。況且國子監祭酒又是他的好友,自己學業出色,他也有顏面呢。
唉,真想快些到休沐。
過了會兒,開始洗衣裳。井水冰冰涼涼的,卻并不凍手,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反而令人心情愉悅。
“哎,這是誰啊?在這洗衣裳。”
這時,院門口進來三人,其中說話這人正是今早才見過的孟曉月。
她朝顏婧兒走近幾步,神色頗是嫌棄:“我們號舍什麽時候來了個鄉下丫頭?”
顏婧兒從外地來,且寄居在京城親戚家,這事許多人都知曉。孟曉月昨日回國子監時也聽好姐妹姜钰講了。
說這顏婧兒就是個寄人籬下的鄉下丫頭,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進的國子監。
來國子監的人都是什麽人?
一種是為求學來的,一種是為日後入仕做官來的。
還有一種,就像孟曉月這般,本身有點真才實學,就被家中送進來鍍金的。這裏頭還打着另一層算盤——若是運氣好在國子監能結識幾個貴人,那将來就大有造化。
孟曉月自己本身只是個五品通政司參議之女,她費盡心思巴結宣寧侯府的姜钰,還有許慧姝。尤其是得知許慧姝還是段潇暮的表妹,有這層關系在裏頭,那她若是跟段潇暮也結識,豈不是造化更大了?
段潇暮可是信國公府的世子,姑母還是宮裏的賢貴妃,這等人物,連她父親都巴結不到,但她眼看就快要成功。因此,在許多事上,只要許慧姝和姜钰需要,她便盡量去做。
昨日聽姜钰說這個顏婧兒,言辭中頗是不喜,那她就索性欺負欺負,讨她們個歡心。
“說話啊,莫不是個啞巴?”
顏婧兒兀自搓洗衣裳,當沒聽見。
“鄉下來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這話是說給許慧姝聽的,誰都知道許慧姝喜歡段潇暮,而這個顏婧兒才進國子監沒多久,就跟段潇暮搭上了,實在是令人不服氣得很。
顏婧兒擰幹衣裳,将銅盆裏的水倒掉。水躺在地上,速度有些快,差點就要沾到孟曉月的衣擺。
“哎呀!”孟曉月趕緊跳開,氣急敗壞道:“你實在粗鄙!”
顏婧兒也不搭理,抱着盆徑直回屋內。門關上,還能聽見外頭孟曉月的聲音。
“慧姝你也看見了,那人是個傻子吧?”
“一聲不吭的,實在無趣。”
國子監門口的成賢街是一條極其熱鬧的街道。這裏不僅有酒肆、客棧、茶樓,還密集地分布了許多書肆和文墨鋪子。
褚琬最喜歡的毛筆被碩鼠啃了,她心疼得很,當天下學,就拉着顏婧兒出來幫她選兩只筆。
顏婧兒還從未逛過外頭的街道,欣然同意,兩人各自揣了幾兩碎銀,打算在食鋪裏吃完晚飯再回去。
她們先是去逛了文墨鋪子,買了筆和墨條,然後就近選一家食鋪吃飯。
這家食鋪是專做面食的,手擀面、雞蛋面、饸烙面、拉面、冷面等等,再撒一把嗆油的辣椒,別提多香了。
顏婧兒沒吃過這樣的,但看旁的座位有許多國子監學子挽着袖子吃得不亦樂乎,她也很心動。
等面的間隙,顏婧兒百無聊賴地看路邊行人。
忽地,她看見個熟悉身影走進對面酒樓,下意識地起身。
“怎麽了?”褚琬問。
“我好像看見熟人了。”顏婧兒說。
也不知為何,她居然有些激動,但自己也搞不清楚激動什麽。
“我過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她跑出鋪子,但想到什麽,又很快跑回來背上書箱。
顧景塵今日着了身鴉青色素面刻絲直裰,受好友蘇雲平所邀來此吃飯。
蘇雲平是國子監祭酒,平日應酬都習慣在這家酒樓,因此在這裏有一間專屬的雅間。
顧景塵到的時候,小厮說蘇雲平适才遇到同僚,去談幾句,讓他稍等片刻。
雅間裏的小爐上已經煮好茶,茶香四溢。顧景塵坐下,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了一杯,心裏倒是還想着未完的政事。
茶才品了兩口,門口就傳來一道軟糯清亮的聲音。
“我是顧大人的妹妹,他在裏頭?”
小厮是蘇雲平的小厮,并不認得來人,且從未聽說顧大人有妹妹。便以為是哪裏來攀關系的,說道:“姑娘請速速離開,莫要在此搗亂。”
“我真的是……”
“姑娘若再胡攪……”
顧景塵放下茶盞:“讓她進來。”
下一刻,門打開,顏婧兒出現在門口。
她一身交領國子監青衿,梳着雙丫髻,臉上還帶着點喜色,嬌嬌俏俏地站在那裏。
平日只在府上見到的人,驟然在這樣的煙火地方相見,頗有些平易近人。
顏婧兒是這麽覺得的,還以為像顧景塵這樣日理萬機的人,不會來酒樓這種地方吃飯呢。
“一個人?”顧景塵問。
顏婧兒搖頭,擡腳跨進門檻,福了福身:“跟同窗一起來的。”
“出來做什麽?”
“我們出來買筆,然後決定在外頭吃飯再回去。”顏婧兒說:“适才看見大人身影,所以就過來見禮。”
“嗯。”顧景塵交待:“吃完飯就早些回。”
顏婧兒點頭,而後輕咳了聲,自以為很自然地提起話題:“大人,我考試成績知曉了。”
在外面的顧景塵跟在相府的不一樣,似乎格外放松。他此刻略顯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目光微微散漫。
他睇顏婧兒一眼,從容問道:“幾等?”
“甲等呢。”
顏婧兒語氣帶着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歡快,甚至還有那麽一絲驕傲在裏頭。
顧景塵聽了,勾了下唇:“拿來我看看。”
“看什麽?”
“你的策論。”
“大人怎知我們考策論?”顏婧兒驚訝,轉而想到國子監祭酒是他好友,興許他早就得知自己成績了。
而今天她特地跑過來禀報成績,這舉動怎麽看都怎麽顯得有點幼稚。
顏婧兒臉頰微紅,但還是從書箱裏取出策論遞過去。
顧景塵接過。
許是他在看什麽東西時都很專注,因此,臉上的神色自然而然轉變成了嚴肅,帶着點夫子檢查課業的意味。
顏婧兒漸漸的就有點緊張起來。
很快,他看完了,開口評價道:“還算中規中矩。”
他示意顏婧兒坐下。
顏婧兒尋了就近的椅子坐,也不敢坐他對面,手規規矩矩擺放在膝蓋上。
“文章寫了許多對策,但分析略為不足。”
“策論在于說理,而說理勢必要有據。”
“據從何來?”他問。
也不知怎麽的,顏婧兒心情沒有來時那麽美妙了。
“據從分析中來。”他也不需要顏婧兒回答,自顧道:“分析愈透徹,方顯對策之精準。”
“…哦。”顏婧兒垂頭。
“另外,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顧景塵顯然沒看見顏婧兒的神色,又或許看見了他沒想太多。
他繼續道:“理據分析不能浮于表面,需多留意日常。平生積累夠多,寫策論便可做到‘人無我有,人有我優’的地步。”
顏婧兒繼續點頭,心裏那點歡喜猶如落入湖面的水滴,蕩起幾道漣漪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懂了?”顧景塵問。
“懂了。”
“那你說一遍。”
“……”
顏婧兒都有點後悔來找他了。她繼續低垂着頭,有點委屈還有點生氣。
于是,生硬地将适才顧景塵的話複述了一遍。
顧景塵颔首,但随之也察覺了顏婧兒的不對勁。
“你…”他不大确定地問:“考甲等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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