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是有骨氣,”沈春眠笑了笑,而後緩緩收回了那兩根探出去的指,“但師弟也要看清局勢,這兒是離恨教,不是你們青雲派。”
“把你那不合時宜的骨氣收一收,你那兩位親爹眼下還自顧不暇,就別指望他們來救你了。”
他刻意在“兩位親爹”這四個字上咬了重音,想看看他聽了這話會是什麽反應。
果不其然,沈溫如在聽完他後頭那句後,面色變得愈發難看了起來,緊接着,他像是忽然喘不上來氣般,呼氣時還伴着輕微的咝咝聲。
他狠聲道:“你、憑什麽……你……”
沈春眠的目光稍稍一滞。
這是……犯哮喘了?
沈春眠下意識俯身伸手,想将他從地上攙起來。
“滾開……”沈溫如拍開他的手,口中吐出兩個有氣無力的音節來。
沈春眠并不理會他的言語,依然态度強硬地将他從磚石地面上半摟半抱地拽了起來。
沈溫如的身上不見幾兩肉,乍一摟上去,能摸到他身上突起的肋條,他脆弱得宛如一張薄薄的紙片,沈春眠抱着他的時候,有種自己稍一用勁便能将他撕碎的錯覺。
他大半身的重量幾乎都挂在沈春眠的身上,沈春眠根本不敢亂用內力,唯恐手一重,就能提前送他上路。
沈春眠小心翼翼地将他攬入懷中,這才發現他渾身上下現下竟無一處不是滾燙的,後背上的薄裳裏衣被汗浸濕了一大片。
“沈春……”沈溫如正要開口說話,卻忽而嗆住了,無力地伏在他肩頭咳嗽了幾聲,接着便嘔了沈春眠半肩膀的血。
沈春眠立即偏頭,在看清那潤濕他肩頭的液體是鮮紅色的時候,他一時說是驚呆了也不為過。
他其實很知道沈溫如拿的是病弱人設,但這和親眼見到他把血吐在自己身上,還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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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能諷我的身世,”沈溫如即便吐了血,也要咬牙堅持道,“只有你沈春眠不配。”
沈春眠輕輕将他放在床榻上,卻不料趁着他俯身時,沈溫如卻忽然捉住了他的衣襟,沈春眠猝不及防地被他往下一拉。
一時間,兩人鼻尖相撞,幾乎都要吻上了。
沈春眠:!
他心說不愧是主角,人都病成這樣了,還有這樣大的力道,就是動作能不能不要這麽粗魯?
若是沈溫如的意識眼下還清醒着,他想必便會發現,沈春眠看向他的眼神躲閃、目光慌亂,怎麽看都不會是那位淫人無數的離恨教教主此時該顯露出的神态。
“憑什麽本座不配?”沈春眠撐起身子,盡量讓自己離他遠些,可離得太遠了又恐怕沒氣勢,故而為了最佳的表演效果,他便只得先保持着這樣一個不尴不尬的姿勢。
“再說配與不配,又豈是你能說得算的?”沈春眠冷聲問。
不等他答話,沈春眠便用術法托起落在地上的那只錦袋,從裏頭取出一顆聚靈丹,而後只手捏開沈溫如的嘴,将其塞入他口中。
“吞了。”他命令道。
沈溫如下意識咬着牙,不肯吞下。
沈春眠擡起他的下巴,逼他咽下:“這是聚靈丹,不是什麽毒藥,若本座想要你死,只需一掌便可送你去見閻王,何須這樣麻煩?你若不想死,便學乖些。”
沈溫如這才将那丹藥和着血水一起咽了,這顆聚靈丹乃是特等靈藥,他才剛吞下去不久,便覺得渾身經脈像是被靈氣滌蕩了一遍,呼吸也漸漸順暢了起來。
口中濃重的血腥味令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沈溫如借着那一室長明燈的燭光望向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你也曾是他們的孩子,”沈溫如別過臉,緩聲道,“若不是阿爹将你從野獸嘴邊救下,教主早就沒命了,你自小在青雲派中長大,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若你有難,派中誰人對你不是傾囊相助?”
他頓了頓,又道:“誰都有資格怨怪他們,可只有你沒有這個資格。”
“本座就是恩将仇報又如何?”沈春眠起身冷笑道,“若不是沈弦驚意外将你遺失,他也不會将本座撿回教中,別冠冕堂皇地說什麽恩情,憑什麽本座就要成為你的替身?憑什麽本座要作為遺失了你的補憾而活着?你喜歡這樣的人生?你會感激這樣的人生嗎?”
這段話正是原著中反派的臺詞之一,也正是他的心裏話。
摧毀他的并不僅僅只有在沈溫如被接回青雲派後,他自以為的親人和朋友們對待他的冷漠,還因為他發現,自己敬愛了這麽多年的阿爹和師尊,原來只不過是将他當成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他是不被期待的一個孩子。
原著中反派的性子偏執而極端,這之後越是想起從前他們對自己的好、對自己的寵愛,他就越要瘋。
因為他無法接受這一切只不過是他們對另一個人的補償,原來“被愛着”不過只是他可笑的幻覺,原來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從別人那裏偷來的,原來他才是那個最多餘的人。
“本座恨不得那日就死在野獸腹中,”沈春眠道,“如此也早入了輪回,說不定下一世父母雙全……”
也有人會真的愛他。
沈溫如沒應聲,兩人之間頓時又沉默了下來。
“早點休息吧,”沈春眠下了床,而後緩步向門外走去,臨踏出門前他輕聲,“等養好了傷,本座便放你下山,也算償了因果,往後再不欠他們什麽了。”
他踏出門的那一刻,天邊閃過一道驚雷,沈春眠稍一擡頭,只見天際上空黑雲卷動,俨然是快要落雨了。
沈春眠方才那會是真的入戲了,差點沒能收回來。
原著中這段對話安排的很靠後,反派那時不知是玩膩了,還是終于良心發現,可惜在做下要将主角攻受兩人打包送回去的決定後的第二天,他便被那一步踏入化境的江逐風給活捉了。
他在冷風中走了幾步,回想了一番自己方才的演技,不禁感慨了一下,剛才那段要是能被攝像機給錄下來,怎麽說也得成為一個經典片段什麽的。
想到這裏,沈春眠忽然又察看了一下自己的人設值。
可這不看不知道,一看……他的人設值竟然已經飙到一百八了!
雖然這能間接證明,他剛才那場戲真的演得很炸,但是怎麽沒人來告訴他,原來這人設值是沒有上限的?
他還以為滿分就是一百呢。
而且既然他的人設值是沒有上限的,那那位還未出場的主角攻的黑化值呢?不會也是沒上限的吧?到時候一出場就來個一萬分,他到底要怎麽才能阻止他黑化啊!
不過往好處想,如果他能順利在主角攻出現之前,把沈溫如清清白白地送回去,那麽江逐風很可能就不會黑化。
只要努力把悲劇扼殺在搖籃裏,那就萬事大吉了。
正當他放空思緒地走在路上時,空中忽然落下了一滴雨,很有分量地砸在了他的肩頭。
沈春眠稍一偏頭,卻見視野忽地一黯,再一回頭,只見符樂撐了把描着符文的油紙傘,低頭喚了他一句:“教主,屬下……”
“屬下方才是一時失控,”他的臉頰微紅,看上去有幾分局促,“不是有意要頂撞您的,請您原諒符樂,您要打要罵,符樂都認了。”
沈春眠态度冷淡地接過傘:“知道就好。”
“再有下回,你就滾回外門去做苦役。”
符樂的指尖一抖,立即應道:“是。”
傘外雨勢漸大。
沈春眠原本便對這教中的地形不甚清楚,再加上眼下天黑落了雨,宮中的建築物朦胧起來,他就更找不着方向了。
偏那才剛被訓過的符樂礙着規矩,非要落後半步,害他只好在雨中漫無目的地亂走。
眼看再走下去雨都要停了,符樂這才試探着開口道:“教主,您要去雲妃那兒還是回寝殿?”
沈春眠下意識脫口問:“去他那兒做什麽?”
“雲公子方才挨了沈公子的一耳光,教主不罰沈公子便算了,總不好不去安慰安慰雲公子。他到底是前任教主留下的唯一血脈,教主怎麽也不好寒了教中老人們的心。”符樂道。
他若不提,沈春眠差點都忘了這茬了。
雲疏棠的身份很特殊,若不是他天生雜靈根,進階太慢,坐不穩這離恨教主的位子,那前任老教主怎麽也不會将這教主之位傳給一個正派的逆徒。
所以他無視其他男寵可以,但怎麽也不能冷待了這位。
若是他和雲疏棠鬧掰了,教中一大半的老人恐怕都要造反,到時候真鬧起來了,沈春眠也是吃不消的。
算了,還是得到雲疏棠那兒去走一趟。
“走吧,”沈春眠說,“去雲公子那兒。”
他話音剛落,天邊忽地又劈落了一道驚雷。
符樂應了一聲,而後提燈往他前頭走了一步,嘴裏還嘟囔着:“今日這雷打的可真邪門,別是什麽先天靈物躲在咱們離恨附近渡天劫吧……”
“而且這天雷怎麽越打越近了,”說到這裏,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忙回過頭問,“教主,上回我們請人推演您的天劫,說是還有半年……這麽算來,到今日應該還有三個月左右,可今日這雷……”
沈春眠也反應了過來。
不會吧,他這才剛來幾天啊,這就要被雷劈了?
對了,虛空中說的那句“劇情提前”,該不會是……讓他提前被雷劈吧?
不要啊!他都還沒準備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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