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沈春眠的腦子裏才剛冒出這個念頭,腳下便就很識相地折了回去。
在這後山陰坡上,叢林間高木危聳,幾乎遮天蔽日,只有擡目時偶爾能從枝葉的間隙中瞥見幾顆忽閃的星子,若非經驗豐富之人,便很容易在其間迷失方向。
沈春眠下意識伸手一模腰間,卻發現原本應該緊系在腰際的那只錦囊竟然不見了。
“……”也對,他上一身那套寶光璀璨的華服讓天雷給劈成了破布條,那一袋子符咒的下場想必也不會太好。
沈春眠抱着手臂,暗自一琢磨,覺得自己若是得空了,還是得去哪裏再順點符咒回來,畢竟那些符咒可比他自帶的技能好使多了。
失去外挂的沈春眠在林中碰了一鼻子灰,四下摸索了快一個時辰,這才終于尋到了人跡。
他放眼望去,只見靈文篆刻的赤色光線随着那條人工開鑿的小道蜿蜒而下,風中似乎還隐隐傳來了骊宮中的幾點零星的嬉笑聲。
沈春眠煞有其事地抖了抖衣裳上沾染的塵,而後悄沒生息地隐入了小道之間。
他打算先去骊宮裏瞧一瞧沈溫如眼下還在不在,倘若人還在,便就順道看看他身上的傷恢複的怎麽樣了。
原著中的反派與他一樣,先是昏了幾日,而後又憑借着美人們的“滋補”,只用了半月時光便養好了傷。
沈春眠估摸着時間,心想主角攻也是時候該來營救沈溫如了,畢竟方才在虛空之中,屬于他的黑化進度條已經亮了。
可令沈春眠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麽他的黑化程度會那麽嚴重呢?
難道說……他不僅沒能成功将沈溫如救走,并且還是受到了原著中的羞辱,也不應該啊,他都那麽放水了……
有着路旁的靈線指引,沈春眠很快便來到了骊宮。
沈春眠這些日子裏閉關養傷,沒有他的召見,這群男寵們也都閑出鳥來了,争風吃醋的操作都罷了工,四處可見美人們三五成群地坐在亭中賞月、品酒、推牌九。
大半夜的,這骊宮裏卻熱鬧得仿若鬧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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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眠悄然從他們身旁走過,在這些人當中,修為最高的也不過只是凝丹初期,沒人能覺察到沈春眠的氣息和存在。
他正欲悄然離開,卻忽的聽見某一桌男寵嬉笑着低聲念了句自己的名字。
任誰忽然聽見旁人在私下裏講自己的八卦,都很難克制住自己不留下來偷聽兩句,沈春眠如今雖然已是半仙之軀,可心卻仍是凡人之心,自然也不能免俗,故而下意識地便停下了腳步。
“你們都聽說了嗎?先前右護法精挑細選送進後山洞府中的那十位美人,教主竟一個也沒留,碰也不碰一下,便都清清白白地給退回來了!”
“怎麽說?難道咱們教主經了這次天罰,挑爐鼎的眼光比從前還高了?”
“你還不知道呢,”身邊那人笑着輕推了他一把,而後湊到他耳邊,可音量卻大的不像是在說悄悄話,“據那日被選中的人說,咱們教主當時,竟連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就将他們全趕了出來,你猜這是為何?”
那聽者立即搖了搖頭,又忙擠過去問:“哎,你就別吊人胃口了,再賣關子,當心我扯花了你的俏臉!”
另一人笑了笑,倒也不逗他了,忽地又煞有其事地板起一張臉道:“我聽說啊,是咱們教主的下半身,讓那天雷給劈懷啦!”
沈春眠與那些聽者一道愣住了:啊?
“這你聽不懂嗎?就是咱們教主叫這道天雷給劈痿了,不能人事了,不舉了,你懂不懂?都是上過教主床的人了,你可別和哥哥我裝什麽清純啊。”
沈春眠:……
你他媽才不舉,你全家都不舉!
偏生這位大嗓門末了還要再補一句道:“這事兒我可只同你們說,你們可不敢告給旁人聽。”
經由他這麽一喊,這附近的美人們便全都圍将了過來,囚着他要他把方才的八卦再說一遍。
于是這人便就“勉為其難”地将那方才所說的那些話,又添油加醋地重複了一次。
一時間,衆美人之間議論紛紛。
“我倒是也聽說過一個流言,但怎麽與你所說的卻有些許出入?”這位開口的美人看上去文質彬彬、知書達理的,連說話也是慢聲細語的。
沈春眠微微眯起眼,心裏期望這位美人能替他辯辯白,講幾句人話來聽聽。
可不曾想,他下一句話便是:“據說……咱們教主是讓天雷給劈壞了腦子,從此只愛女人,不愛男人了!”
沈春眠面容扭曲地皺起了眉。
這個離恨教裏除了他,恐怕就沒幾個正經人了!
聽他這麽說,這一團美人堆頓時便亂起來了,只聽其中一個又急道:“這可怎麽辦?無論是應了哪個緣由,如今養着咱們這些閑人,對教主來說恐怕都已經沒有用了,往後咱們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你們也別聽風就是雨的,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教主他哪怕下頭真不中用了,也不是行不了房事,上下一調,陰陽一轉,哪裏就施不了采補之術了?”
衆人都會了意,頓時便哄笑了起來。
身後另一人沒輕沒重地推了方才說話的人一把,玩笑道:“好啊,你竟敢肖想咱們教主,你好大的膽子,等教主出了關,看我不告發你!”
那人忙捂住他的嘴,又好笑又緊張道:“你可別亂說啊,你若是真這般無情,那我也向教主告發你,說你四處造謠說他不舉!”
沈春眠:……
沈春眠十分無語地從他們身邊走過,然後順手結印,引了道普通的天雷,紫電“轟隆”一聲撩過了這一群美人的發頂,眼見這些美人腦袋個個都炸成了一朵“黑色蒲公英”,沈春眠這才解了恨。
“哇,我的頭發!”
“這是鬧鬼了吧!這兒不是設有避雷符嗎?”
“誰幹的,自己站出來,看我他媽殺了你!”
等他們鬼叫了半天,沈春眠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都滾回去睡覺,別讓本座再看見你們!”
“誰在說話?”
“三清祖師爺爺,這不是咱們教、教主的聲音嗎?”
聽見這“教主”二字,衆美人便自覺地捂好了嘴,唯恐口中的舌頭讓暴怒的沈春眠給拔了,而後誰也再顧不上誰了,頃刻便如一群雅雀般散去了。
沈春眠看着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氣又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些人既然閑得發慌,還不如出去打點工、種塊地,好減輕一下離恨教的財政負擔。
省得吃飽了沒事幹,在這裏瞎編排什麽八卦。
處理完這群碎嘴麻雀後,沈春眠便循着之前的印象,摸索着來到了沈溫如所居住的琉光殿之前,緊接着,他旁若無物地穿牆而過,來到庭院之中。
只見廊檐下倚坐着一位美人,烏黑的長發披散,偶爾被微風牽起幾縷發絲,他憂郁的目光穿透了正站在他面前的沈春眠,不偏不倚地捉住了半倚枝頭的一片雪白月光。
他想家了。
從他記事起,他便不停地受挫,身上的傷病好了又痛,血止了又流,他不得不靠着刻意地讨好一些人,籍此來獲取他們一星半點的憐憫與目光。
哪怕後來他乞讨的對象成了他的親生父親,好像他無論再怎麽努力,也無法獲得他們的半句嘉獎,可他卻還是無比貪戀那段“有家”的時光。
說來也好笑,沈春眠所棄之如履的,卻是他渴求了近二十載的人生。
“你來這裏幹嘛呢?”站在他面前的沈春眠心想,“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救人,為什麽還要羊入虎口?”
他先前看了不少原著底下的評論,許多讀者都評價說,主角受的“替嫁”橋段,無非就是作者的強行降智,一個名門正派的凝丹期修士,遇上強搶民女這種禍事,第一反應真的會是要替她出嫁嗎?
饒是不愛帶腦子看小說的沈春眠,在讀了三遍原著之後,也不由得感覺這個橋段安排的有點過于刻意了。
沈春眠伸出手,在距離沈溫如指尖半尺處停下了,而後他便開始細細地感受着他身體裏的內息流動,不難發現,他的身體還是很孱弱,甚至并不比他閉關之前要好多少。
還不等沈春眠繼續動作,卻見面前的沈溫如忽地警惕了起來,往四下張望了一下:“誰?”
沈春眠被他這冷不丁的反應吓了一跳,連忙退到一旁,心跳得飛快。
沈溫如立刻看向了他退開的方向:“是誰在那?”
沈春眠心說這沈溫如不愧是主角,五感敏銳的甚至異于普通修者,他已入洞虛之境,按理說是這腳步也應是落地無聲的,可沈溫如居然還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眼看那沈溫如從袖口中翻出一只薄刃,顫抖着指向他道:“別過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多少還是客氣點,”沈春眠終于還是現了形,“是本座,剛剛出關,來看看你。”
沈溫如見是他,心中更是警鈴大作,雙手握住匕首:“來看我?教主不要說笑了,您這怎麽看都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沈春眠方才被人說是“狗改不了吃屎”,這會兒又成了黃鼠狼了,想他一位風度翩翩的半仙,在這些人口中,竟然連個好點的比喻都蹭不上。
唉,活着真是太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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