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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眠怎麽也沒想到, 自己不過恍然間的失神,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用內力幻出的靈刀竟已捅入了江逐風的後背。

“江逐風……”沈春眠強壓着情緒, 這才沒大叫出聲, 他指尖甚至能感覺到江逐風的那顆心髒,正在他掌心裏劇烈地跳動着,“不!”

随着他指尖靈刀的抽出,血花頓時飛濺, 被一刀切碎了心髒的江逐風軟膝跪地,沈春眠怔然一霎,而後也随他而跪, 用那只鮮血淋漓的手顫抖着扶住了他。

江逐風根本說不出話來, 啓唇還未曾道出半個音節,便跌入了沈春眠的懷中。

連青雲仍在笑,目光落在江逐風心口淌出的血上,話卻是對沈春眠說的:“他是化蟬九層,按理說這世間除了他自己,便沒人再能傷到他的要緊處了。”

“可他把命交給了你。”

沈春眠也是方才才知道,那所謂“同生共死”的情咒,原來只是單向的, 可他眼下也很冷靜, 知曉這話不過是連青雲說來激他的。

他想必是要逼他入魔, 騙他失去理智, 這樣他就可以像操縱沈溫如一般操縱自己。

沈春眠冷眼看着他,随即他提起了江逐風的配劍, 一步一步走向連青雲。

血契上寫, 契約雙方不得相互殘害, 可沈春眠如今鐵了心,就算是冒着天打雷劈的風險,也要殺了他。

“你若能一直操縱我,想必也就不用将我帶到這裏來了,”沈春眠眼睫上是濕漉漉的一片,下巴和面頰上都有血,可他的話音很穩,并沒有半分不冷靜的樣子,“所以操縱我或許有時間限制,又或許是有別的什麽條件。”

說着他眯起眼,眨落眼睫上沾染的水霧,旋即執劍朝着連青雲飛身而去。

連青雲往旁側一閃身,眼中晦暗不明:“你想清楚了,這一劍下去,招來了大天劫……”

他話音未落,便見沈春眠再一次擡劍,一道附着着真火的劍意便這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砸了過來。

連青雲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只是躲閃不及,到底讓那真火燎掉了一撮發絲。

沈春眠猜的不錯,雖然手裏拿着一張暗契,可他對沈春眠的控制也是有限制的,其一是時間,其二便是不能控制他做一些傷害他本體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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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溫如的這具軀體不過是凝丹二層的修為,所以無論是江逐風還是沈春眠,他都不敢輕易正面對上。

連青雲何其狡猾的人,自然不願意在此時再與他纏鬥,因此故意引着沈春眠來到江逐風屍身周圍,巧言道:“他是化蟬期修士,沒這麽輕易死的,如今想必神識還停在此處——你再不去替他找個合适的宿體來,只怕就要來不及了。”

聞言沈春眠面上微微一愣,想的卻不是要為江逐風去找宿體的事。

方才他被怒氣沖昏了頭,一時竟忘了江逐風曾經說過,他是不死之身的這回事,沈春眠曾在他靈府中見他跳懸崖,甚至見他一把火将自己燒成了灰。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還是死不成,所以現在……他是真死了嗎?

沈春眠用餘光看了他一眼,只見那倒在血泊之中的江逐風的手指尖忽然輕輕一動。

他還活着!

沈春眠收回目光,可這半晌的猶豫,連青雲已然輕車熟路地從江逐風身上凝出了他的內丹,那顆金色內丹裏凝練着他大半生的修為。

若是旁的什麽修士,要融合這顆內丹,只怕沒個幾載,是煉化不了的,貿然吞下去也只會爆體而亡,可沈溫如的身體不一樣,他是半人半魔。

更別提他此時已然是走火入魔的狀态了,這樣的魔氣可吞萬象,也貪婪不知滿足。

“多謝了,”連青雲吞下內丹,身上流光一閃,修為登時大漲,他如風一般退到裂口處,“沈春眠,有緣再會。”

話音剛落,他便從這裂口處跳了下去。

還不等沈春眠反應過來,就聽見躺在他身後的江逐風一聲輕喘,沈春眠立即回身蹲下:“你沒事?”

江逐風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怎麽沒有事?你捅人捅的也太狠了,差點要疼死我。”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閑情……”沈春眠下意識便要奪回手,只是瞧着他那副蒼白模樣,到底替他輕揉了揉胸口,“你既然無事,又為何要任他搶走內丹?這一身修為散盡,往後你豈不是又要重新開始?”

他話音未落,江逐風卻偏過頭去,咳出了一口血來。

沈春眠頓時止住了聲,手足無措地替他順了順後背,又取來綢帕替他拭去唇角血污。

“這又是怎麽了?”沈春眠扒開他的衣襟,只見那傷處已然完全愈合,皮肉上連顆血珠子都不見,“不是好了嗎?是不是疼的?”

“不疼,”江逐風答,“只是瀕死的後遺症罷了。”

沈春眠知道他在撒謊,那日在他靈府之中,回憶中的江逐風自火燼中重生,那張還不曾長出五官的臉,已經是那樣猙獰痛苦。

可他在跳入火海之中時,又直到被燃為煙塵的那一刻,沈春眠分明都沒見他皺過眉。

靈府中的心魔對此什麽也沒說,可沈春眠知道,“重生”對他來說,想必要比自戕還要疼得多得多,否則江逐風這樣一個對痛都麻木的人,怎麽可能露出那樣一副痛苦的表情?

等江逐風稍稍緩過來了,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解釋道:“那日你與懷楚說,你與這連青雲簽了血契,我便很放在心上,又逢今日你被他擄去,按理說你到底是洞虛期修士,不至于半點掙紮動靜也不曾有,人便叫人帶走了。”

“于是你便猜到他是用了陰招,”沈春眠順着他問,“也就是懷楚所說的藏在血契之下的暗契?”

江逐風稍一點頭,而後躺在他懷中,指尖纏卷着他的發絲繞着玩:“我知他留有後手,所以便将後背留給了你。”

“只有這樣,他才會放心地取走我的內丹。”

沈春眠心裏立即便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測:“你是說,你是故意引他操縱我害你的?”

“是,”江逐風撿起那張用過的綢帕,一點點将沈春眠手掌上的血污抹淨,“他得了內丹,修為大漲,便不再擔心自己修為不敵懷楚與沈弦驚,因此一定會丢下麻煩重重的你,這是其一。”

沈春眠還有些雲裏霧裏的:“可連青雲如今凝丹二層的修為,再服用了你的內丹,懷楚與沈弦驚只怕不會是他的對手。”

“是啊,”江逐風輕蔑一笑,“要的就是他們不敵。”

沈春眠看着他,沒說話。

“方才我的話還未說完,”江逐風刻意湊到沈春眠耳邊,與他說悄悄話,“二則……這一世我為了報複沈弦驚,早在他身上下了惡咒,只要連青雲奪得了沈弦驚的軀體,修為兩相累加,在他渡劫飛升之際,他就會發現,’砰‘的一下,一切就都結束了。”

“到時連青雲與你定下的血契,也就不攻自破了,你也不必再受他脅迫。”

沈春眠難得沒有因為他想害人而對他動怒,前一世,那沈弦驚是怎麽待他的,他也都看在眼裏,怎麽也是說不出“他好歹是條人命”,這樣天真又惡毒的話的。”

江逐風說完,便一直觀察着他的反應,可半天也等不到沈春眠開口,他耐不住性子,只好先一步開口問了:“你都不怪我麽?我又幹了壞事了。”

“我又不是廟裏金光塑體的佛像,”沈春眠反駁道,“哪裏有那麽多的慈悲心腸?他和連青雲都該死,此般也是還了你前世被天雷奪去的那條命,他是活該,沒什麽好可惜的。”

江逐風伸手去摸他的臉:“你不為此事生氣,那你怎麽看起來卻還是不高興?”

沈春眠扯開他的手,也不答話,只是扶着他往自己背上背。

江逐風原想說,自己還沒虛弱到不能走,可見沈春眠那副冷淡樣子,又怕說了之後,他便丢下自己跑沒影了,因此便只好假裝孱弱地伏在他背上。

看着沈春眠腳步沉沉地行至半途,江逐風忽然福至心靈,貼在他耳畔問他:“你生氣,是不是因為我受了傷?”

江逐風原來還不确定,不料沈春眠的反應卻特別大,他先是耳廓一紅,而後便道:“你自作多情什麽?你受傷,我為何要生氣?”

他背着江逐風走了這樣久,雖說修士的精力異于常人,可沈春眠來這裏這樣久了,也沒時間和心思好好去修煉,因此背着江逐風這樣一個死沉死沉的人走山路,還是很吃力的。

眼下他喘着氣,臉頰和脖頸上都是一片熱出來的紅色。

江逐風見自己的猜測不錯,再看沈春眠,便愈發覺着他可愛,因此一低頭,情難自禁地在他後頸上吻了一吻。

可誰知沈春眠身上一抖,腳步也不穩了,要不是江逐風眼疾手快地扶住樹幹,兩人差點便要一起滾下山去了。

“江逐風!”等穩住了身形,沈春眠莫名其妙地氣惱道,“你都這樣了,怎麽還時不時的要發瘋?”

江逐風心中得意,面上一點也不惱,佯作虛弱道:“要不然,我們就在此處歇一會兒吧?”

聽見他這樣蒼白的語音語調,沈春眠頓時沒了脾氣,扶着他坐在了那顆樹下。

“你不是為了我,”江逐風擡手替他蹭去了額角的薄汗,“那你到底為何生氣?”

沈春眠還是不肯答。

江逐風見狀,便不依不撓地貼上去:“我對你從來坦誠,可你卻總對我這樣變扭,什麽心裏話也不同我說,生氣了便這般冷模冷樣,盡做這種使人傷心的事。”

沈春眠面色不變,可心裏卻已經開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了。

他從前分明最恨有事不說,非要藏在心裏,然後搞冷暴力那一套的那種人,可沒想到如今他自己也犯起了這個軸氣。

一頓反思過後,沈春眠終于開了口,他不看江逐風的臉,轉而偏頭去看地上的落葉:“你多明白啊,知道那連青雲要下陰手,還上趕着去送命,你是一點也不怕疼,一點也不怕死……”

他話音未落,江逐風便笑着捧過他的臉,在他唇上很輕地一碰,随後也沒退開,只是那樣近近地盯着他瞧。

“聽你親口說心疼我,”江逐風道,“我就是真死了也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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