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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眠收回目光, 假裝沒看見他,而後偏頭詢問符樂:“腿上的傷好些了嗎?”

符樂立即點了點頭:“回教主,屬下已好多了, 綠玉替我醫了一夜的腿, 哪知只這一會兒沒看着,這教中便就亂成了這樣……”

“這些人從前懶散慣了,如今本座立下了規矩,他們自然心裏要不服氣。”沈春眠不緊不慢地答道, 他看上去半點也沒有被那些老人們“逼宮”之後的窘迫。

他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符樂卻很為他抱不平:“這些人真是無法無天了,等屬下養好了這條腿, 便替您去找他們算賬!”

“罷了, ”沈春眠道,“總不能将他們都趕出教去,明日讓綠玉去罷免幾個領頭挑事的,遣他們去外門掃地,再提拔幾個外門的弟子上來,也算是小懲大誡了。”

符樂狗腿子脾性不改,聞言立即便道:“教主說的是,還是教主想的周到!”

緊接着, 沈春眠的目光又掃過了那随從而來的二十來個弟子:“今日麻煩各位走這一趟, 見笑了。”

那領頭的外門弟子立即道:“教主客氣了, 咱們既為教中人, 自然都是要為教主做事的,況且那日教主親臨雲水村, 又贈下糧食種子, 這一年救活了雲水村中多少貧戶, 咱們這些人也都是看在眼裏的。”

一頓寒暄過後,沈春眠屏退衆人,長廊中便只剩下了一個雲疏棠還站在原地。

“你先進殿吧,”沈春眠一攬江逐風的後背,“我與他還有幾句話要說,耽擱不了太久。”

江逐風不太願意走,因此便反問道:“有什麽話是我聽不得的?”

沈春眠不輕不重地往他手臂上來了一下:“別犯渾,快滾進去。”

“那你自己當心。”江逐風在他耳邊留下這句話,而後才蔫巴巴地走了,倚在殿內坐塌上緊緊盯着沈春眠的背影。

長廊上的雲疏棠被他當了這麽久的隐形人,心中有幾分不痛快,可又礙于是自己有錯在先,人沒除掉,反而又白惹了一身腥。

“疏棠,你是聰明人,”沈春眠也懶得與他動氣,只是淡聲道,“這回的事,看在令尊的份上,本座也不追究了,只是這樣的下作事,千萬別讓本座再瞧見第二回 。”

雲疏棠沉着臉不肯擡頭,只是眼睫顫抖着,淚滴不自覺地往下落:“您說我下作?您覺着棠兒下作?教主,您從前幾時與棠兒說過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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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不曾說過,”沈春眠道,“現在不就聽着了嗎?”

殿內的江逐風聞聲“噗嗤”一笑,沈春眠稍一偏頭,暗暗給了他一個眼刀,示意他安靜一些。

雲疏棠抹了把眼淚,低聲道:“這些日子裏,您真的變的太多了,您真的還是從前棠兒認識的那個人嗎?”

沈春眠:……

那倒還真不是。

“您可知這些日子裏,棠兒有多害怕,每日膽戰心驚地睡不着覺,唯恐您有了新歡,便要将棠兒這個舊愛逐出離恨教去,棠兒也沒有一技之善,倘若被逐出去,哪裏還活得了?”

沈春眠立即便道:“你怎麽會這樣想?再怎樣你也是前任教主的獨子,只要離恨教在,本座在,便不會讓你走到茍且求生的地步……”

雲疏棠卻哭着打斷他道:“教主又知道什麽?您從來是個冷心冷腸的人,從前就是正得您寵愛的美人在您眼前被害死,您也從未眨過眼,棠兒這樣一件不得您寵愛的過時衣裳又算得了什麽?”

“棠兒也是實在害怕,夜不能寐,這才對江公子起了殺心。”

沈春眠不能理解他,可又不能打他罵他,畢竟這離恨教都是人家的祖傳産業,要是自己這個本代繼承者再對他動手動腳,倒顯得是他白眼狼了。

“那你今日這又是為何?殺人不成,又想來逼本座退位讓賢麽?”沈春眠反問。

“當然不是!”雲疏棠立刻反駁道,“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江逐風沒死在那法陣之中,只要他活着出現在您面前,他就必然會将這件事告訴您,到時候……到時候您究竟會怎樣對我?”

沈春眠下意識上前一步。

雲疏棠卻後退一步,而後紅着眼道:“只要他與您吹吹枕邊風,我便會落得和從前那些男寵們一樣的下場。”

沈春眠輕輕嘆了口氣:“你想多了,他什麽也沒和我說,若不是你帶着這些人鬧到本座面前,本座恐怕也不會知情。”

“不可能,”雲疏棠不可置信地打斷了他,“不可能!他怎麽會不與你說呢?”

沈春眠頗為可憐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淡聲道:“你且回去吧。”

雲疏棠不願意走,面容神态裏寫滿了崩潰:“我犯了這樣的事,你怎麽可能還許我好好活着?只怕我一回骊宮,就要悄沒生息地死在房內了,我不走!”

沈春眠有些無奈,因此只好捏了一道法令,将那些沒走遠的外門弟子們又喚了回來。

弟子們來的很快,沈春眠吩咐他們道:“将他送回水雲榭,日夜輪流看守着他,三個月內不許他出門,但倘若他想要什麽東西,也別短了他的。”

外門弟子們颔首應道:“是。”

雲疏棠面上滿是不可置信,他不明白的是,沈春眠竟果真心口如一,不僅沒有對他動殺心,甚至還讓人不要苛待他。

這怎麽可能呢?

“你……”雲疏棠死裏逃生,可面上卻不見半分欣喜之意,被外門弟子架出去之前,他口中還在低低呢喃,“你不是沈春眠、你不是……”

沈春眠剛要開口讓他閉嘴,卻見那雲疏棠雙唇忽然一抿,而後便像是長在了一起似的,再也打不開了。

他下意識往後一望,卻見那江逐風不知何時已走到了他的身後,想來那封口咒也是他施的:“好吵,你倒是好脾氣,遇見怎樣的瘋子,你都想與他講講道理。”

沈春眠聽出了他語氣裏的諷刺意味,因此立即便反唇相譏道:“你哪裏有臉說這樣的話?在這些人裏,只怕你是最瘋的。”

“教主心慈,”江逐風眉眼一彎,“待誰都很好,只是我倒黴,碰上你這樣一個大善人,時時都很吃味,口舌都要酸死了。”

沈春眠也笑了起來。

江逐風拉過他的手,而後又道:“你只顧笑我,莫非是不信我嘴裏肚裏都是酸的?”

還不等沈春眠答話,他便又道:“好啊,你是不是覺着我在撒謊?若是不信的話,你怎麽不自己來嘗嘗?”

沈春眠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這一段接一段的話,都只不過是為了托出了這最後一句。

“你孟浪,”沈春眠臉微紅,“流氓。”

江逐風聽不懂他後一個詞是什麽意思,可通過前一詞,倒也能意會他的意思。

“教主久經風月**,怎麽還同個未出閣的閨秀一般?”江逐風見他臉紅,便更加來了興致,将唇貼在他耳邊,可勁打趣道,“你我都是睡過一張床榻的人了,怎麽聽個這樣的話,也要臉熱?”

沈春眠不輕不重将他往旁側一推,有些惱羞成怒道:“滾吧你。”

江逐風半點不受打擊,一刻也沒有滾,緊接着便又貼上去了:“我問你話,你又不答,再壞的事我們也做過了,親個嘴算什麽?”

說着江逐風便要吻他,然而沈春眠卻不知是真的不解風情,還是故意的,手掌捂住他的嘴,板着臉問道:“別鬧了,你身上的傷好全了沒有?”

江逐風把襟口扯開給他瞧:“好的不能再好了。”

“外傷好了,內傷想必輕易是不能好的,你又失了大半修為,最好還是先修養一些時日。”沈春眠道。

于是這一夜,江逐風費勁千辛萬苦,才不過從沈春眠那裏讨到一個吻,而後便抱着他睡了一夜,老老實實的,只是肌膚相貼,抵足而眠。

可江逐風卻仍覺着心裏很滿足。

然而與他同樣睡在一張床榻上的沈春眠卻一夜難眠,他這些日子裏忙得暈頭轉向,已經有些時日沒去虛空中看過了。

可當他回到虛空中一瞧,這才發男現風那上頭的一切痕跡都忽然消失了,仿佛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他做的一場夢。

他在那虛空之中漫無目的地轉了幾個時辰,也不見半點曾經的痕跡。

直到他在那虛空之中連喊了好幾句,他頭頂上方才終于出現了一行紅字:警告,劇情線完全崩壞,該時空将在三日之後自動進入銷毀程序!

危險,請用戶立即逃離該世界!請用戶……

後頭的字忽然閃爍起來,變作了一堆亂碼,而與此同時,沈春眠也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推了出去,睜眼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裏。

他立即便嘗試再次進入虛空,可這一回,無論他怎樣努力,他都進不去了。

這是……什麽意思?

他要怎麽逃離這個世界?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如果被毀滅,那麽江逐風呢?

“怎麽了?”身後的江逐風忽然睜開了眼,話音裏還帶着幾分迷蒙的困意,“怎麽還不睡?做噩夢了嗎?”

沈春眠搖搖頭,他壓下了自己的慌亂情緒,淡淡然答道:“只是不大困,你先睡吧。”

說完他便拉開了他的手臂,合衣向殿外走去。

可就在他走後,那原本看上去好似困得不省人事的江逐風卻再次睜開了眼,只是這一次,他的目光清澈,眼中半點睡意也無。

他像是有些疑惑,腦海裏将方才看見的奇怪字眼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雖然尚不能完全理解,但江逐風還是能讀懂其大致意思的。

他所處的這個世界大概就快要消失了,而沈春眠……興許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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