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新舊皇帝對對碰(八)

大周得天下之後的第一次新帝誕辰,自然舉辦得無比隆重。

皇宮內外都挂滿了玄金和朱金色的綢帶,金碧輝煌的珊瑚珠玉按照長壽陣的風水擺得琳琅滿目。

榮朝奢靡成風,尤推崇美玉,光從皇宮和太子東宮裏搜繳出來的昂貴珠玉,就能将洛都裝扮得夜夜流光。

秦非恕上位不過數月,正是大操大辦确立大周正統的時候,想從簡也不成。人多事雜,朝野上下忙得一團亂,就連秦非恕本人都不怎麽招陸迦來下棋了。

陸迦樂得清淨,剛好趁這個功夫,繼續為文岫煙鋪路。

經歷過母親被威脅,文岫煙終于意識到在皇宮裏沒有權勢的人只會成為鬥争的炮灰,燃起帶着貴太妃離開皇宮的欲望。

陸迦明确地告訴文岫煙,她必須有一個至少短期的目标,而且有一定的謀生能力才能離開。

他要改變文岫煙的命運,不是将文岫煙帶離皇宮不管死活,而是要文岫煙能夠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才行。

文岫煙思索了很久,才小聲道:“若說有什麽想做的,我确實有一點,就怕三哥笑話。”

陸迦翻着文岫煙書房裏的書卷:“說。”

“之前母妃過生,父皇請來了江南刺繡的繡娘為母妃現場繡青鸾戲珠,我旁觀瞧着繡娘的手藝,很是心動。”

說完文岫煙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

陸迦點點頭,沒有笑話:“也成。難怪你有些刺繡的書。”

文岫煙在深宮裏能接觸的範圍有限,喜歡刺繡也比戀愛腦喜歡秦非恕強。

陸迦站起身,手指在書房一側的書卷上滑過:“這些書你都看過麽?”

不看不知道,文岫煙這裏的藏書竟如此豐富,上到國論民生、下至耕作水利,無一不有。

“六卯宮過去曾是太子皇子們功課讀書的地方,後來皇子讀書都轉到自個兒宮裏,只是書都還留着。”文岫煙道,“我撿喜歡的看了些,《國策》《論民》這些不像公主該看的,我便沒有看。”

“沒什麽是公主該看或者不該看的。”陸迦轉身,“你最好都看一看。”

文岫煙懵懵懂懂地點頭:“那我今夜就看看。”

陸迦難得溫和地笑了笑。

他倒是明白為什麽原著後來文岫煙除了戀愛腦之外還有那麽多知識,大概嫁給秦非恕後幾次被封冷宮後打發時間讀的書。

“刺繡的事先不着急。”陸迦離開之前最後道,“這陣子或許有些事發生,謹言慎行。”

……

陸迦說的自然就是原著裏秦非恕在生辰宴上被刺殺的事。

雖然秦非恕沒有受傷,但險些命喪當場的屈辱令他盛怒,表面上的寬宏終究沒遮掩住軍旅中養成的殺伐暴虐,砍了不少腦袋,連坐了許多來參加宴會的人。就連祝壽的幾個大世家繼承人都平白遭了難,讓立場暧昧的各大世家一下子又偏離了大周。

至于文冰酒,被秦非恕丢出去擋劍就是他唯一的表現,之後勉強救回來,卻也殘了一臂,無人關心。

現在換成陸迦,自然不打算用自己的胳膊去換秦非恕的安危。

【你可以裝病不參加。】

“這麽好看的戲,為什麽不參加?”陸迦好整以暇地理了下衣襟,“我很好奇那群蠢人能整出什麽花樣來。”

……

秦非恕的生辰宴在繁榮宮舉行。

繁榮宮是榮朝皇帝宴請百官、舉辦大典的專用宮殿,能容納數百人同時參加宴席,還留有歌舞琴瑟的舞臺。

每名賓客入座之前,禦前唱官都會喊一聲對方的名諱。

當禦前唱官喊出“獻玉侯文冰酒”時,整座繁榮宮寂靜了一瞬。

陸迦大大方方地走進來。

所有賓客的或同情、或諷刺、或躲閃的目光都落在了陸迦身上。

陸迦擡頭,恰好和秦非恕的目光撞在一起。

片刻之後,陸迦微笑躬身:“祝陛下福壽萬年。”

秦非恕停頓了片刻,才同樣微笑道:“獻玉侯不必多禮,快快入座。”

陸迦在自己位置坐下,環顧周圍。

周圍的大臣貴族迅速挪開了目光。

陸迦不認識他們,但從氣質上就能分辨得出來,煞氣粗放的是大周軍的北方将領,氣質文弱的則是洛都投降的文人大臣。

兩派泾渭分明,各坐一邊,完全沒有任何交流。

陸迦輕輕挑眉。

看來大周的朝堂并不安穩。

治國文武兩派都得用,秦非恕親信的北方派和代表文臣世家的南方派若互相敵視,日後朝政有得麻煩。

不過這和陸迦沒有關系,他只需要安心看戲就好。陸迦還挺享受欣賞這些人生百态。

只不過……

陸迦目光落在秦非恕右側的空地,略微擰眉。

按照原著,秦非恕娶文岫煙做皇後後,又納了一些嫔妃,這次宴席一并出來慶賀來着。怎麽現在的秦非恕一個後宮都沒露面?

難道他阻斷文岫煙出嫁的劇情之後,秦非恕後來的後宮也被蝴蝶掉了?

陸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神略微發冷:還是秦非恕還在想着怎麽把文岫煙娶進後宮?

他忽然感受嗅到一股濃烈的惡意,頓時皺眉看過去。

文和阗坐在另一邊,手裏握着酒樽,惡狠狠地盯着他看,惡意幾乎要變成實質。

數日不見,文和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顴骨凸起,黑眼圈明顯,眼神都變得有些陰鸷。

看起來盡管不知道是陸迦廢了他,文和阗還是直覺上對陸迦充滿惡意。大約是因為當時陸迦試圖催眠他的時候讓他看到身形。

陸迦對文和阗舉起酒杯,回了一個挑釁的笑容,伸手拿起桌上擺着的榮花花枝,遮住鼻窦準備看好戲。

……

酒過三巡,歌舞在大廳中間表演起來。

身形曼妙的舞女甩動着水袖,跟着筝曲輕盈地跳躍,看得人賞心悅目。

秦非恕端着酒杯,走下帝位,來到群臣面前。

皇帝親自敬酒,這可是大大的榮寵,每一個大臣都忙不疊坐正了身體,惶恐又眼巴巴地看着秦非恕。

秦非恕面帶笑意,緩步而行,将不同大臣的表情、動作盡收眼底。

他停在琅琊王氏的祝壽人面前,與他飲了一杯。

那名王氏子弟笑眯眯地飲幹杯中酒:“琅琊王氏祝陛下萬壽無疆。”

秦非恕同樣笑眯眯地問:“王家主可安好?”

“叔公一切安好,只是年邁挪不動,只得囑托臣替他祝壽,還望陛下不要見怪。”

“琅琊王氏是國之重臣,朕怎會怪罪。”秦非恕語帶深意,“記得替朕轉告王家主,祝他健康長壽。”

“多謝陛下。”

秦非恕繼續走,偶爾和一兩個臣子舉杯,走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陸迦的席前。

陸迦擡眸,懶懶地看着秦非恕。

盡管被居高臨下地俯視,陸迦卻沒有流露出一絲不安和惶恐,周圍大臣将領重重目光于他宛如不存在,等着秦非恕開口。

秦非恕的笑意擴大了些:“獻玉侯,與朕喝一杯?”

陸迦就這樣坐着,端酒舉杯,與秦非恕輕輕碰了一下杯。

“叮!”

銅觥碰撞的清脆聲響起的同時,秦非恕背後閃起了一道明亮的刀光!

“有刺客——!”

尖銳的喊聲瞬間打破了繁榮宮的祥和。

秦非恕眸光瞬間變得冷漠,轉身揚手,手中的銅觥恰好抵住了刺客刺過來的短刀。

陸迦在後面差點打算鼓掌。

身手不錯!

原著裏只說過秦非恕馬上功夫武勇,馬下武功尋常,倒是沒想到這個“尋常”也不算尋常。

這麽看秦非恕拿文冰酒擋劍,說不定只是想趁機做掉文冰酒……

陸迦還未細想,忽然眉尖一凝,微微側身。

一把長刀劈在了他剛才的位置。

從周圍的賓客中跳出了幾個刺客,揮舞着锃亮的長刀,将秦非恕和陸迦一起圍了起來。

陸迦心裏罵了一頓秦非恕。

要不是秦非恕非要跑來跟他喝酒,他肯定不會被牽連。

秦非恕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向陸迦這邊退了兩步,低聲道:“莫怕,朕護着你。”

陸迦沒理他,只盯着剛才劈了他一刀的那個刺客。

雖然那刺客用黑巾蒙了面,陸迦還是從他身上溢出的惡意中認出他就是文冰酒之前的那個侍從石岱。

這場刺殺果然是複國勢力策劃的。

【你要是不來,肯定不會被卷進來……】

“閉嘴。”

陸迦手指一抖,幾星墨色火焰在手指間盤旋,藏在袖子中對準了再度沖過來的石岱。

石岱自尋死路,那就成全他。

就在他的火焰準備發射出去的時候,一只手忽然伸過來,拉住他的肩膀往旁邊一帶。

石岱的刀劈歪了,陸迦也不由自主被秦非恕抱在懷裏。

陸迦怔了一下,擡頭看向秦非恕。

秦非恕抱着他的腰,手中握着從刺客手裏奪來的刀,一刀将旁邊試圖偷襲的刺客劈倒,目光冷靜沉着,沒有一絲慌亂。

陸迦詫異地挑起了眉。

奇了,原著裏毫不猶豫把文冰酒丢出去擋刀的秦非恕,現在竟然在保護他?

——只是他哪用得着他保護!

陸迦非常不習慣這種被人抱着的親密姿勢,文冰酒的僞裝褪去,露出屬于魔王陸迦的殺氣,沉下臉來:“放開我。”

上一個妄圖近距離接觸他的人,早被燒得灰都不剩。

秦非恕皺眉,呵斥道:“別鬧。”

陸迦差點氣笑,正準備給他來上一下,忽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哨笛嘶鳴。

随着哨笛聲響起,那些刺客忽然猛然加快了攻勢,不再顧及自己或者同伴的危險,舍身向秦非恕攻擊了過來。

秦非恕抱着一個人,頓時有些手忙腳亂。

陸迦暫時放下被秦非恕抱着的不悅,挑和秦非恕交手的人,打了幾團暗火出去,在外人看來,便是和秦非恕對刀的刺客倏然倒地暴斃。

就在兩人達成這種默契的時候,幾個刺客忽然大喝一聲,圍繞着秦非恕同時用力擲出了長刀!

刀光迅猛急速,秦非恕要麽放開陸迦專心應對,要麽就只能和陸迦一起吃刀子!

若他直接将陸迦當作盾牌甩出去,就能安然無恙。

陸迦暗道一聲來了,掌心剛燃起暗火,就感覺身體一轉,随後溫熱的液體濺射到他的身上。

陸迦怔住。

秦非恕竟然用身體替他擋下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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