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新舊皇帝對對碰(九)
盡管中了刀,秦非恕還是将圍攻的大多數刺客都劈倒在地。
在侍衛的圍剿下,剩餘的刺客也死的死、抓的抓。
方才刺客跳出來的時候,滿座賓客有的倉皇逃離、有的奮勇救駕,如今一切安定下來,所有人都驚魂未定地坐在原地。
秦非恕半身鮮血,從容不迫地叫人将刺客的屍體拖下去、再将榮花編織的花毯鋪在滿地赤紅上,用榮花濃烈的香氣掩蓋住血腥味。
亂子中受傷的人也分配了太醫來救治。
“朕今日壽辰,讓諸位看了場特殊的表演。”秦非恕站起身,端起酒杯,環顧一圈,目光帶着戰場厮殺時的霸氣,“我大周繼承天運,戰場殺敵,從不懼怕任何魑魅魍魉!這場表演朕很喜歡,痛快!當滿飲此杯!”
他的傷口還未包紮好,随着他舉杯一飲而盡的動作,鮮紅的血揚灑滴落在玄金色的地毯上,轉瞬洇開一朵朵暗色的梅花。
百官和世家子弟互相看看,一同舉杯,齊聲道:“陛下英武!”
秦非恕“哈哈”一聲,重新坐下:“壽宴尚未結束,諸位請繼續用些美食美酒。”
陸迦站在原地,看着秦非恕袒露着半邊肩膀由太醫包紮,表情略有些奇怪。
“獻玉侯可曾受傷?”
一聲問候讓陸迦回過神來。
他擡眸,剛好對上秦非恕關切的眼神。
秦非恕對後背上深可見骨的刀傷渾然不在意,對左近吩咐:“獻玉侯身上染了血,為獻玉侯拿件新衣。”
陸迦深深地看了秦非恕一眼,等侍官捧着衣衫過來,才躬身道:“陛下,臣受了驚,請允臣暫且告退。”
侍官和宮女看他的眼神帶了點不滿——陛下舍身相救,獻玉侯卻如此冷漠地抽身就走?但凡落點眼淚,都算他知道演一演!
秦非恕反倒大方地道:“既然如此,獻玉侯便回去好好歇息。”
他看了眼被侍衛打暈在地的刺客,“朕定會将這事調查個水落石出!”
等陸迦離開,侍官才略帶不滿地低聲問:“陛下,萬一獻玉侯和刺殺有關……”
秦非恕再度端起一杯酒:“不止獻玉侯,其他人朕也不會拘着。”
侍官一怔,大驚:“大臣和世家定然有人和刺客勾結……”
“無妨。用刺殺這種手段,說明他們已無正面對抗朕的能力。”秦非恕手指點了點龍案,眼神冷靜,自信篤定,“朕便是要将朕的态度擺出來,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天下之主。”
……
秦非恕說到做到,等預定的壽宴節目結束,一個人都沒留,全讓他們各自回家。
不少賓客原以為皇帝刺殺這件事,他們定然要被關押起來細細盤問,說不定陛下龍顏大怒還要連坐,沒想到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放他們走了?
大臣們劫後餘生慶幸的同時,不免佩服起秦非恕的肚量;各世家子弟也在心裏衡量着今日所見所聞,準備回去報告給各自家主。
唯一不高興的大概就是文和阗。
他努力繃着臉色,拐過皇宮拐角才踏下來,流露出無法抑制的憤恨。
文和阗看四下無人,狠狠地錘了一下牆,低聲咒罵了一句。
“怎麽,看我和秦非恕都沒死,很失望?”
文和阗猛然一驚,瞬間轉身,看到靜靜站在他身後的陸迦,出了一身冷汗。
——文冰酒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的?
上次文冰酒單手掐他脖子的疼痛記憶猶新,文和阗慎重地後退了一步:“你怎麽在這裏?”
陸迦冷靜地道:“當然是來看看你這幅計劃沒有得逞的喪家犬樣。”
文和阗臉色白了一瞬,随後強自鎮定:“什麽計劃,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陸迦挑起一邊眉毛:“千萬別告訴我,今天的刺殺和你沒關系。”
文和阗緊張地環視一圈,特意看了看陸迦身後。
陸迦流露出譏諷的笑容:“我一個人來的,你敢做連說也不敢?”
确定沒有人旁聽,文和阗終于扯掉僞裝的面具,露出陰冷的笑容:“沒錯,是我指示的。想不到吧?你雖然當了皇帝、現在又是個侯爺,但真正的榮朝忠臣認定的皇帝還是我!他們只會聽我的命令!”
“你該不會以為殺了秦非恕再殺了我,你就能重新當皇帝?”陸迦糾正了一下自己措辭,“哦,抱歉,不是重新,因為你壓根沒做過皇帝。”
文和阗出乎意料地沒有暴怒,反而盯着陸迦,身上惡意愈發濃烈:“你別高興得太早了,哪怕你現在在秦非恕面前尾巴搖得歡,等他知道你主導的這次刺殺,恐怕十條命也不夠你死的!嘿嘿,你真以為我會這麽簡單放過你?”
陸迦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文和阗沒有看到想象中的驚訝和惶恐,以為陸迦沒有聽懂,繼續冷笑道:“想不到吧,其實那些刺客裏……”
“有我過去的侍從石岱,是麽?”
文和阗一呆。
陸迦對他露出一絲憐憫:“文和阗,你有時候蠢得真令人同情,你該不會以為複國勢力只接觸了你一個吧?”
文和阗頓時瞪大了眼睛:“什麽?你、他們……”
“甚至因為你廢了,他們其實特意來找過我。”陸迦嗤笑一聲,“只有你這麽蠢的人,才會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文和阗的臉色漲紅之後又變發紫,指着陸迦,氣得說不出話。
陸迦沒了跟他廢話的耐心:“你和誰聯系的?刺殺計劃是你一個人定的麽?”
“我聯系的……為什麽要告訴你!”文和阗驟然清醒過來,咬着牙道,“你知道又如何?秦非恕死定了,你也死定了,等你們死了,一切自然都是我的,愚弄我的那些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陸迦慢慢眯起眼。
秦非恕死定了?
……
陸迦從禦花園裏走出來時,已經換上了新衣衫。
系統看完剛才全程,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問:
【你心情似乎不大好。】
“是嗎?”陸迦面無表情地回答,“大概是覺得有的人太多管閑事。”
【劇情被改變了,你不是應該高興?】
“劇情被改變了,你不是應該不高興?”
【……我好奇。】
“那我建議你最好別在這個時候惹我。”
系統不敢說話了。
陸迦繃着臉往九辰宮去。
如果現在有人近距離觀察陸迦,就能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不停翻滾的墨色火焰,宛如即将爆發的火山,只是瞥到都會觸目驚心。
陸迦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大約源自秦非恕的多管閑事。
以他的實力,怎會被這個世界小小的刀劍傷到?秦非恕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跟他玩舍身救人這一套,反而讓他有了虧欠別人的微妙不爽感。
——不過也是好事,說明秦非恕的性格确實和原著不一樣了。原著中的秦非恕雖然沒有受傷,卻對被刺殺丢了面子一事勃然大怒,把局面搞的一團遭。
現在的秦非恕除了受傷,大臣和世家安撫得妥妥帖帖,江山坐得更穩固。
陸迦冷靜下來,垂下眼眸。
唯一的問題就是……挨了那一刀,秦非恕恐怕活不久了。
……
陸迦回到九辰宮還未坐下,懷恩就通報道:“主子,琅琊王氏的人來訪。”
陸迦眯了眯眼:“叫進來。讓阿瑤采新鮮的榮花過來。”
“在下王子陽,琅琊王氏第十三代子弟。”來人自我介紹後,幹脆利落地開門見山,“這次是來和獻玉侯賠禮道歉、以及作筆交易。”
陸迦放下榮花,掃了王子陽一眼——這個人倒是難得的沒有惡意:“哦?”
“道歉是為部分手下人的自作主張。不論之前對獻玉侯的無禮、還是今日的刺殺,我一概沒有收到通報。”王子陽招招手,身後的人送上一個木匣,“這種手下留不得,人頭請獻玉侯過目。”
陸迦看着匣子裏的人頭,挑起一邊眉毛:“琅琊王氏現在想撇清和複國勢力的關系,是否太晚了些?”
王子陽苦笑一聲:“在下攤開說,複國勢力本是家族下的一步閑棋,本意是看能不能分化大周朝臣關系、伺機帶走幾個文氏子弟,從未想過行如此冒險之事,沒想到他們和文和阗勾搭之後,漸漸有了多餘的心思。”
“帶走文氏子弟,你們就能借此擁立新帝和大周分庭抗禮,日後學秦非恕被‘禪讓’皇位。打得好算盤。”
“不論獻玉侯信或者不信,琅琊王氏從未有過稱帝的心思。”王子陽誠懇地擡頭,“我們貫徹的祖訓便是做每一代皇帝的權臣世家,不去做那千秋萬代獨享江山的美夢。”
陸迦略帶詫異地擡了擡眉。
琅琊王氏這個祖訓倒是有意思。
只做權臣,不做皇家。
因為皇朝總會被湮滅,但紮根在朝野的世家卻可以繼續延續下去。
陸迦姑且相信了他的說辭:“那交易又是什麽?”
“交易便是關于獻玉侯之前提過的,要複國勢力做您的手下。”王子陽露出笑意,“我們很願意将這些人交給獻玉侯,只希望這些人從此和琅琊王氏再沒有任何關系。”
陸迦聽明白了:“這麽看來,琅琊王氏打算向秦非恕俯首,承認大周正統了?”
王子陽沒有否認:“陛下有明君之姿,我們自然願為陛下效勞。”
陸迦随手拿了一枚蜜餞咀嚼片刻,才道:“若我不答應呢?”
王子陽一怔。
“複國勢力都是一群蠢人,又被你清理一批,現在給我也只是一群廢物。想用來換琅琊王氏摘得幹幹淨淨恐怕不夠吧。”陸迦點破琅琊王氏的想法,“日後秦非恕查起來,刺殺這檔子事可是會落到我頭上。”
“獻玉侯擔憂得不無道理,所以我願幫獻玉侯解決後顧之憂。”王子陽微笑道,“獻玉侯居在宮裏,應當不方便處理手尾?”
陸迦輕笑一聲:“那可未必。”
……
大理寺。
刺殺皇帝的刺客被刑部和大理寺卿同時提審,旁邊還有陛下親信監督,不敢有絲毫怠慢。
“下一個拉上來。”
獄卒按着號牌找到牢房,随後臉色大變:“不好,犯人越獄了!”
原本關押着重犯的牢房竟然已經空無一人!
大牢裏一片混亂,無人注意到牢房地上落着一層淺淺的黑色灰土,宛如什麽東西焚燒殆盡後留下的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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