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全篇 (1)

‘轟!’的一聲巨響,一道淩厲的劍氣從亂石中穿空而出,夾着絲絲殺氣直沖面前的人,最後堪堪停在鴻煊頸前,“你輸了。”沐輕塵旋手把劍回鞘,淡淡的開口。忽然風起,席卷着地上的小沙石,吹亂了沐輕塵的青絲,衣袍被風翻卷,嗤嗤作響。鴻煊望着面前挺拔的人,嘴角一勾,這千百年的時間裏,他一次次與這人約戰,從冀山到雲顯,從初春到都隆冬,一年,十年,泓煊一次次地挑戰,一次次的心有不甘,但他總是這樣,一句淡淡的“你輸了。”就像他身後的雲顯山,不論風雨,自是巍然不動。但是,鴻煊嘴角的笑意加深,一雙黑眸仿佛遮了霧氣,而後細碎的紅光流轉,他今次輸了嗎?眸中霧氣褪去,一雙眸子赫然變成妖冶的血紅,紅眸本是魔界的标志,但鴻煊的父親卻又實打實的是個人類。就這樣,擁有一雙紅色眸子的半魔,讓他變成六界不容的東西。造成這一切的,他的人類好父親,百年來躲在這雲顯宗內對他避而不見。他一次次挑戰沐輕塵除了他功力深厚,更大的原因便也因為他是雲顯宗的掌門,他說贏了他便能見自己那位身為前掌門的父親。但是如今,他等不及了,他現在就想見到那個人。

“鴻煊!”沐輕塵看着周身功力暴漲的鴻煊喊出聲,驀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遠處的天空突然閃出一絲光亮,但又很快又消失不見,是宗門出了事情!眼皮一顫,雙眉緊擰在一起。沐輕塵一瞬間的慌亂清楚的躍進鴻煊眼中,“呵,我沒有輸!”嘴角的笑意渲到整個面部,連眼中都含了欣喜。“呵呵,呵,哈哈哈哈!”鴻煊笑的直不起腰來,“沐輕塵啊沐輕塵,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麽,你要再不趕快回去,你的小徒弟可要哭鼻子喽,哎,我魔族大軍現在應該到大殿了吧!嗯?”鴻煊驕傲的揚起下巴話說的很是随意,他不僅要讓沐輕塵看清楚,還要讓所有人,包括那個所謂的父親看清楚,他鴻煊,不只是一個半魔的廢物。“鴻煊!”沐輕塵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發出的,握着劍柄的手指逐漸發白,劍鞘裏的劍像是感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安分的動來動去。沐輕塵拔出劍來,“你果真敢動雲顯宗!”掐指念訣,轉眼翻身而上,禦劍而行。“哎,等等我,沐輕塵!”鴻煊揚手,一把劍瞬間橫在他的面前,“我可是很期待你跪地求饒的樣子呢!呵!”

在距離雲顯宗還有一段路程的時候沐輕塵就聽見了下方傳來的聲音,刀劍叮叮當當的碰撞中時不時夾着幾聲低吼嘶喊。臉色不禁更凝重了幾分,鴻煊他怎麽可以!不自覺間又加快了飛行的速度。到了雲顯宗跟前發現他設的禁制竟被魔族破了個七七八八,濃重的血腥撲鼻而來,耳邊是更慘烈的打殺聲。他手執長劍,落在靈雲殿的屋脊上。下面的人也發現了他,“掌門來了!是掌門!”“師尊!”“掌門!”顯雲宗的弟子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個個喜上眉梢,但一分心,卻顧不上身邊的魔族。“宇铮!”沐輕塵看着小徒弟身後正欲發動攻擊的魔族不禁提起一顆心,翻手彈出一道白光為宇铮擋下身後魔族的攻擊,身後巨大的聲響把宇铮吓的呆在原地,“都住手!”沐輕塵開口,這一聲竟蘊含了□□成的功力,有些功力不濟的魔族當場就被震得七竅流血,雙方迫不得已停手,一時間倒也是安靜了不少。“沐輕塵,”遠處是鴻煊禦劍而來,“你果真是好本事!”一見鴻煊魔族抱歉行禮,“見過領主!”鴻煊冷哼一聲,一揚手領頭那人便自爆在衆人面前,而鴻煊的目光全程都在沐輕塵身上,連一個目光都未給他們。“一群廢物!”鴻煊憤憤的暗罵出聲,眸中紅光暗轉,不過好歹也讓他看了一場好戲。“鴻煊!”沐輕塵一躍而下,行到吓呆的宇铮身旁,單手抱起髒兮兮的小包子,“這就是你想看的嗎?”沐輕塵橫眉怒目,鴻煊覺得胸腔內有一處快炸了,他見過第一次對他不屑的沐輕塵,也見過一次次淡淡的對他說“你輸了”的沐輕塵,也見過剛才在他面前有一絲慌亂的沐輕塵,但是!唯獨沒有見過對他橫眉怒目的樣子。鴻煊有些無所适從,連沐輕塵懷裏的小鬼他看着都有幾分礙眼。“鴻煊你這半魔的怪物,今擾我雲顯宗必讓你有去無回!”突然的一道聲音穿過所有人的耳膜,“就是,一個半魔還敢來我雲顯宗造次。”下方的一聲聲附和讨論就像一道悶雷,在鴻煊的頭頂炸開,胸口劇烈的起伏,該死,都該死!他們都該死啊!腦海裏不禁又浮現出以前的情景,那時候也是這樣,鴻煊雙拳緊握,目光恍惚迷離,墨發衣袍無風自動,一切好像回到了當初……

“打死他!打死他,……”一群魔族的小孩圍着一個黑色頭發長的像人類的小男孩拳打腳踢。

小男孩渾上下沒有一處完整,都是數不清的擦傷與淤青,甚是可憐。

“他是他娘跟一個人類生的野雜種,玷污了我們魔族尊貴的血統。他爹是人類,他也是人類,魔界不能有人類存在。”其中一個稍大點的小孩,惡狠狠地說道。

“住手!”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遠處響起,這群小孩見狀,呼啦一下均做鳥獸散。

小男孩瑟縮着從地上爬起來,緊緊的摟着女人的腰身,放聲大哭,“娘,我是魔族,我是魔族對不對!我爹也是魔族!你看我的眼睛是紅色,它是紅色的!我的頭發,我的頭發一定是嗚嗚嗚”

女子認真地檢視了下男孩身上的傷,摸了摸他異于魔族的黑色頭發安撫道,“煊兒乖,你爹雖是人類,卻是娘最喜歡的人,人類沒什麽不好也并不弱小,他們也跟魔族一樣的強大,而你爹更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他是一派的掌門,以行俠仗義拯救蒼生為己任……”

“那娘,爹那麽厲害,為什麽我被欺負的時候爹不過來保護我呢?”男孩剛哭過的紅眸濕漉漉的,拉着女子的袖擺認真的問着。

“你爹就快來找我們了。”女子擡頭望向遠方,鴻煊記得,她眸中的滿腔溫柔和期盼。但到底那個人還是沒有來,而他的娘也離開了他,剩下他一個人,還要背負這個半魔的罵名。“鴻煊。”熟悉的一聲拉回了鴻煊的思緒,視線慢慢聚焦,變的清明,是沐輕塵。身體忽然一緊,雙臂似被什麽東西捆覆住了,鴻煊一時間動彈不得,低頭看去,一根繩子把自己綁了個結結實實,竟是捆仙鎖,鴻煊不由嗤笑,沐輕塵當真是舍得,把捆仙鎖這等寶物用在一個半魔身上。沐輕辰見他垂着頭也不掙紮,心髒驀然揪了起來,剛才要是再遲一步,怕現在他就瘋魔了。“鴻煊,如今你這樣都是為兄的錯,不要再惹無辜的冤孽了,收手吧。”

為兄?不止鴻煊,包括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前任掌門不是只有沐輕塵一個獨子嗎?什麽時候生的這個半魔的怪物。一時間,心下都有了思量。“哈哈哈,沐輕塵,就算想拖住我也不用使如此手段吧!我可不知那人什麽時候有你這麽大的兒子!”鴻煊狠狠的看着沐輕塵,雙拳緊握,青筋暴起。他不想承認,這個自己挑戰了百年的人是自己的兄長,他不想知道,當年那個抛下他們孤兒寡母的男人又有了新歡,不,是他一開始就欺騙了自己的娘。鴻煊緊握的雙拳止不住的顫抖,一定是沐輕塵騙他的手段,都不是真的!但不管他怎麽否認,心裏卻已經接下了這份疑慮。“沐輕塵!你們雲顯宗欺人太甚!“鴻煊雙目爆紅,“哈哈哈,天下人恐怕都不知道吧,他們眼中的修仙第一宗門,抛妻棄子,與魔合污,還有我這麽個半魔的兒子,怪不得,怪不得他不敢見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沐輕塵別過頭去,這其中的事情,他們這些後輩又知道幾分呢?只是鴻煊變成了這裏面最大的受害者。“鴻煊,”沐輕塵開口,“今後便與我在這雲顯宗,由為兄親自教導你。”“教導?你教導我?”鴻煊一聲冷笑,“你怎麽教導我?像這樣捆住我?這百年來,你與我争鋒相對,現在說教導我,你不覺得可笑嗎?還有啊,那個人抛棄我,我娘也離開了我,百餘年我一個人,只知道弱小了就活該被欺負,知道弱肉強食,今天這一切都是我一步步走出來的。你呢?在這雲顯宗得天獨厚,哦對了,還是一派掌門的獨子,對了,是不是就我不知道,啧啧啧,你騙的我好苦!你說,你如今以兄長自居,還教導我!你有什麽資格教導我!讓那個男人出來!如今都這般了,他還不出來見他的親兒子嗎?”後幾個字鴻煊像是咬着牙說出來的。沐輕塵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門下弟子聽令!”他一邊抓着鴻煊,一邊禦劍起身,“本掌門将鴻煊壓入後山親自教導,除宇铮外,不得有人擅入。機樞峰峰主洛寧川暫代掌門一職。魔族一幹速回魔界,不遵者雲顯宗就地絕殺!”“掌門!”“師尊?!”“沐輕塵你放開我!混蛋,魔界聽令!毀了顯雲宗,給我毀了雲顯宗!”鴻煊看了一眼下方撤離的魔族一口氣梗在喉嚨,沐輕塵這個小人!沐輕塵擡眸看了一眼旁邊幾乎氣絕的人無奈的搖搖頭,“為兄定會悉心教導。”輕飄飄的一句話鴻煊幾乎要蹦起來,“我娘只生了我一個!”

“沐輕塵!你能不能放了我!卑鄙無恥!還口口聲聲的為兄為兄,你就是這樣的嗎?”泓煊被綁在石柱上,一張嘴說個不停,同時也在想,自己真是作的一手大死,如果沒有這次進攻雲顯宗,也許自己還在外面逍遙自在呢。看鴻煊說的口幹舌燥也不見那人有什麽回應,只是一味的擺弄自己的棋子,雙眸一暗,他果真是那男人與別的女人雲雨之下的産物嗎?還是自己的兄長,呵,那個傻女人!轉念又一想,那批魔軍退回魔界會和老東西們想法子來救自己嗎?真是一群廢物,連個雲顯宗也拿不下,白瞎他廢那麽大功夫了。不經意的一個擡眸,沐輕塵瞧見鴻煊一張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心下嘆了口氣。“喂,沐輕塵,姓沐的,這後山應該就是你們閉關的地方了吧,我這一路怎麽沒看見他,他不應該在這裏嗎。”鴻煊想一茬是說一茬,想想也是,被這麽一綁都忘了正事了,他可是來見那人的,這可真正到了家門口了。

一子落下,沐輕塵卻沒有擡頭,“姓沐的,你不姓沐嗎。而且這方圓十裏都是後山,你說哪裏?”

“你!”鴻煊一時被氣的不輕,“聽清楚了!我叫泓煊,從小沒爹沒姓,名字是我娘起的!”

“随你,”沐輕塵擡頭望向他,“你不是想知道前掌門在哪嗎。”輕飄飄的一句話勾起了鴻煊的心思,“在哪?”雖然心底恨極了那人,但這麽多年來,見到他卻是他唯一的念想,沐輕塵卻不再言語,将棋盤轉了一個圈,把白子放在了自己這邊。

“在哪!”泓煊問的有些急迫,這人總是這樣,好想再與他鬥上百十回合。

“三百年前,他突破了大乘期,已經飛升了。”沐輕塵随手落下一顆白子,淡淡的出口。

“你說什麽,飛升?”泓煊搖頭,“怎麽可能!是是你一直說他在閉關!沐輕塵!你又騙我!”

“嗯,那時候他的确是在閉關。”

“你為何不早告訴我!”

泓煊有些激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見他!那如今,你告訴我如今的意義是什麽!”鴻煊氣的眼尾染上一絲潮紅。

沐輕塵歪頭看着他,最終站起身來,走到鴻煊面前,他一直覺得鴻煊長的最像父親,自從知道鴻煊是自己的弟弟開始,不知道為什麽就不想再喚一聲爹了,一直随着一衆弟子喚掌門師尊,他見過那樣小的鴻煊,那麽小的孩子啊。“也許他也在怪自己無法将你留在身邊,怕你矢志,需要一個前進的動力,終有一天當你突破自己的時候,便是團聚的時刻。”沐輕塵側眸,他不知道該怎麽跟鴻煊講,如果可以,自己怕是要再騙他永遠吧,鴻煊雖屬魔族,心性卻更像個人類,愛憎分明,一顆稚子真心。

遙想當年,第一次見他,他四五歲的樣子,那麽小的一個孩子。一個人跑到雲顯宗,求父親去救他娘。那個時候的鴻煊比現在可愛多了,本就是一雙紅眸,帶上許些委屈,連帶整個眼眶都是紅通通的,他看着你,你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都給他,大概也就是那會,他開始不喜歡那個雲顯的掌門。

後來父親沒能救出被魔物抓去的泓煊娘親,泓煊便也因此記恨起了父親,他認為是他想徹底抛棄他們母子才假意答應他去救娘親,又裝作救不了。父親回來的當夜,鴻煊就在雲顯消失了。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就是再也沒見過那個眼睛老是紅紅的小孩子。後才來知道,鴻煊一路到了劍冢,意外的認了一枚魔劍。便有了多年之後的傳奇,一個年輕人,拿着一柄異常厚重的魔劍橫掃魔界,四處跟人挑戰,竟收服了一批魔君,自立為王。再一天,他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我不跟你打,你讓他出來見我。”

對面的少年意氣風發,身背一把玄鐵重劍,透着濃濃的紫色琉光,豔麗非常。

第一眼,沐輕塵就知道是他,那個紅着眼睛的小孩子回來了,也長大了。

“師尊正在閉關,你只要打敗我就讓你進去。”也不知怎的,沐輕塵仿佛鬼迷心竅,他突然就想看看當年的小孩子紅着眼眶的模樣。

“那我就不客氣了!”那少年禦劍而來,恣意妄為。

沐輕塵可沒想到。這一打。便再也停不下來了。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他看着那個少年從魔界的一方魔王。升級到了領主,有了更廣闊的領地。而自己也從掌門大弟子變成了現任掌門。“沐輕塵!回魂了!你想什麽呢?你平時的認真自恃呢?快點放了我!咱們再打一場,我保證,今次……”“你還是沒明白。

”“我需要明白什麽?該明白的不該明白的我都明白了!你別想再騙我!”鴻煊掙紮着,脖頸處露出一根紅繩,沐輕塵雙眸一眯,拽出紅繩。連着拎出一塊通體青潤的玉石。

“你不要給我碰他!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泓煊奮力掙脫。“你知道這是什麽嗎”沐輕塵并沒理會泓煊的話,自顧問出口,

“什,什麽是什麽。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玉佩!哎,你不要碰它!”鴻煊正嚷着,卻突然撇見沐輕塵也從身上掏出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把兩塊玉佩合在一起湊在泓煊眼前,“看來它的用途你是已經知道了。那我跟你說一下他的來歷好了,”

沐輕塵用指尖輕輕劃過玉佩表面,驀地泛起一絲冷光。

“這種玉被稱作青玉,是本門青玉山上獨有的玉石。按一般人的眼光。它混濁不堪,不值什麽錢。但是卻是刻制符篆的上好載體,機關劍陣一類都可以刻篆其中,這種玉篆只有本門掌門有權使用,當然還有與其結為道侶之人,就是我娘。符篆裏刻着的是雲顯宗護山大陣開啓的密匙。但想要憑此開啓護山大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不知從哪裏找到了開啓的方法,趁我不備,卸下了防禦陣法,才這麽輕而易舉地進入了雲顯宗內部。”

“那是!我可是召集了不少魔界的術法高手來研究這塊玉。才破了這,的秘密。”鴻煊勾勾嘴角,臉上是掩都掩不住的得意之色,沐輕塵搖搖頭,“當年我娘身死。我爹前往魔界封印洩露并溢出的混沌之氣。遇到魔界伏兵,又被混沌之氣侵染,遇到了你娘,被你娘救了下來,在養傷期間二人日久生情私定終身。生下了你。但是他是雲顯宗的人。不能帶魔族的人回宗門。所以只能把你們留在了那裏。以為在那個寧靜的小村莊裏。 你們還是可以幸福地生活的。沒想到卻出了變故。”

“所以,我和我娘還是被抛棄了。從來不會有人來接我們,我娘只是在騙我!”

”當年,我娘生死未蔔。即使他說已經兇多吉少,我卻是不相信的。我瘋了一樣在娘被抓走的地方不斷地尋找。卻一無所獲。所幸我身邊有了魔劍,它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也在不斷地成長壯大,并逐漸有了挑戰魔族的能力。但那天。我戰勝了上一任領主,準備斬殺的時候,一個人出現了,那個人就是我娘。”鴻煊第一次靜靜的看着沐輕塵,一雙眸子黑的深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煊兒不要殺他!”影月就這樣撲到了那個人的身上。

鴻煊那聲娘還卡在喉嚨裏沒喊出來,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初次見面的喜悅,竟然被這樣的場面覆蓋了,鴻煊覺得好像有一盆涼水從上澆到下,所有的激動欣喜一瞬間散了個幹淨,手中的劍直直的插在地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不遠處的兩個人,那男人摸着身邊女人的頭說,低聲呢喃。“不。你不會死的。他不會殺你的。他是我兒子,他是我的鴻煊。”他聽見了自己母親的低泣,男子費力地睜了睜眼睛。露出了一絲微笑。“是嗎。原來就是他呀,都這麽大了嗎?”

“這個人是誰?”鴻煊看着兩個人努力的壓抑着随時噴薄而出的戾氣,

“煊兒,你聽我說。”影月紅着眼眶娓娓道來,“當年,我被魔物抓走了,是他途經此地,救了我,所以我就跟他來到了這裏,直到現在。” “那那個人呢?你不是愛他愛的死去活來嗎?”泓煊此刻的心情有些煩躁,“還有我,你就扔下我不管不要了嗎?我沒有爹還失去了娘,你們!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麽!” 影月一時沒了言語,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見她這副樣子,鴻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呵,我可不管他是什麽男人!”說話間,泓煊提刀便沖男人刺去,淩厲的氣息帶着周遭細微的氣流着實是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煊兒!”影月瞪大了雙眸,滿目的不可置信。最後鴻煊還是沒有狠心一刀了結那個男人的性命,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鴻煊自己早已不記得了那人的樣貌,只記得母親抱着那男人哭的不能自己,他第一次見那樣的母親。 "其實當年跟魔族有關的事是不能動用本門人手的,掌門只能只身一人前往,回來時元氣大傷,直接閉關了。你應該問過門中弟子,應該是無人知曉的,他閉關前,把你托付給了我,你變成如今的樣子,與我是有莫大的關系。”鴻煊低笑一聲,可笑他這百年來,執着于一聲爹娘,倒是這爹娘在他的人生中沒有留下多濃重的色彩,他的回憶一分為二,除去那些在魔界的,便只剩下眼前這人,小時候也好,現在也罷,都只有他。這麽說來,那個兄長也算是很稱職了。

看着情緒有些低落的人,沐輕塵幾乎是想都沒想就上手了,他的頭發一點都不像他,軟軟的,揉了還想多揉幾下,

不知道為何,忽然就想起前機樞峰主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他問有沒有怨過鴻煊母子,他當時就說沒有,現在想想,他真的從未有過這種想法,反倒覺得是虧了鴻煊,他還有父親,還有雲顯宗,但鴻煊沒有,他自己被自己折騰了百年。沐輕塵看着鴻煊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但沒有說話,難得鴻煊也沒有趁機候他幾句。突然沐輕塵眉間心上都是一片溫柔。他幼年喪母,雖然有爹,但畢竟不只是他的爹,還是一派掌門人,父子的關系也就生疏了起來,特別是後來鴻煊的出現,年紀尚幼的他覺得爹不是想象中的爹,便是連爹都不肯叫了,随一衆弟子呼其掌門。莫說鴻煊,沐輕塵的所有人生回憶裏便也是一個鴻煊而已。紅着眼睛的他,朝氣蓬勃的他,恣意妄為的他,從來都不服輸的他,各樣的他。想到這裏,沐輕塵彎彎嘴角,“喂!你摸夠了麽?還能笑出來!”撇了鴻煊一眼,自己的弟弟真可愛。突然內心一角好像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成了自己生命裏再也割舍不下的東西,沐輕塵清楚的知道,他不只是自己的弟弟……

兩個人的時間好像過的格外快。十幾年裏鴻煊依舊被困在後山的鎖仙陣中,沐輕塵時不時就過來看他,倒也相安無事。有些東西便不知不覺間也有了幾分改變。

泓煊嘴裏吊兒郎當的叼着根嫩草,時不時看看洞口。眼角是掩不住的笑意,他這方面還是贏了沐輕塵。“喂,你怎麽才來!”鴻煊嚷着原地跳起來,這人雖說是閉關,但隔三差五的就過來,還找些人間的話本給自己講,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啊。不過有時候鴻煊也在想,沐輕塵怕是在彌補小時候沒有給自己講故事的遺憾。真是的。“今天又講些什麽?對了,你不是說再過些日子就放了我麽,還有多久啊?”沐輕塵看着法陣中的人,這些年鴻煊變了不少,眉眼間不再只是昔日的戾氣,添了不少少年的明朗,心魔也漸漸解了去。

“快了,我這次來便是囑咐你幾句。”沐輕塵開口。 “快了?真的嗎!你不會又騙我吧。囑咐就不用了,只要你能放了我!還有!你答應我要痛痛快快打一架,我可是……”泓煊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臉上的小表情很是精彩,沐輕塵若有若無的彎彎嘴角,多想,他的鴻煊能一直如此喜樂無憂。“話說,我感覺自己這段時間又有了突破,比以前更厲害了!這次你可就不一定能贏我了哦~” 泓煊一張嘴在這裏說個不停,沐輕塵卻慢慢的沉下了眸,會的,他的鴻煊一定會的。

沐輕塵透過法陣,抻出泓煊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撫起上面的微光,“這塊玉佩除了是護山大陣的鑰匙,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作用,就是當主人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幫他擋下一擊,相當于一個大乘後期修士的力量。” “等等,你說這個的意思是什麽,我有什麽危險嗎?”話鋒一轉,鴻煊好像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我算出你有一劫,但是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我困你于此也是為了讓你潛心修煉,來應此大劫。而現在時間快到了,劫難卻遲遲未到,這并不是一件好事。天道有償,你殺戮過重,應了此劫才是順應天命。如果此劫不到,後面将會有更恐怖的未知。但有我在。我準備近日下山,就替你去尋應劫之物。所以你再等三個月,三月我若還未到,宇铮自會為你解開鎖仙陣,到時你也不要随意走動,定要留在雲顯宗等我歸來。”沐輕塵看着鴻煊的眼睛,這是他第一次說這麽多話,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多和他再說說。鴻煊一時不适應沐輕塵如此熾熱的目光,幹咳一聲,別過臉去。 “我說是什麽呢,不就是應劫嘛,我堂堂魔界領主還怕它不成。”泓煊随意的出口。“不管什麽破劫,你都要給我回來,那一架你可不能耍賴,你答應我的,你說過所有答應我的事都要做到。”沐輕塵終于是揚起了唇角,眉梢都帶了幾絲溫柔。“好,我不食言。”又忍不住的看向鴻煊,直盯得他紅了耳尖,“喂!你怎麽回事?還走不走了?快去快回!”“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鴻煊無所謂的擺擺手扭過身子去。過一會卻又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着沐輕塵消失在洞口處的身影,驀地,心裏好像缺了什麽東西。他那麽厲害,一定會沒事的吧,就算有事,待三月之後自己親自去找人,這世上還沒有什麽他辦不到的事。忽然聽到草叢中沙沙作響,似是有什麽大型的動物匍匐其中。側頭看着那出鴻煊一愣。“看來好玩的東西來了。”勾起嘴角,笑的彎了眸子。

這邊,沐輕塵剛回到青玉峰。“師尊,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還有什麽需要的嗎?”沐輕塵看看眼前的小徒弟,一轉眼,已然從當初的稚子變成翩翩少年。整整宇铮的衣領,“沒什麽了,以後要照顧好自己,多幫師叔打理些宗門事物。” 宇铮撇撇嘴,“又不是不回來了,師尊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對了,師尊去與師叔辭行麽?”“不了。”沐輕塵笑笑。“我……”沐輕塵的笑意凝在臉上,一句話還沒有出口,“師尊?怎麽了?”宇铮疑惑着順着沐輕塵的目光看去,隐約間似乎有滾滾濃雲夾雜着雷電的威壓呼嘯而來。

“宇铮,”沐輕塵半響沉沉開口,“行程有變,通知其他弟子封鎖後山,我要去趟楓涯,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你,還有!一定不要告訴鴻煊。” “師尊,難道!”宇铮似是還要說什麽,但事關重大他也不敢耽擱,“弟子知道了。”

一根還帶着新葉的短枝,破空而出,筆直地射向一叢低矮的灌木。“啊,救命啊!”聲音還未落下,就見一個人從裏面急急的跳了出來。身後還跟着那只短枝,“救命啊,王,放了我吧!”那人尖叫着轉圈。“我也就來晚了那麽兩天而已,您念在我次次為犯險偷入雲顯宗的份上,饒過我這一次吧!而且他們找到捆仙陣的解除方法了,您一定要聽我說啊~~~~”聞得此言,泓煊一個反手,短枝掉落在地上。“小開。”鴻煊急急的出口,“當真是能解除了這鎖仙陣?”只見叫小開的人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泓煊身邊。“離我遠點!”小開衣服衣服濕噠噠挂在身上的樣子讓鴻煊頗是嫌棄。小開嘴一撇使勁吸了吸鼻子,委屈的不行。“王,每次經過那湖底,都會遇到一處異常寒冷的地帶,您瞧,雞皮疙瘩還沒掉呢。” “那就烤幹了趕緊的說。”話音還未落一根帶火星的枝條就飄到了小開的面前。

說起來泓煊當年也是魔界領主的,但在他被關的這幾年就已經易主了,卻也還是有一幫忠心的手下追随着他。而小開,大家看他機靈,就讓他做了跑腿的工作。

此刻,小開正在火堆旁擰着他那濕透的衣服。 “王,我這次來就是要接您出去的。現在的領主兇殘狂暴,搞得民不聊生,還經常打壓我們這些前屬下。等您出去了,帶領我們打倒那個鸠占鵲巢的家夥,為大家出出氣。” “先跟我說說你們是怎麽解得這鎖仙陣的?” 一心想出去的鴻煊此刻反倒靜了下來,“這是在這屆領主密室偷的的法陣,他沉醉于各種陣法。我們也是費勁千辛萬苦九死一生……”“好了……”鴻煊扶額。小開俏皮的吐吐舌頭,掏出一塊巴掌大的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很多似字非字的符號。那些符號上流光閃動若隐若現,一看就知道是帶着某種力量。催動內力,流光竟更勝些。 “哼,沐輕塵,靠自己我也能出來!”随着石板上更清晰的光亮,泓煊的眼中也綻出異樣的光彩。

楓涯——

要知道什麽是天意看看現在的沐輕塵就知道了,黑壓壓的天空中雷電交加。本來以為還有些時間的沐輕塵,現在忽然覺得情況不是很美妙。這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來勢洶洶,怕是周邊都會被波及。這上仙哪有那麽好修的。只不過鴻煊……如今自己怕是去尋不得那應劫之物了,只能等這雷劫罷了尋求他法。

“成功了!王!”鴻煊難得好心情的拍拍小開的頭,“走!”結果一出來就看到了某處天空的異象。“呦,這是哪家道友在歷劫,搞這麽大動靜,沐輕塵說不定已經過去了,小開,咱們也去瞧瞧!”不去看看,怎麽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不是。

“小開,這架勢,怕是不成仙先成鬼吧!”和小開嘻嘻哈哈的開着玩笑,一擡頭,突然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沐輕塵。“喂!沐輕塵,人家歷劫你站那麽近做什麽!還不過來!是想吃我一掌嗎?”泓煊氣急的喊着,這人是不要命了嗎?“王!”在小開的驚呼中,那一掌便朝沐輕塵乎了過去。一滴,兩滴,三滴,紅色的液體慢慢滴在地上,蓄出了一個小水窪。泓煊在原地呆住了,他,沒有……

“沐輕塵,你,你怎麽了?” 沐輕塵扶着胸口唇角帶血,這雷劫果然是……但鴻煊這時候怎麽出來了,腦子裏亂哄哄的,耳朵嗡嗡作響,他側過頭甚至都看不大清鴻煊的臉,“離開這裏……”沐輕塵使勁的搖搖頭,鴻煊現在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現在,馬上!”沐輕塵有些體力不支,腦子愈發的混沌。“你在說什麽,為什麽要離開?這個時候,你這樣子教我怎麽離開!” 鴻煊知道這是沐輕塵的天劫,但他不知道修道之人的天劫,只是聽過,卻也不像今天這種架勢。他們魔族跟人類不同,他們的劫多為人劫,要麽生,要麽死。

還沒靜了一刻,隆隆的雷聲又來了,黑壓壓的一片,頗有幾分毀天滅地的勢頭,在還沒搞清狀況的情況下,泓煊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出了百米之遠,“沐輕塵!”他生生看着一道金光閃閃的落雷俯沖而下,打在了原來他們所站的位置,淹沒了沐輕塵的身影。任何防禦的陣法在九天神雷的面前都是不堪一擊的,所以對即将飛升的修士來說,只要荒無人煙,哪裏應劫都沒有差別,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如果是全盛時期來應此劫,也不敢說是能順利通過,何況是近來疲于奔命的沐輕塵。

在雲顯宗歷史上,有五名修士達到了渡劫期的階段但也只有兩人飛升了,其中一人就是沐輕塵與泓煊的父親沐雲朝。沐雲朝在尋找影月未果,心灰意冷回到雲顯宗,便開始閉關不問世事,就再也沒有出來過,這才大乘圓滿順利飛升。

這突如其然的事故,就算是識過無數魔族争鬥場面的泓煊也心有餘悸。雷聲漸漸平複,塵煙滾滾,“沐輕塵!”“王!危險!”鴻煊已顧不得身後的小開,他所有的視線都被眼前的景物緊緊牽着。終于,一個模糊的身影踉跄着從塵煙中緩緩而出。他沒事!鴻煊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包攏,他沒事。“沐輕塵!”急急的趕到他身旁,“你……”沐輕塵一句話還未出口,剛平複的雷又蠢蠢欲動,漸有毀天滅地的陣勢,沐輕塵的保護屏障隐隐有了幾絲裂痕,如此看來怕是支撐不了幾道雷劫了。突然鴻煊一勾嘴角,“沐輕塵,”

說着一把抽出魔劍,“讓我陪這天雷玩玩,這世上還真的沒有什麽讓我鴻煊怕的東西。”一個旋身,腳虛空而踏,提着魔劍直直迎上天雷,他不能死,這是鴻煊心中此刻唯一的想法。沐輕塵咳出一口血水,現在他的能力已經不容他去阻止這一切了,“鴻,鴻煊……回,”他跪倒在地上,他怎麽能!“回來,回來,啊!!!噗”沐輕塵紅着眼眶,他的鴻煊怎麽能替他去受這天雷!

鴻煊禦劍只身對抗天雷,一瞬間,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意義。以前很多的時候,他不知道活着的意義是什麽,一個不被需要,不被理解的人,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無所謂的事情上。曾經那段在雲顯宗的日子,是為數不多的美好的回憶,他記得,當時的沐輕塵和現在差不多,板着一張臉,但是只要他一紅眼,一撇嘴,他說要糖,他就不管不顧的去山下買糖,那會剛離開娘,晚上怕的睡不着,他翻遍了藏書閣,生生找到了唯一一本故事集,竟然還是鬼故事,結果怕的更加睡不着了。最後在那個人沒有救出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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