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過夜

不會游泳的人，溺水之後都會下意識地伸出雙手雙腳不斷地掙紮，其實這樣反而下沉得更快。

葉随的嘴裏和耳朵裏都進了水，身體周圍不斷湧過來的水擠壓在她的胸口，那種窒息感讓她喘不過氣。眼前的景色在水面上下轉換，她的大半力氣已經消耗殆盡。眼看她就要放棄掙紮向水下沉去時，一雙手牢牢攥住了她。

“別怕……抓緊我。”宋雨安把她往自己身邊帶，被陽光照得還有些暖的湖水混着宋雨安溫熱的體溫環繞在葉随周圍。葉随的鼻子總算是露出了水面，她猛烈地咳嗽着，大口地喘着氣，總算是好受了一點。

她勉強地睜開眼，只見宋雨安黑色的長發早已被湖水沾濕，貼着她白皙的臉。當然葉随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全身濕透，發白的臉讓她看起來更加脆弱。宋雨安見她半睜着眼，黑黝黝的眸子正楚楚可憐地望着自己，出聲安慰：“沒事了，我在。”

葉随聽她這樣說，安心了不少。宋雨安轉過臉，兩人此刻靠得是如此得近，她們甚至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鼻息。宋雨安挺翹的鼻尖就要觸碰上葉随的鼻尖，葉随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對上宋雨安的剪水秋眼，睫毛上還站着水珠，最終她覺得不好意思，率先垂下了視線。

宋雨安沒有出聲，她轉過身，讓葉随搭着自己的肩。兩人的身子幾乎要貼在一起，宋雨安肌膚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讓葉随莫名安心。

發現她們出了事後，救生隊的工作人員也立刻趕了過來。相互配合下，救生小船總算是到了葉随與宋雨安的身邊。

救生隊的人伸出手想先把宋雨安拉上來，宋雨安瞪了他們一眼，淡淡地說：“先讓她上去。”救生隊的人愣了愣，最後還是先把葉随拉上了船。等到葉随安全後，宋雨安才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慢慢上了船。

已經是十月末了，臨近秋天的傍晚總是特別冷。現在太陽快落了山，涼風在都是水的身子上一吹，更是冷得讓人直打哆嗦。葉随和宋雨安雖然裹着工作人員給的大毛巾，但仍是冷得瑟瑟發抖。

“對不起……”葉随看着宋雨安的長發還滴着水，內心都是愧疚，“宋老師，我連累你了。”

宋雨安搖頭：“只是個意外，我救你也是應該的。下次注意。”

葉随點頭，剛才的嗆水還是讓她不停地咳嗽起來。宋雨安把她摟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聲音疼惜又溫柔：“難受了是不是？”

葉随對于宋雨安把她摟入懷裏這件親密的事沒在意，但她很想否認自己很難受的事實。只是喉嚨和鼻腔的難受感讓她一直咳嗽，說不出話只能一個勁兒地搖頭。

宋雨安蹙起眉，望着快落山的夕陽，心中的感慨與後怕不是別人能理解的。

小船靠了岸，圍着的都是班裏的同學。早已上岸的莫亦侬和孫僑顯得格外焦急，而靠着身高體型優勢站在最前面的蔣峥智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孫僑哭得厲害，剛才葉随落水的事讓她後怕得要死；莫亦侬雖然沒哭，但心裏也急，只是孫僑那種苦情戲式的哭法真讓她心煩，終于忍不住了：“孫僑你歇歇吧，累不累？葉随不都沒事了嗎？”

孫僑都快哭岔氣了：“我……我就是……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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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亦侬懶得理她，眼睛望着宋雨安和葉随。話說宋老師還真是溫柔，抱着葉随的樣子簡直像是把葉随當成了寶。還是她想多了？

“宋老師你們怎麽樣？”上了岸，張成斌緊張地問。

葉随一上去就被孫僑拉去抱在懷裏哭：“我可擔心死你了。對不起，都怪我貪玩……”

葉随想想自己也挺慘的，都變成落湯雞了還反過來要安慰孫僑，作孽啊！

“我沒事。”宋雨安對張成斌說，她又見葉随冷得直哆嗦，考慮了一下又說，“張成斌，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和大巴師傅約好的時間快到了。你帶着其他人快去景區門口集合上車回學校。”

“宋老師，那你呢？”

“如果趕回去時間至少要兩個多小時，濕着身子成兩個小時很容易感冒着涼。正好我在這裏有熟人，我帶葉随去換身衣服，到時候我自己開車帶她回學校。”宋雨安解釋，到了傍晚，風漸漸大了，氣溫急劇下降，連她自己都感到有些受不住了。她和葉随急需洗個熱水澡換身幹衣服。

“啊？”葉随對宋雨安的提議有些意外。

莫亦侬說：“也好，随，你身上濕成這樣，很容易着涼。宋老師說得對，你就和她晚一點回來吧。”

葉随看了看宋雨安，然後點了點頭。

張成斌想了想，有宋雨安在葉随一定沒事，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就答應下來了：“那好。宋老師你和葉随小心，有事記得通知我，我們就先回去了。”

孫僑莫亦侬和葉随又交代了幾句，之後就随着大部隊走了。

宋雨安裹緊身上的大毛巾，拿回自己的包，然後對葉随說：“走吧。”

葉随略顯為難與別扭，和宋老師不算很熟啊，這樣和她兩個人獨處還是會尴尬和不自在。但是現在莫亦侬她們都走了，她能攥緊的也只有宋雨安這根稻草了。葉随整了整身上的毛巾，還是跟了上去。

之前葉随逛的都只是風景區最平常的區域，可現在宋雨安卻領着她往一個完全不同的區域走去。一路上光是看着路上兩旁的建築和布置，葉随就知道絕對是有錢人的消費區域。宋老師很有錢嗎？

“跟得上嗎？”葉随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時宋雨安突然出聲問她。

“跟得上跟得上！”葉随一愣，急忙回答。

宋雨安笑，并未回頭，可眼裏都是笑意。

宋雨安帶着葉随到了風景區的酒店裏，剛進大堂，就有一個穿着相當整齊和正式的女人走過來。葉随看，那應該是大堂經理。

“小姐……”那女人看到宋雨安全身濕透時顯然很震驚，甚至表現得有些誠惶誠恐。

“麻煩等會兒送些姜湯到我房間。”宋雨安說，從頭到尾只是瞟了那女人一眼，之後就自顧自領着葉随朝電梯方向走去了。

“我……”大堂經理欲言又止，愣在原地，看着宋雨安和葉随的背影。

“你先去洗個澡。”宋雨安邊說邊從衣櫃裏拿出一套睡衣，“睡衣是我的，是幹淨的，衣服換下來我讓人拿去洗。你就先将就穿一下我的睡衣。”

葉随接過，瞥了一眼衣櫃裏的衣服，裏面有好些衣物，似乎宋雨安在這裏已經住了幾天。奇怪，看這樣子，宋老師常住在這裏嗎？而且看這個房間的大小和布置，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宋老師，果然很有錢……可她不是住在學校附近的小區嗎？怎麽又……

“怎麽了？有問題？”宋雨安見她一副疑惑發愣的樣子便問。

葉随急忙搖頭：“沒有沒有……”說着就進了浴室洗澡。

磨砂玻璃門上倒映出人影，宋雨安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離開了。

等葉随從浴室裏走出來的時候，宋雨安已經穿着睡衣端端正正地坐在隔間客廳的沙發上了。她的頭發也幹了，不再是原來那副落湯雞的狼狽樣子。

“終于出來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宋雨安笑着說。

葉随抿了抿嘴，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讓你久等了。”

宋雨安的眼神指着茶幾：“去把那個喝了。”

葉随依言過去，是姜湯，瞬間皺起了眉，手裏端着碗，猶猶豫豫地往嘴邊移去，只是心裏掙紮了很久，她也沒下口。

宋雨安側了側眼，說：“不喜歡也要喝。”

葉随在心中默默嘆氣，宋老師真知道自己心思。她都這麽說了，葉随閉上眼，狠下心将一碗姜湯都灌了下去。

宋雨安說：“想吃什麽晚餐？”

“我不挑食，什麽都可以。”葉随原以為一會兒她們就會回去，可是看宋雨安現在這慢悠悠的樣子，是不是……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你有急事？”

“沒有。”

宋雨安遞了一張紙巾給她：“如果我說今晚不回去了呢？這裏回學校的路很遠又很偏，現在天都黑了，我害怕開車出事。所以今晚啊，你怕是要和我一起住在這裏了。”

“……”葉随無言以對，雖然她并不排斥住在這裏，可是和宋老師兩個人一起……好尴尬。

“怎麽不說話？”宋雨安挑眉，“不願意和我睡？”

“和你睡……”如果宋老師是個男人，這話怎麽聽也有點不對勁吧？

“就是和我睡，反正只是一晚上，床也夠大，将就一下可以嗎？”

“可以可以，一點兒也不将就。”她都這麽說，葉随也找不出天大的理由拒絕，要是還固執地要求回去，那就顯得無理取鬧了一點。

“那好，一會兒我讓人把晚餐送到這裏，你就乖乖地呆在這裏。不然穿成這樣出去，小心被人拖走。”宋雨安起身，指着自己那身穿在葉随身上略顯成熟的睡衣說，之後就進了卧室。

葉随的視線順着她的目光下移：“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嗎？”

宋雨安的聲音從卧室傳到小客廳：“在這裏我還有些事要處理，放心，事情辦完了我就回來。”

之後，宋雨安換好了衣服出來：“不要亂跑，要是我找不到你會擔心的。”

葉随點頭，不過宋老師怎麽穿得這麽正式，好像要去應酬談生意的樣子。

宋雨安離開後，屋子裏只剩葉随一人了。她開了電視，随意地換着頻道，沒意思真沒意思。一個人真是無聊透頂。不過，要是宋雨安這時候也在這裏，她會更不自在吧？雖然兩人年紀差得不多，可畢竟還是半生不熟的陌生人，該做些什麽說些什麽呢？

葉随嘆氣，走到窗前，外面是星星點點的燈光，風景區到了晚上就沒白天那麽熱鬧了。宋老師去幹什麽了，她穿得那麽正式，談生意嗎？可她不是老師嗎？越想越沒頭緒，正好有人送晚餐，還是先填飽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