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心路

護士查看了葉随的情況，确認一切就正常後就出去了。宋雨安坐在床邊，單手托着腮，專心致志地凝視着葉随。

宋雨安總是這樣，即使內心情緒翻湧如潮，她表面上仍是可以做到沉靜如水。換句話說，她能繪制出一副極好的面具，滴水不漏地掩藏起自己的情緒與想法。當然，她并不是對着誰都能這樣，總有些時候她也會無意地洩露出自己內心最想隐藏的東西。

宋雨安揉揉眼睛感到很是疲倦。這些天鐘夢穎和葉随的事接踵而至，她已經連續好幾個晚上沒有睡個完整的安穩覺了。看看時間似乎還不算晚，她決定去洗手間簡單地洗把臉，好讓自己自己清醒一些。

擰開水龍頭，宋雨安連續掬起水拍到自己臉上，水的涼意刺激着她的臉頰，甚至沾濕了她耳邊和額前的幾縷頭發。對比于平時從容優雅的形象，現在的她看起來顯得更為憔悴與狼狽。

宋雨安望着鏡子裏的自己竟然也會覺得陌生，連自己都難以懂得自己，更何況別人呢？她拿出紙巾，仔仔細細地擦幹了手和臉後才出去。

她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見門外站着一男一女和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她隐約聽見醫生說：“昨晚是有人陪着她的，一直到天亮。”

“誰？”

“肯定是她班主任。她很年輕，不過還挺有責任心的。”醫生說，“情況我也和你們說清楚了，我還有事忙。如果她有什麽狀況，記得及時找我或者護士。”說着醫生就準備離開，剛擡頭就看見了宋雨安站在不遠處。他轉身對那對中年夫婦說：“巧了——你們女兒的班主任。”

中年夫婦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了宋雨安。宋雨安也不再伫足，調整好了情緒向他們走去。醫生走過，兩人各自颔首點了點頭。

“兩位好，我姓宋，是葉随的班主任。”宋雨安打招呼。

“宋老師好，我們是葉随的父母。”葉随的父親說，“聽說昨晚你陪了她一夜，辛苦你了，我這女兒給你添麻煩了。”葉随的父親說得既感激又愧疚，但裏面的誠懇宋雨安很明白。

宋雨安微微笑了笑：“您嚴重了，我只是盡本分而已。”邊說她的目光卻透過房門上的玻璃窗，落到了仍在昏睡的葉随身上。

“宋老師，真的很感謝你。”葉随的母親插嘴，“可究竟是怎麽回事？”

宋雨安收回視線，向他們大概解釋了一下昨晚事情的起因經過。

“兩位放心，那幾個留學生絕對逃不了責任。葉随她不能就這麽委屈地挨他一磚頭，他們……”宋雨安朱唇微啓，瞳孔變得無焦距起來，可卻能隐隐地感受她眼中越結越厚的冰層，“必須付出代價。”

之後，三人又說了一些話。宋雨安說：“既然兩位已經過來了，葉随就先交給你們了。我還有點事情等着處理，先走一步。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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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是我們耽誤你的事了。宋老師昨天肯照顧我們小随，我們真的很感謝。”

宋雨安沒做過多的反應：“明天我再來看她。”宋雨安雙眉微微糾在一起，眸光溫柔地望了葉随一眼，道了別就離開了。

回到家，宋雨安找出那包上次被自己藏起來的煙，點了一支煙，一如既往地喜歡靠坐在低矮的窗臺上抽着。

看着窗外已經開始飄秋雨的天，她一點想睡的心情都沒有。看到葉随那樣她說不心疼是假的，畢竟是準備要将她碰在手心的人。現在竟然被人那般對待，甚至，如果沒有蔣峥智的出現，事情就那樣發展下去，她不敢想象葉随會被那群外國留學生如何折磨。

在後怕的同時，宋雨安也感受到了一絲威脅的意味。葉随可以不顧自己安危去替蔣峥智擋那一下，這讓宋雨安不滿之餘也很是郁結。蔣峥智在葉随心裏的地位究竟有多重？竟讓她這般奮不顧身。

她微眯着雙眸，緩緩吐出煙圈，一縷縷青煙圍繞于她的周圍。窗外灰蒙蒙的天和她周遭纏繞不止的煙像是給她蒙上了一層灰沉的紗，在這些色調的映襯下，宋雨安整個人看起來也顯得特別陰郁。

宋雨安覺得現在心裏格外糾結。這種難受的心情不僅來源于葉随和蔣峥智的事，還因為自己對愛情的束手無策。幾年前，她也曾因為葉随而弄得心緒起起伏伏。

說實話，那時的宋雨安很喜歡和葉随在一起時的氣氛，在要離開時，她第一次體會到如此強烈的不舍感。而在離開那個度假村後不久，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覺幽幽地纏繞着她，讓她不時地想起葉随，甚至在午夜夢回時也會沉浸在她與葉随經歷過的點點滴滴裏難以自拔。

每次從夢中驚醒，年少的宋雨安總會泛起一種失落感以及……心上某個角落竟隐隐酸澀起來。這些從未有過的感覺不停地刺激着她、折磨着她，她開始害怕開始迷惘，整日惶惶，精神處于高度緊張與疲憊狀态。

她也試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在度假村的日子，更不要想起那個才十歲的小女孩。因為她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心裏已經衍生出了一絲不太對勁的東西，具體是什麽，她恐懼到不敢細想。

接下來的時間裏她逼迫自己整日埋首于各種書籍中，一有空閑就跟着父親和爺爺去各個公司處理一些事務。她努力讓自己忙碌，只為了趕快驅逐心中那些不對勁的東西。只是毫無效果，很多個晚上，她仍是會夢到那些自己不希望夢到的人和事。

最後，宋雨安意識到逃避并不是辦法，她不能再這麽下去。她好好地想了一下，她對葉随是有特別的感覺，但那是什麽呢？她心一哆嗦，對一個才十歲大的孩子，還是一個女孩子産生不一樣的感覺，難道自己有戀童傾向？這是宋雨安的第一反應。

之後她開始瘋狂地去驗證心中的想法是否是對的。可是，她抱着她們家漂亮的小蘿莉宋雪安看了很久，也沒覺得有多讓自己心動。

“雨安什麽時候也會主動抱妹妹了？”宋朝臻見宋雨安抱着小女兒出神，感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宋雨安立馬把妹妹送入父親懷裏，一聲不吭地就離開了。

“你以後長大可不要像你姐姐那樣冷冰冰的。”宋朝臻對小女兒說。

才六歲的宋雪安看了看姐姐的背影，又看了看做鬼臉的爸爸，想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搖了搖頭，宋朝臻頓時欲哭無淚。

之後，宋雨安甚至在小學生放學之後讓司機把車停在馬路對面，她就坐在車裏看着一個又一個稚嫩的女孩子。連續幾天下來，宋雨安發現那些黑發清眸的女孩，比葉随可愛漂亮的多了去了，可是很遺憾的是沒有一個能觸動她的心，能給她葉随給她的那種感覺。

宋雨安知道自己對葉随是有好感，她也很願意親近葉随，但宋雨安并不就此認為她愛葉随。“愛”這個字沒那麽輕易，頂多是喜歡吧，但絕不是愛情。與此同時，在喜歡裏或許還摻雜了其他情愫成分，否則為什麽她對葉随的感覺會和晴深的不同？

她也不願把喜歡中摻雜的情愫去做任何歸類，就這樣吧。宋雨安突然覺得，在自己看似被規劃好了、她也心甘情願地去接受的人生裏，有這樣一個還算特別的人出現，給了她一段還算特別的經歷，其實也不錯。她何必如此萬般糾結，非要強迫自己從那些關系裏抽離出來？

秉持着這樣的想法，宋雨安逐漸放下了心中的郁結。而後的一段時間裏，她沒有再出現之前的情況。

直到一年之後的某一天，宋雨安的爺爺無意中提起了那個度假村的事，宋雨安一愣，又陷入了她與葉随的那段往事。随後她心境仍難平，讓人去查了葉随的近況。宋雨安認真地看着葉随的照片，看了看她這一年裏發生的幾件事，待到末了，她才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微微上揚。

宋雨安摸着自己的嘴角，笑容僵持了。大概，真的有什麽不一樣吧……

在此之後，宋雨安每年都會讓人去查一次葉随的事，可她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度假村，更沒有介入葉随的生活。她明明離葉随如此之遠，卻對她的發生的事了如指掌。

如此反複又過了兩年，宋雨安在深思熟慮之後，做了一個決定。既然難得有這樣一個人能挑起自己的心緒變化；既然自己對這個女孩子也不排斥，甚至還有一點喜歡；既然自己心裏與她之間還有很多莫名的東西沒有弄明白，那為什麽不試着慢慢進入到她的生活裏？

若是能更進一步，那便再好不過，畢竟人生漫漫有個愛人陪着，走得也容易些；若再次接觸後覺得并無留戀，那也能安安靜靜地退出她的生活。

宋雨安對自己未來的道路有着清晰的規劃，和葉随這件事等于是一條直坦大路上突然冒出來的分叉小路，但是她并不介意。她也願意花上幾年時間去探究心中一直折磨自己的事。走上了分岔路也沒關系，大不了走過之後再繞到原本的軌道上。

而後，宋雨安步步為營，可是表面上卻可以對內心的秘密不動聲色，甚至對家裏人都未曾透露半分。

如果說幾年前見到葉随是在宋雨安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那麽再次見到葉随，她內心的種子随着與葉随的相處與感情的加深，開始破土而出了。

時隔幾年再見面，她發現她仍是喜歡葉随的，甚至已經逐步朝着“愛情”的方向去了。既然如此，她有的是耐心去與建立她與葉随之間的感情。而現在有人傷害了葉随，她必定是不能輕易罷休的。

拿出手機，宋雨安撥了一個號碼：“韓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