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崴腳

“都這麽晚了,葉随一個人能去哪裏？”莫亦侬小聲念叨着。

而莫晴深踩着一雙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後,不是很平坦的道路讓她走得格外艱難。她努力跟着莫亦侬的腳步,而腳上的酸痛讓她開始後悔為什麽自己要蹚這趟渾水。

“莫亦侬你慢點啊，等等我！”腳下實在難受得緊,莫晴深頗有怨念地說。

聽見她的話，莫亦侬只能無奈地停下腳步,一回頭瞧見莫晴深正皺着眉委屈地對着她表達不滿。

“跟上啊！”莫亦侬腳下沒動,朝着她做了個“快過來”的手勢。

莫晴深看見莫亦侬停下腳步原以為對方會對她妥協，哪裏想到人家只是幹等着甚至還命令式地要求自己過去。失望！太令人失望了！！莫亦侬難道就不懂得心疼她嗎？

心理上的落差使莫晴深心情更為煩躁，她撅着嘴,臉色極為不悅，目光寧願瞥向雜亂的草叢也不願看莫亦侬一眼。

“喂,你過來啊！”因為葉随的事莫亦侬心裏比較着急,但是現在有些人的大小姐脾氣犯了，她又不得不顧着她。

莫晴深一臉陰沉，漂亮臉蛋上的表情僵在那裏。她不說話也不表态，看起來就像個鬧脾氣的悶葫蘆孩子。

莫亦侬看着宋雨安越走越遠，想到葉随下落未明，心中的焦慮在莫晴深的無理取鬧下更為強烈。她的語氣裏自然也沾染了幾分不好的情緒：“莫晴深別鬧，我再說一遍，快過來！”

原本就不開心到了極點的心情被莫亦侬這句話惹得更加煩躁。莫晴深是那種“你惹我一次，我要加倍報複”回來的人，現在莫亦侬敢這樣不耐煩地對她說話，心高氣傲的莫晴深怎麽可能還會聽她的話？

“我累了，不想在這鬼地方兜圈子。”莫晴深撇着嘴。

“累了？”莫亦侬反問，她看了看莫晴深，然後說，“行，那你先回去休息，我要去找葉随。”說完沒有多做停留便轉身準備走人。

“站住！”剛邁了一步，莫亦侬就被身後高冷的聲音逼得停下了步伐。盡管沒有再往前邁步，可她也未如莫晴深的願，自己淡定自若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和人生氣最忌諱的便是拳頭打在棉花上，你氣得死去活來，對方卻仍是一副啥事兒沒有的樣子。這種有氣無處撒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你給我回來。”莫晴深說。

Advertisement

莫亦侬勾了一下嘴角，當中苦味只有她自己知曉。盡管如此，她出口的聲音倒是沒什麽情緒：“我說過了，你要是疲了累了，自己先回去，我還要去找葉随。”

莫晴深越發地氣不過，聲音立刻拔高：“那你去啊，去找葉随就不用管我了！”

莫亦侬稍作停頓，掂量了一下輕重，皺着眉繼續往前走。

看她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莫晴深的眼淚怎麽都止不住了，嘴唇因為委屈的哭泣而顫抖了起來：“你走……誰稀罕你……”嘴上仍是倔強得要命，只是氣勢遠沒有之前來得強勢，反而像個受了大委屈的孩子，說話聲音都變了。

莫亦侬心裏又冤枉又心煩，但是仍未停下腳步。

莫晴深看着她的背影，眼淚流得更為洶湧。為什麽總讓她生氣難受？活到三十出頭，還沒有一個人像莫亦侬這樣，讓她委屈傷心卻又不得不承受那些折磨人的情緒。莫晴深根本沒想到，莫亦侬肚子裏的委屈比她更為深。

見對方沒有回頭的意思，莫晴深只得含着滿眼淚水傷心欲絕地轉身回去。只不過，還沒走幾步，不知道是因為心裏太憋屈了還是一心咒罵着莫亦侬而忘了看腳下的路，踩着高跟鞋的腳不聽使喚地就崴了。

“啊！”一聲尖叫猝不及防地打斷了莫亦侬往前的腳步，她急忙回頭，只見莫晴深跌坐在地上，手捂着腳，臉上梨花帶雨的滿是委屈。莫亦侬急奔過去，蹲□看着她的腳，關切地問：“怎麽了？”

她的出現令莫晴深越發生氣：“你走開啊！”說着用力地推了莫亦侬一把。莫亦侬沒料到她的這一粗暴舉動，半蹲着的身子重心不穩地就被推倒外地。由于她用手撐了地，手掌很快地被擦破了皮。

莫晴深胸口起伏着，眼裏夾雜的恨意與惱意湮沒在黑夜裏。莫晴深艱難地起身，看了看手掌，鮮血從沾着泥土的掌上流下。

“力氣還挺大的。”莫亦侬笑了笑，站在莫晴深身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莫晴深的視線落在她的手掌上，殷紅的血讓她心軟了，脾氣消了大半：“你的手……”雙眉蹙起，不忍與內疚占了心裏情緒的大半。

莫亦侬深呼一口氣，手垂在那裏：“流血了。”

“對不起……”帶着哭腔的話從莫晴深口中說了出來。

“啧啧啧……”莫亦侬咋舌，今晚的月光很黯淡，靠着遠處路燈的光她才依稀看清莫晴深的臉。對方浸在晶瑩淚水中的眼眸楚楚可憐，一下子就将她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腸給軟化了。

“對不起有什麽用呀，手很疼……”

莫晴深咬着下唇，想了想，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握住莫亦侬受傷的手，然後輕輕吹了吹傷口。

莫亦侬被手上如風輕拂過般的酥麻感覺擾得心猿意馬，喉嚨一滑，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好些了嗎？”莫晴深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把眼前的人勾引得神魂颠倒，扔捧着莫亦侬的手。

聽見她的說話聲，莫亦侬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将手從中抽離。掌心的一絲血跡留在了莫晴深的手中。

“你怎麽了？”莫晴深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心慌，“手怎麽樣？還疼嗎？”作勢她又要去拉莫亦侬的手。莫亦侬一驚，只想着不要再像剛才那樣，情急之下立即退了幾步，離莫晴深遠遠的。

正是這樣的舉動讓莫晴深的心涼了半截，被傷害的難受感一下子就從心尖冒到了眼睛裏，眼眶裏熱熱的，眼淚就快滑落。她又是驚訝又是幽怨地望着莫亦侬，臉上寫滿了受傷。

她受傷的表情和即将滾落的淚水讓莫亦侬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傷人，她抿了抿唇，擡了擡手想要去觸碰她，可一瞬間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默默垂下了手。

“讨厭我就不要管我。你去找葉随吧，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行。”莫晴深垂下眼簾，試圖借此遮住自己眼底的脆弱。

莫亦侬這時候想，比起莫晴深現在這副“淡定”又看似明事理的樣子，她還是喜歡她驕橫跋扈蠻不講理的霸道樣兒。只有她才知道，莫晴深此刻看似平靜的外表下藏着何等洶湧的情緒。

“去啊……葉随還在等着你去找她呢。”莫晴深的聲音冷冷的輕輕的，卻如一記重拳打在了莫亦侬的臉上，諷刺又殘忍。

莫亦侬嘆氣，對她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她靜了靜心，壓下心中開始冒出頭的小情緒還有一點無奈感，重新走回莫晴深身邊，想要把她扶起來。莫晴深的小脾氣一下子又上來了，偏偏不依她，躲着藏着不想被她碰，莫亦侬也不依不饒地糾纏着她。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大晚上拉拉扯扯的，最後莫晴深還是被莫亦侬的死皮賴臉弄得沒辦法了。

“你送我回去，葉随怎麽辦？”莫晴深這話說得有些酸。

葉随葉随……莫亦侬着實想翻白眼，平時也沒見某人怎麽對葉随關心友好啊，現在倒是假模假樣地問起她來了。

“葉随有宋老師在，要是我都去找她了，那你就真的只能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在這荒山野嶺回去了，路上會有什麽東西出現，我可說不好……”莫亦侬說。

“東西？什麽……什麽東西？”莫晴深被她的話吓着了，立刻戰戰兢兢地縮到了莫亦侬身後，還警覺地往四周看了看。

莫亦侬湊到她耳邊，輕輕說：“蛇啊……還有可愛的小蟲子……像你這樣的三十歲女人的肉，不老也不嫩，好合胃口哦……”

她越說，莫晴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就起得更為厲害，她一把抱緊莫亦侬，将臉貼在她背後，半是威脅半是懇求：“陪着我，不準去找葉随！”

莫亦侬笑了一下，心裏是止不住的得意，讓你假裝大度！最後還不是離不開我？她握住莫晴深的手，兩人都沒有說話。

莫晴深貼在莫亦侬的背後，甚至可以微微地感受到她的心跳聲，嗅到她身上的味道，莫晴深開始貪戀她的一切。好想一直這樣抱下去，永遠都不要分開，永遠……

“好了，讓我看看你的腳。”正當莫晴深閉上眼享受這一刻安寧時，莫亦侬卻率先結束了這一切。

莫晴深驀然驚醒，她回神，開始訝異于自己剛才那一刻的想法。從來不願意主動去觸碰愛情的自己，在感情從來不願意安定的自己，在莫亦侬面前，竟然也會有這種想要“永遠”的念頭。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凝視着莫晴深的臉，莫晴深不由想起幾年前夕陽下那個微帶倨傲的少女，大概——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