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黑貓

莫離骨節分明的手顯得愈發蒼白，眉頭緊皺，眼睛已經模糊，而後腦中忽然閃過一絲清明，在他窒息的那一瞬間瞟到被女妖扔掉的筆，正是平時一直挂在自己腰上的那支。此時，正發着淡淡的銀光，與月光相交映，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慢慢的，他的眼神開始變得陰沉，似乎與平時的溫和完全不同，但僅僅出現一瞬。

“喵~~”

女妖正欣賞着莫離痛苦的神色，不知從哪傳出一聲貓叫，接着一個黑影在她未反應之時竄出，直直朝她的臉撲來。

“啊！”

她下意識擋住臉，五指頓時伸長，尖銳而又細長的指甲朝那東西抓去，那道黑影輕輕一歪，險些被抓到，擦着她的手落到一邊。

“喵~”原來真是一只貓。

“咳，咳咳……”莫離來不及看，一只手捂着脖子不停的咳，慶幸的大口呼吸着。

“死貓！敢破壞我的事，不知好歹！”女妖此刻的妖形已經顯現一半，臉上鮮豔的色彩一道道劃過眼睛，死盯着地上的貓，長長的指甲朝它抓去。

貓很小，只有半個腦袋那麽大，一只手便可以抓起來。豎着的細長獸瞳在綠色的圓咕嚕般的眼睛裏異常明顯，炯炯有神的看着那女妖，一下子就跳開了。

女妖冷哼一聲，那只貓格外靈活，看過來的眼神如人一般有神，她又抓了幾次未果後，幹脆身體前傾，兩手舉起，狠毒的看着那只貓。

一股吸引力自她手上發出，小貓眼見不對，立馬跳走，可惜剛跳一半，身體突然飛起來，後腿像被什麽東西扯着，奇怪的飄在半空。

“喵喵！！”小貓兩前爪着急胡亂在地上抓，身後的女妖愈發得意：“一點法力都不會，真身也未修成，就這樣還想與我作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快跑！”女妖手掌一收正準備下殺手，沒想到莫離突然從身後撲過來抓住她的手，那股力量陡然消失。

莫離見小貓脫困，立馬叫道：“用那支筆對付她！”

“你找死！”女妖輕易地掙開他，那力道把莫離彈開，而後身形一晃瞬間便到了小貓身後，小貓剛剛叼起那只發着銀光的筆，一回頭，女妖的近在咫尺的手恰好碰上它。

“啊！！！”一聲凄厲的尖叫自她口中傳出，手被甩開，身體無力的倒在一旁。一道道符文如流水般圍繞着筆身，皆散發着銀光，小貓奇怪的盯着它，伸出爪子碰了碰，卻什麽都碰不到。

“想不到你身上……還有法器……”女妖看着剛才被自己扔掉的筆，自知無法鬥過它，盯了莫離看一眼，突然起身以極快的速度離去。

女妖走了，莫離從地上起來，見那只貓還在玩那支奇怪的筆，便走過去。

他居然被一只貓給救了，想起剛才的一幕，不由得再次慶幸。蹲下來，莫離摸了摸它的頭：“多虧了你，不然……啊！”

“喵！”不許亂碰！小貓擡頭猛地抓了他一下，怒瞪着人，好像不太喜歡別人的靠近。

“你這只貓……”他抓着自己被抓出血來的手有些無奈，可惜小貓只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眼神……莫離有種自己被鄙視的感覺。

見小貓已經回屋，他愣了一下，然後急忙撿起筆跟上去。此時已經三更，月光透亮，即使照不進屋子，裏面仍然看得很清楚。那只貓進屋後，居然直接跳上了他的床？

“喵~”顯然床上還有一點餘溫，小貓鑽進被窩只露出一個頭來，舒服的閉上眼。

“那個……”莫離盡量柔和的開口，表示自己沒有惡意，“你是貓妖？”

他可從沒見過一只會睡床會蓋被子，還會救人會聽懂人話的貓……現在想起來，之前推門的應該就是它吧，所以才沒有看見外面有人，因為貓這麽小，而他也沒仔細注意底下。

可那貓只睜開眼看他一下，叫都不叫了。

莫離皺眉想了一下，擡手開始脫衣服。

“喵！！”剛褪下外衣，小貓突然站起來，兇狠的盯着他叫。這意思太明顯了，莫離不知為何笑了一下，道：“你不會讓我睡地上吧？而且，這本來就是我的床。”

他特意指了指，小貓轉頭看一下這床，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麽。

“喵~”最後，他低下身繼續睡覺。莫離繼續脫衣服。

上床的時候，那只小貓動了動，挪了個位置出來。莫離躺下，一轉頭就能看見一只貓臉……跟自己一樣，頭一下的部位蓋着被子，只露出一個頭，兩前爪交叉疊着，下巴很惬意的搭在上面。

他搖頭笑笑，覺得今晚的遭遇有些詭異，最後竟跟一個動物睡在一塊。而這麽點動作也被它察覺，喉嚨裏發出一聲不滿意的咕嚕。

清晨，床上的人正睡得香，胸膛蓋着的被子随着呼吸起伏，面容隐藏在陰處，看得出睡眠不錯。而在緊挨着他的一側，有個不協調的隆起，奇怪的是居然也一上一下着，像是正在呼吸，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看不出來。

莫離翻了一個身，手不知道摸到個什麽東西，毛茸茸的，觸感很不錯，他下意識揉了揉，那東西也跟着動了動……

“啊！”莫離吃痛的收回手，手上已經多了一排小小的牙印，慢慢滲出血跡，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确是被某個動物咬了一口。

怎麽把這貓給忘了，昨晚的記憶全部灌進腦海，他無奈揉了揉額頭，也不能跟一只貓較勁，小心的起身穿好衣，給自己的傷口清洗一下。現在已經是巳時，外面陽光極好，伸個懶腰，然後拿起挂在腰上的筆看了看。

深棕色的筆杆平淡無奇，也沒了昨晚的一絲的色彩，只是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筆頭的毛順滑有致，極其細膩，雖說平時用它作畫，但作用可不止于此。

這是他唯一能保命的東西，從與師父第一次見面就給他了，一直帶在身上。他這一生命多坎坷，注定不得安生，多年來靠着它才能平安度過。

莫離神色不太自然的摸着這支筆，忽然一道聲音傳來。

“莫兄！”

莫離朝人點點頭，“早，楊公子。”

“住得可習慣？”楊臺笑着走來，視線在莫離的身影上停留一瞬，又看了看這房子，雖然處于院子的角落，不過後靠林子，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勝在寧靜。穿過前面的院牆就是主院，出入也方便。

“恩，多謝你幫忙了，不然我也不會這麽容易進到皇宮來。”

莫離對人友好的笑笑，充滿暖意的眸子尤其容易感染他人，楊臺一時看愣了，眼神不由自主的流連在他臉上，心想自己從未見過如此溫柔的人。

“楊公子若是不嫌棄，先到裏面去坐吧。”莫離領着人，楊臺自是很樂意的跟着，道：“我叫你莫兄，你也不必總是這麽見外，不然這樣可好，你我幹脆都直接換對方的名字，省得麻煩。”

“恩。”莫離也無所謂稱呼的問題，點了下頭，然後給人倒了杯水。

“這沒有茶葉，我只能先以水代茶了。”

“啊……沒事。”楊臺喝了水，又開始注意起屋子內的擺設，他走到方桌前拿起桌上的東西奇怪道：“咦？這張紙怎麽這麽髒？”

莫離一看，好好的一張白紙上被踩了好幾個墨色的爪印，就像哪只不長眼的貓不小心沾到了墨水踩上去一般。他下意識往床上看去，裏面已經空空如也，正奇怪它跑哪去了，只見床下黑影一閃。

“這……其實是我畫的，一時興起。”莫離硬着頭皮解釋道。

楊臺睜大眼，看着這副貓爪圖訝異道：“我父親說過，一個人的能力，往往都是從小事中看出的，這爪印雖然簡單，但要把它畫得這麽出神也不容易，看來莫離你的确不同凡響！”

“……哪裏。”

接下來，楊臺又問了些無關緊要的事，出于禮貌，莫離只得與他寒顫幾句，在婉言拒絕了他多次說要送來一些暖和的被褥床套，或是名貴的茶葉後，他終于準備離去了。

“時候不早了，我也不能在皇宮待太久。”他站起身想了想，真誠道：“莫離，你我是朋友，若是有任何事你都可以來找我。”

身為丞相府的大公子，還是有些能力的。

莫離并未說什麽，依舊對人點頭道謝。楊臺走後，小貓就出來了。

“喵~~”

小貓朝他叫了叫，然後轉身又進了床底下，疑惑的轉着圈，時不時對着莫離叫着，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你要找什麽？”莫離蹲下來看着它，床下什麽都沒有啊。

若說一定要有的話……昨天他剛來的時候弄走了一堆魚骨頭……

“我昨天好像把床下的髒東西給清理出去了。”莫離尴尬道。

小貓身形一頓，全身的毛立時炸起，擡起爪子瞪着眼睛看他，就差呲牙咧嘴撲過來咬了，他表示很生氣！什麽叫髒東西！

“那是你的啊，我還以為是下人沒打掃幹淨呢。”他趕緊解釋，頓了頓又問：“你餓了？”

“喵！”小貓毫不客氣地叫着。

莫離依舊溫和道：“那只是一堆骨頭，你要也沒用了，你不會連骨頭也吃吧？”

“喵！！”

“而且那些東西也都冷了……”

“喵！！！”

“……你等會，我去給弄點吃的。”生怕小貓會撲上來咬他，莫離哭笑不得的出門，心想這只貓沒人管食，應該是只野貓，怪不得這麽兇。而且是在自己來之前便住在這裏了，難不成皇宮的宮女都沒有發現它麽？

就今早楊臺來之時的情況看，它并不想被人看見。莫離長這麽大，見過不少妖類，善惡皆有，無不是會變身施法的。想必這只貓只是有了一些神識，且懂人語，并未修成人形，且涉世未深，心地還很善良，不然昨天也不會突然跳出來了。

就是脾氣不太好。

“殺人咯，這是得罪誰了死的這麽慘咯！”

“唉，昨天還見到他說要請個假回家看看老母親的，今天就……一定要趕緊告訴陽城縣抓到兇手呀！”

“死人啦，不吉利啊！”

莫離在一條小石子路上走着，前方突然傳來吵鬧，而最多的話便是“死”這個字，他腳步一頓，不遠處橋下的小河邊圍着的一塊人，在那裏言論紛紛，思索了一下他還是走過去。

“各位大哥，請問你們在說什……”走近後，話還未說完，他便被眼前的一幕震到了，一個骨骼寬大的成年男子衣衫破爛的倒着，地上有些許的血，可他身上的血肉卻所剩無幾，隐約可見其白骨。面容也只是依稀看得清楚，簡直就像腐爛了很久了一樣，眼珠子死命的瞪着上方，保持着臨死前的恐懼。

一名穿着宮廷下人服侍的老伯道：“很驚訝吧？我們剛發現在這具屍體的時候也覺得很吓人，也不知道是誰這麽殘忍。”

衆人聽了皆搖頭嘆息，有人害怕自己也同這屍體一樣遭殃只遠遠的看着，幾乎是立刻的，莫離想起了昨晚離開的女妖。

他皺起眉，這個人的衣衫看上去的确是被尖利的東西撕碎的，身上只挂着零星碎肉，且暗黃粗糙毫無血色，一個人血液絕不會只地上那一點，幾乎呈白骨狀，如此詭異的屍體，一般人根本難以做到。

被踩爛了的紙燈籠混亂的跌落在一旁，是晚上遇害的，時間也對得上，難道真是那女妖？

“李總管，就是這裏！人就是死在這裏的！”

這時候，李總管被人領着過來了，眼睛瞪得有些大，陰沉的掃過屍體，道：“他就是昨晚負責守夜的人？！還有其他人呢？是誰？”

因為出事了，他顯得有些急躁，聲音也很大，人群中一名黑瘦的青年人低着頭走出來：“是，是我……”

“你昨晚可聽見什麽動靜？當時沒有看見任何可疑的人嗎？”

“沒有啊總管！”那人突然跪下了，顫抖的大叫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昨天一整晚我都在東亭那邊啊，誰知道……誰知道……”

總管皺緊了眉頭道：“哭喪個什麽？沒懷疑是你殺的。”然後又看了一眼屍體對着衆人道：“去報告楊大人吧，認出這個人是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先發三章吧，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