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日子一天天的過着,祀月的生活沒有任何的改變,每天斜倚在閣樓的欄杆上眺望池水,說來也怪,這清池泉似乎愈發的沉靜了。

像泉死水一般!

秦姜走了,走馬上任也是趕赴京城迎娶公主,走的那天全村的人都去了,祀月懶的出門,便委托長老送了人。

祀月手中拿着畫冊,一手撐着腦袋,仔細翻看着,書頁翻動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無比清晰,過了許久他放下了畫冊。

總覺得今日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兒,祀月起身朝着屋前看了眼,院子裏沒有人,終于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今天太安靜了,他找遍了整個小院,都沒有看到人影,不禁有些疑惑。

祀月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擡手拂了下茶壺的外壁,“還是熱的?”看來長老應該沒走遠,反正沒什麽事兒。

他決定去周邊找找,祀月起身剛要出門,淮陽卻迎面走了進來,“祭司大人去哪兒啊?”面前人眼中的調笑明目張膽。

祀月盯着他上下打量,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上前伸出一指勾住了眼前人的腰帶,白皙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

“淮公子家是住大海的嘛?管的真寬!”

隔着一層衣料淮陽都能感覺到他低于常人的體溫,低頭看了眼才發現這人居然沒有穿長靴,光潔的腳踝裸露在外。

襯着一層衣紗若隐若現。

淮陽微微皺眉,這些日子天氣漸涼,都已是深秋了,這人還穿的如此單薄。

“啊!”

突然被人抱了起來,身體騰空,吓了祀月一跳,他雙手下意識抓着淮陽胸口的衣服,就算這時候他還是不忘報淮陽調笑自己的仇。

“淮公子,這光天化日的,如此摟摟抱抱是否有傷風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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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小心眼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淮陽都被氣笑了,擡手拍了下他的屁股,“老實點,祭司大人,在下不過是個鄉野村夫,您要是不聽話,可不就是摟摟抱抱這麽簡單了。”

祀月看着他開懷的笑容,突然愣住了,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麽心情,但是他很肯定,自己在這個人懷裏很安心。

淮陽抱着他上了閣樓,打算将人放下去給他找雙長靴和鬥篷,他記得前些日子自己和長老去過鎮上,給這個尊貴的大人置辦了幾件新衣的。

可是懷裏的人卻不願意松手,一直摟着他的腰,淮陽無奈只好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找個舒服的姿勢坐下來。

祀月将頭埋在他胸口,耳朵放在心口的位置,那裏面一顆鮮活的心髒正在跳動,有一瞬間祀月覺得自己好冷。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身體永遠是冰冷的,體溫根本就不像一個活着的人。

“淮陽,我冷!”

喃喃自語的聲音也幸虧淮陽耳朵靈,立馬低頭去查看,“怎麽了?冷是嗎?我去給你拿衣服。”

他起身要走卻被祀月一把拽了回去,當冰涼濕潤的唇瓣貼上來的時候,淮陽才反應過來,雖然愣了片刻,但他還是迅速奪回了主動權。

粗重的喘息在寧靜的房間裏彌漫,少年歡愉的哭喊,傳出了窗外,池水中無故蕩起一圈圈波紋,像是一頭猛獸要沖破牢籠。

小院外剛要踏進門的長老,猛的停住了腳步,聽到聲音老臉一紅,最終退出了院子,只願那位大人能心存這份情。

若是日後出事兒,也能留小孩兒性命。

夜晚,淮陽摟着懷裏的人,擡手輕輕描繪着他的眉眼,祀月困的要死,這人還非要捉弄自己,手指弄的他癢癢的。

不忍受其騷擾,他閉着眼睛不耐煩的擡手打掉了胡亂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手。“別鬧了,我好困。”

看他确實困,淮陽收回手,溫柔的哄着他,“好,乖,睡吧,我抱着你。”

聽到這話,祀月像是突然驚醒了一般,猛的瞪大了眼睛,扭頭怒視着他,“都怪你。”淮陽一臉莫名其妙。

怪他?怪他什麽?“怎麽了了呢?娘子。”

這稱呼讓祀月臉上微紅,“說什麽呢?娘什麽子?那個……長老回來了沒啊?”看到他這麽小心翼翼的樣子。

淮陽忍不住逗他,“應該回來了吧?日頭都下山了。”祀月想死的心都有了,這小院兒就屁大點地方,發生點啥。

這裏住的三個人那個能不知道,現在自己和淮陽這樣了,長老肯定知道了。

看他卻是有些擔心,淮陽也不逗他了,把人摟在懷裏,親了口,便宜占盡了才開導他,“沒事兒,別怕哈,其實呢……淮某人對祀月大祭司早有想法,長老也知道。”

祀月不可置信的呆呆的看着他,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眼前這人說對自己早就有想法,不是一時情動,不是沖動之下的結果。

自己似乎變成了他早已下定決心的選擇。

“淮公子,說的可是真的?本祭司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人,若日後……”

祀月欲言又止,剛才的興高采烈也随之消散,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自己脫口而出的是什麽話呢?

不過是束縛二人的枷鎖,本就不确定的事兒,自己又怎麽能逼迫別人去承諾,想到這裏他的好心情跌入了谷底。

又變回了那個清冷的祭司大人,“休息吧!”

祀月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迎着清冷明亮的月光,光腳走在清池泉邊,夜風吹散了他的一頭青絲。

百無聊賴的他坐在了池水邊,把腳伸進水裏,深秋刺骨的冷深入骨髓,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突然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落在了池水上,消融在了湖泊裏,祀月一愣,擡頭去看,天上漸漸飄落下了一片片細碎的雪花。

伸出手去接,但還沒觸碰到一片雪花,冰冷的指尖便被一只溫暖的大手窩在了掌心,他扭頭去看,淮陽撐着一把傘。

面容近在咫尺,半跪在地上,盯着他。

雖然他沒有說話,但祀月還是從這人的眼中看到了不悅,祀月頓時有些不開心,自己還沒生氣呢,他倒是先擺上譜了。

微微抿着嘴一把推開了身後的人,站起來就要走,可沒想到那人卻擋在了他面前,“讓開!”祀月厲聲說道。

“為什麽生氣?”

淮陽不說他自己還沒有感覺到,原來自己在生氣,這麽多年來,自己的情緒起伏都快趕上哪廟堂裏的菩薩了。

得過且過,畢竟也沒有人惹自己生氣,祀月撇撇嘴,“淮公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沒有生氣。”

“既然沒有生氣,那就回去好不好?下雪了,你還穿的這麽單薄,萬一得風寒了怎麽辦?”

淮陽是氣他不穿衣服,現在這麽冷,居然還把腳伸進水裏,以他現在這凡人之軀,豈不是要凍出個好歹?

聽到他是在關心自己,祀月也不好意思在賭氣,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便低頭不語,淮陽把手裏的傘塞到了他手裏。

“拿着傘,來!我背你回家。”

祀月愣愣的爬在了男人的背上,兩人搖搖晃晃的往回走,月光照耀着他們回家的路,看起來格外清晰。

“下雪了,祭司節也快到了……”

這下輪到淮陽了,他行走的腳步頓了下,沒有說話,祭司節意味着什麽,兩人心知肚明,可結局卻不同。

于祀月來說象征性自由,但淮陽知道那是他們每個人的終點。

“清池泉結冰了……”

“祭司大典于後日開始……”

裏正和長老商量後的決定,村裏人都忙碌着,張羅祭祀的事兒,唯獨祀月很清閑,他這幾日該做的便是去看了自己的娘親。

娘親憔悴了許多,但精神頭依舊十足,只是許久未見的母子并沒有多少話語訴說,只不過匆匆一面,祀月便有些不自在的回了小院兒。

清池泉的冰結的很厚,周圍是村民搭建好的祭祀臺,等到那天晚上,祀月需要穿着雪白的祭司服,在冰面起舞。

他眺望着忙碌的村民,斜倚在閣樓欄杆上,淮陽坐在他身邊,為他沏茶,屋子裏因有些炭火,暖和了些。

祀月不喜歡穿的厚重,甚至連鞋子都不穿,淮陽看的出來他這幾天很興奮,臉上時常挂着笑容。

不用看他都知道眼前這人正盯着自己,祀月嘴角勾起,心裏略微有些甜絲絲的,他現在不敢回應這人的感情。

可若是過了祭祀大典,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嘗試一下,他和淮陽在一起不需要成親,也不會生子,這樣也不會違背規矩。

“淮公子,這茶都喝了幾道了,要不換換?”

淮陽笑笑,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不用!”

祭祀當天祀月外衆人都伺候下身着一件雪白色祭司服,随着古老的奏樂聲響起,祀月光着白皙的腳一步步踏上了清池泉。

刺骨的冰面穿透腳心,傳便全身,但祀月依舊走的平穩,一個仙子樣的人緩緩走到了清池泉中央。

奏樂聲戛然而止,随之而來的是長老蒼老卻不乏幹練的聲音,古老的祈福詞渾厚有力的穿透耳膜。

直擊靈魂。

念完祈福詞,樂聲重新演奏,祀月緩緩舉起雙手,拍打着節奏,腳尖輕點,在月光和四周火把的照耀下,他腳步中踩踏着古老的舞步。

火光穿透他的衣衫,朦胧一片,此時的光亮彙聚在他一人身上,村民們目不轉睛的看着祭司大人。

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音,在這神聖的時刻誰都不願打擾神明。

淮陽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清池泉中央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道不明的情緒,手中輕輕的握緊了那通透的玉佩。

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他深深的看了祀月最後一眼,扭頭走了,在清池泉中央的祀月絲毫不知情。

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認真的跳完這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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