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重見

又過了兩日。

到了遲家先三夫人遲趙氏的七七祭祀之時,遲家老宅再次挂起白幡,在祠堂的門口,擺了祭祀的喪棚。

如今雖然入了春,可春寒依舊料峭,在冷風裏坐上不過片刻,便會渾身發冷。

偏偏,劉蓉卻以‘守靈’的名義,讓遲靜姝跪在那裏。

上一世,也有過這麽一出。

可那一次,遲靜姝風寒未愈,又因為‘埋怨’遲家長輩,被劉蓉私下好一陣磋磨,在這祠堂前跪了不過半天,就發高熱昏了過去。

剛好錯過了,前來吊唁的蕭雲和。

然後讓遲妙棉,趁機代替自己,‘招待’了這位當朝三皇子,她的表哥未婚夫。

之後的事……

遲靜姝暗中笑意掠過,安安穩穩地跪坐在母親靈前,不響不亂。

前來吊唁的賓客都十分驚詫。

明明之前還聽說,這位遲家九小姐,性格輕狂,甚至在生母喪事的時候,還大鬧不休,拿‘自盡’要挾遲家衆人,滿生怨怼。

本以為今日會看到個滿身怨氣的嬌女兒,沒想到,出現在衆人眼前的,卻是如此溫婉大方的大小姐。

縱身一身白衣,卻依舊不掩小小年紀的楚楚可憐姿态。

而且,低眉順目的模樣,很有幾番形單影只的凄寒樣子。

讓有心人不由多想——怎麽這守靈,就讓這麽個女孩子單獨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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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也太……

可旁人的家事,到底不好多加置喙。

有幾個相熟的夫人,還到遲靜姝跟前安慰了幾句。

遲靜姝都是落落大方得體優雅地應對了過去,讓這幾人都陡添好感。

按下這些吊唁的賓客如何不說。

一上午過去,臨近中午的時候,突然,一陣家丁跑了進來,将四周護衛起來,又有護衛走進,在兩旁分立。

衆人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就見,遲明德竟然親自陪着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那年輕人生得倒不是十分出衆,甚至有幾分儒雅氣質,可是通身卻有一種常年高高在上所浸染出來的尊貴氣勢。

讓人一看,就知道,必然是個身份十分不凡的人!

遲靜姝慢慢地轉過臉來,脖子上,當初被生生勒死在皇城牆頭時的疼痛,一瞬間,又仿佛侵襲上來。

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臉上的神情都驟然猙獰不堪!

可很快,她就垂下了眉,只留一雙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地攥着。

直到那人,到了母親的靈位前,上了一炷香。

然後,走到自己面前,低聲關切地喚了一聲,“表妹。”

遲靜姝閉了閉眼。

縮在袖子裏的手慢慢地松開,然後,擡起臉。

看向對面這個,負她一生,讓她化作厲鬼也不願饒恕的男子——蕭雲和!

“表妹。”蕭雲和又輕喚了一聲,聲音溫柔的簡直能讓人沉溺進去,“你沒事吧?”

遲靜姝擡眼,一雙眼眸,瞬間泫然欲泣!

蕭雲和似乎完全沒有料到素來嬌蠻的遲靜姝會是這麽個模樣,也是一驚,“怎麽了?”

旁邊陪着的遲明德與劉蓉都皺了皺眉,卻又不敢貿然在三皇子面前擅自開口。

遲靜姝抓住機會,一下咬住唇,那樣子,簡直無助可憐到了極點。

張口,用那已經初見媚惑的嬌軟聲音,微微顫抖地喚了一聲,“表哥……”

蕭雲和的眼睛瞪了瞪。

不過一年未見,這表妹,怎麽竟出落得這般……楚楚動人?!

若是假以時日,這副面容,這副姿态,這副嬌軟,那豈不是傾國傾城的模樣了?!

一時間,連見慣了美色的蕭雲和,都忍不住滿心憐惜。

忙伸手去扶她,“怎麽了?可是心裏難過?莫怕,表哥來了。”

他與遲靜姝本就有婚約在身,倒也不計較男女避嫌。

可他的話,倒是讓旁邊的遲明德與劉蓉變了臉色。

遲明德皺了皺眉。

劉蓉連忙上前笑道,“三皇子殿下真是心慈為懷。這孩子,前些日子才落了水,身子未愈,一家子都精心照顧。卻也不知她今日為何……怕是想念生母,這才落淚了吧?”

蕭雲和眉頭皺了下,又看向小鳥依人一般站在自己身邊的遲靜姝,問:“落水了?可是病了麽?”

剛剛站起來的遲靜姝踉跄了下,往蕭雲和身後縮了縮,又看了眼劉蓉的方向。

然後含着漣漣淚水,朝蕭雲和看了一眼,又咬了咬唇,這才輕輕地點了點頭,“是,讓表哥擔憂了,是靜姝的錯。”

那聲音軟的呀,幾乎都化到蕭雲和心裏去了!

他立時關切地又往後側了側,幾乎将遲靜姝攬進了懷裏,語氣更加溫柔地說道,“既是生病了,就該好好歇息才是。怎麽還到這冰冷的祠堂裏守靈?派個直系的孩子來,豈不是一樣?”

這就有問責的意思了。

遲明德臉色一沉,又看了眼劉蓉,這才笑着上前,“三皇子見諒,是這孩子素來孝順,非要堅持守靈。倒是家中疏忽了,是下官的錯,來人,快扶九小姐下去歇着!請徐大夫親自過來給九小姐診脈!”

祖老爺發話,誰敢不從。

劉蓉的神情有些難看,也不敢埋怨,也忙請罪,“是臣婦疏忽了,請三皇子見諒,本該體恤孩子病弱,可家事太忙,竟未顧及到,若是叫這孩子有個不好,我以何顏面再見弟媳啊!”

蕭雲和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正要對遲靜姝再說什麽時。

遲靜姝卻含着淚,朝遲明德和劉蓉行禮,“多謝祖父和二嬸體恤,今日是母親七七,傳聞亡魂能在七七這日回魂,侄女兒着實想陪陪母親,盼她今日若是能回來,也能與侄女兒說說話。”

說着,竟又是哽咽起來,“母親生前總喜歡說外祖家的事,如今去了,怕是連野鬼也不愛聽她說話。侄女兒想最後盡盡孝心,聽母親說說從前的事和外祖的家事,若是能讓母親心頭牽挂傾訴了些,紅塵斷去,便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一聽到她提‘外祖’家,在場的衆人面色都變了變。

誰不知道,遲靜姝的外祖家,可是讀書人都頗瞧不起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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