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臺燈的暖光給方淮的側臉勾了一層柔軟的邊, 他站在宋榕檀面前不遠處,甚至微微傾身湊近他。
青年常年遮掩在鏡片後的冷淡雙眼,此時卻含着些興味, 嘴角牽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他聲音不大,卻又像是故意做出這樣幅度微小的動作和聲音, 好讓聽者主動摒除所有其餘聲響,只聽他一個人說話。
宋榕檀喉結滾動了一下,舌尖緊緊抵住下颚,狠狠擦過自己犬齒的牙根, 身體毫無預兆地前傾。
方淮下意識退了半步躲開。
眼底神色不明, 宋榕檀開口笑道:“這麽特殊的稱呼,平時天天喊的話也太暴殄天物了。”
微怔片刻,方淮側身輕嗤:“希望能等到這天。”
直到第二天RTG衆人下了飛機到酒店後, 稱呼惡霸抱着自己的戰利品, 還是沒喊出聲。
經理拿着衆人的身份證去辦入住手續,方淮在沙發上坐下,就看見宋榕檀坐在行李箱上像小孩一樣滑了過來。
……幼稚鬼。他在心裏輕笑。
宋榕檀卻像是聽見了他心裏的話, 解釋:“我不是為了玩, 我只是潔癖。”
方淮頓了一下,微微皺眉疑惑。
宋榕檀忽然挑眉笑開, 指了指方淮坐着的沙發:“這個, 不知道多少人坐過,又不像咱們基地的沙發一樣, 每天鐘點工都會擦。來來往往的人衣服上不知道會沾什麽……”
方淮确信自己沒有潔癖,但被宋榕檀這麽一說……
他眉頭皺得更緊, 渾身肌肉不自在地緊繃:“你真的潔癖?”最好不要是騙來整我。
宋榕檀看在眼裏, 笑意更深:“真的, 沒發現我桌子都很整齊嗎?教練不信的話,回去還可以邀請你去我房間……”
一個東西落地的清脆聲響起,兩人齊齊回頭,看見掉了兩張房卡在地上的經理,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他們。
宋榕檀:“不是,我……”
經理擡手制止,給了他一個“別說了,我都懂”的眼神,彎腰撿起房卡。
“因為是在外面,防止出什麽以外,咱們就都住标間了。”經理道,“方教練想和誰住?”
宋榕檀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不敢置信:“你怎麽不問我?你就這麽對待這次旅行的贊助人?”
他一副刺頭找茬的語氣,說的話卻該死得有道理,經理頭都大了。
方淮淡淡看了他一眼,開口:“讓他先選吧。”
經理一副“唉我家傻兒子就是太調皮了不好意思啊”的表情,轉向宋榕檀。
宋榕檀彎着眼睛笑開,看着方淮:“我覺得刺頭最好是有人管着,對吧。”
方淮側身讓開,不動聲色:“我不是飼養員。”
“?”宋榕檀動作一頓。
你不想和我住我偏要住了!
他直接伸手從經理手上找到自己和方淮的身份證,又拿了張房卡。
“不管。綁架了。”他輕嗤了一聲,說着綁架,手上卻把房卡上交給了方淮讓他保管。
方淮垂眸看了一眼遞到眼前的卡。
磨砂質感的灰卡在青年修長漂亮的指節裏夾着,卡面上簡約漂亮的金色紋路也成了那只手的襯托。
宋榕檀又往前遞了遞,卡的圓角貼上方淮的手背。他微微晃動指尖,薄薄的卡上下晃動,在方淮手背輕蹭了兩下。
“幹什麽。”方淮沒接,只是偏頭擡眼看過去,視線落在宋榕檀臉上。
對方把下巴擱在胳膊上,歪頭回了一個乖巧的輕笑:“綁匪自首。”
方淮眉頭微動,淡淡嗯了一聲接過房卡。
“我和他住就行。”他跟經理道,經理終于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經理走遠了,宋榕檀又巴巴地湊過來:“教練要試試坐行李箱嗎?”
“不要。”方淮冷淡。
宋榕檀不懈:“我推你。”
方淮承認,他拒絕很大一部分願意就是覺得,坐在上面用腳滑行看起來真的……很像鴨子劃水。
而宋榕檀剛剛對沙發的那通不着調的猜測,多少也有點影響到他。
看出方淮的猶豫,宋榕檀直接起身讓出自己的大行李箱。
“坐我這個試試。”他像個和玩伴炫耀玩具的小屁孩,拍了拍行李箱寬大的面。
“你的行李我幫你拖。”他最後甩出王炸。
方淮起身了。
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方淮坐上了宋榕檀的大行李箱,脊背依舊筆挺,生生把行李箱坐出了王座的味道。
宋榕檀一手推着他,一手拉着方淮的小行李箱進了電梯,心情頗好,随口問:“你在看什麽啊?”
方淮讓出自己的手機屏幕,也不避嫌,給他看了一眼。
[趙子初]
宋榕檀:?
“不是,你坐在我行李箱上和別人聊天?!”他快氣笑了。
方淮淡淡擡眸:“我不能聊天了?”
宋榕檀卡殼。
“First跟我告狀。”方淮道。
宋榕檀下意識回憶起自己這兩天有沒有做什麽事。
方淮翻了一下聊天記錄,把手機遞給他。
那是一張微博截圖,內容就是宋榕檀昨晚發的那條“綁架方淮”的通知。
重點卻在下面被趙子初特意用紅筆圈出來的熱評第一上。
[@您好游泳健身我的cp了解一下:媽的,我就說這話怎麽聽着這麽耳熟,什麽勇者惡龍的,這他媽不是你形容你初戀的嗎??在?宋榕檀?出來解釋一下。]
宋榕檀翻看截圖的手一頓,擡眼在電梯的鏡面裏撞上方淮平靜的視線。
可他視線越是平淡,宋榕檀心裏就跳得越亂。
電梯到達的清脆鈴聲響起,方淮從行李箱上起身,伸手拿過自己的箱子。
“诶!”宋榕檀下意識伸手去攔。
方淮疑惑地看他:“外面是地毯。”
宋榕檀懵懵地“啊”了一聲。
方淮就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了,失笑:“地毯,行李箱不好推。”
氣氛有一瞬的尴尬,直到電梯最裏面傳來比巴蔔的憋笑。
“宋榕檀,傻狗!噗嗤嗤嗤……”
宋榕檀回頭惡狠狠地瞪了這個跟了他們一路的燈泡一眼,連帶着他旁邊那個真·燈泡的小光頭也遭了殃。
方淮已經走出去幾步,宋榕檀拉着行李箱跟上。
“你也知道,有些職業選手呢……比如我,文化水平都不太高的。”宋榕檀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會這一個比喻。”
“哦。”方淮淡淡,“文化水平低的S大學生。”
S市有三所國內前十的知名學府,S大就是其中之一。
宋榕檀頓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方淮沒說話。
宋榕檀卻來了勁,直到進了房間還在聒噪:“教練這麽關注我嗎?教練對我的學歷還滿意嗎?教練……”
方淮忍無可忍,冷笑:“我只知道你休學兩年的話,明年再不回去上課,你的S大就沒了。”
這話算是戳到了宋榕檀的軟肋——他是真心實意的、打心眼裏不喜歡學習。
他扁了扁嘴:“沒就沒了呗……職業選手要什麽學歷,以後當教練人家只看你拿過多少冠軍,誰看你是S大還是野雞大的。”
方淮微微眯眼,卻沒多說什麽。
RTG一幫死宅并沒有安排太過緊湊的行程,今天只需要在酒店修整就好。
傍晚,衆人一起吃了頓火鍋,方淮回到房間洗澡。
宋榕檀讓他先洗了,自己頂着一頭火鍋味道的頭發,渾身別扭地坐在書桌前,不願意靠近自己的床半步,就怕沾染上味道。
“Ring。”
浴室裏忽然傳來帶着回聲的一聲輕喊。
“幫我拿一下行李箱裏的沐浴露。”
宋榕檀摸了摸鼻子,應了一聲。
方淮的行李箱不大,宋榕檀記得,他年初就是拖着這個小行李箱來的RTG。
在國外住了那麽多年回來……只有這麽一點随身的東西嗎。
他心裏胡亂想着,打開方淮虛掩着的箱子,還沒翻找,卻見一個小藥瓶從上面的夾層滾落出來。
上面的英文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專業詞彙,字符灌進他大腦裏,嗡的一聲。
心底漸漸漫出不好的預感,猶豫再三,宋榕檀緩緩拿出手機,照着上面的字母一個個輸入,生怕錯了哪一個。
酒店的網絡極快,在他做好心理準備前,粗黑的“警示語”下,一行字就驀地撞進了他的眼底。
[……自|殺傾向和抗抑郁藥物]
宋榕檀渾身冰冷,他拿起藥瓶随手晃了晃。
已經空了大半。
“Ring?”浴室裏傳來方淮的聲音,空曠、濕潤,落在宋榕檀耳朵裏,卻只像是秋露一樣寒透徹骨。
沒有聽見宋榕檀的回複,方淮随意擦了頭發,穿上換洗的幹淨睡衣走出來,然後愣在原地。
宋榕檀半跪在他的行李箱前,恍惚地擡眼看他,手裏的藥品機械性地晃動,發出空蕩的撞擊聲。
方淮垂下眼,掩住自己毫不意外的神情。落在宋榕檀眼裏,卻成了逃避。
他啞着聲音開口:“方淮……你怎麽了。”
明明是已經打好了腹稿的話,方淮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能說出來。
“……是維C。”他聲音有些幹澀。
宋榕檀笑了一下,卻帶着濃濃的自嘲:“方淮,我不是不識字……”
方淮擡頭,失笑:“我知道,高材生。”
他開了瓶礦泉水走過去,在靠近行李箱的床角坐下,伸手接過藥瓶。
“真的是維C。”他笑了一下,倒了顆白色的小藥片出來,丢進水裏。
藥片上很快冒出細密的氣泡,拖着銀環似的尾巴沉落下去,在瓶底停住時,已經溶化了大半。
“喏。”方淮把瓶子遞給宋榕檀,語氣平靜,“這裏面原來的那種藥,沒這麽易溶。”
宋榕檀擡眸看了他一眼,倒出兩片藥直接就往嘴裏丢。
方淮看着他被突然爆開的酸味刺激得面部緊繃,有些無奈:“你……如果我騙你呢,你就這麽随便吃來歷不明的藥?”
宋榕檀沒說話,不知道是被酸得,又或是別的什麽原因。
方淮安靜地等他嘴裏的維C化完,心裏估計他已經能開口了,才說:“有什麽想問的麽?”
“……你都會回答?”宋榕檀看着他。
方淮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宋榕檀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酸到恍惚了,竟然從方淮的語氣裏聽出了一些柔軟的意思。
“這個……你吃過?”他問,“我是說,裏面原來裝的這些……”
方淮頓了一下才開口答:“吃過一些,剩下的倒了。”
沉默許久,宋榕檀才幹巴巴地擠出了一聲沙啞的“哦”。
方淮還等着他想出第二個問題,沒想到只等到這麽一聲,微微皺眉,耐心開始急速流失。
在他準備起身走開的前一秒,宋榕檀終于開口了。
“你……”
方淮凝神。
他會問什麽?原因?病情?又或者是……為什麽要跟他說這些?
方淮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的傾向。
他的聲音依然是如深井一般平靜的,手指卻緊緊攥住被角,剪平的指甲無意識地不斷刮蹭着有些粗糙的布料,磨得指腹擦紅。
他專注地盯着宋榕檀,看見他欲言又止,常常明亮帶笑的眼睛裏,此刻卻只映出自己黑沉的輪廓。
我是不是選錯了。方淮忽然想。
……這雙眼睛應該盛滿光才對。
忽然,一只手輕輕貼過來,遮住了他的雙眼。
方淮在陷入黑暗的同時,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宋榕檀屏着的氣忽然被他輕輕地、長長地吐了出來。
灼熱的氣息攪亂方淮鼻端凝固的空氣,他這才想起呼吸。
“你別想了……”宋榕檀的聲音近在咫尺,啞着,還帶着一些近似哭過的濕意。
“我……什麽都不問。”
方淮腦海裏來回重播的過往忽然停滞,像是被這句話蒙上了一層熱騰騰的霧氣,再也看不明晰。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睫毛在宋榕檀掌心劃動。
一定是很癢的,他想。但宋榕檀只是微微抖了一下手,依然堅定地蓋在他眼前。
方淮大腦空着,卻伸手摸索地搭上宋榕檀的臉,指腹輕輕擦過他的眼眶。
意料之中,被蹭上了一點潮濕的水痕。
他又蹭了一下,宋榕檀卻微微扭頭,水痕在他臉上輕抹了一道印記。
“別摸了……淮哥。”
作者有話要說:
摸?什麽摸!摸哪兒!(突然興奮.jpg)
《澄子日記》
今天狗子打電話跟我說,他在床|上喊了淮哥,我非常激動地打算給他寄一個紅雞蛋,結果這貨跟我說不是我想的那樣。我定制了一副[宋榕檀不行]的錦旗寄給他,姐妹們你們說我做得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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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憨憨,我放存稿箱裏忘記定時發送,瘋狂刷新的我像個小醜(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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