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大鐘成了隊內兩位掌握實權者的新關注對象。

訓練的時候, 他的屏幕上隔一個小時就會彈出方淮的休息提示，晚訓結束後，宋榕檀也會監督他準時下訓去隊醫那裏。

三個人把大鐘受傷的事瞞得很好, 就連和大鐘同寝的阿麥也只以為，大鐘最近晚訓結束後是在和女朋友打電話。

“clock手部情況怎麽樣？”方淮再次撥通了隊醫的電話。

隊醫嘆了口氣：“我上次就說了, 最好是修養……但他也确實堅持。”

宋榕檀問：“前兩天給你的那個德國醫生的方案你看了嗎？”

隊醫道：“我和那位醫生談過了，保守治療的話這确實是最好的方案。但因為沒辦法修養，我們也沒辦法保證他有穩定的情況……”

“就是定時炸|彈呗。”宋榕檀道。

隊醫嗯了一聲。

“我知道了……辛苦了。”方淮垂眸挂了電話。

辦公室內陷入寂靜，宋榕檀坐在方淮對面的沙發上, 揉了揉頭發。

“RTG沒有替補狙擊。”方淮突然開口。

宋榕檀笑了一下：“你要來？”

“……我在說正事。”方淮聲音冷淡。

宋榕檀舉起手比劃了一個投降的姿勢, 嘴上嘟囔：“我說的也是正事的處理方案啊……”

方淮沒再理他，翻閱着整理的文件，眉頭緊皺。

“其實還有一種方法。讓小光頭做首發副突擊, 比巴蔔做主突擊。”宋榕檀道。

方淮擰眉：“別告訴我你做替補狙擊。”

宋榕檀點頭, 一副“不行嗎”的樣子。

方淮也看出他在開玩笑調節氣氛，理智上自己應該冷着臉斥責兩句，但他還是輕笑了一下。

“算了吧。”他道, “你做突擊手是一百分, 做狙擊手只能打到六七十。”

宋榕檀卻抓歪了他這話的重點：“我一百分？”他重複了一遍，原本閑散靠在沙發上的身子坐直前傾, 做出期待的表情。

方淮頓了一下, 冷聲補充：“滿分一千。”

宋榕檀還是笑着，眼角眉梢都挂着獨屬于他的自信。

“那我也是最高分。”他道。

方淮沒反駁, 極淡地笑了一下，又低頭看起資料。

他帶過國際青訓營, 但從國際青訓出來的優秀選手, 一般都會像小光頭這樣直接進入一線戰隊, 入得了方淮眼的那些狙擊手，無一例外全部還在合約期內。

唯一一個合約即将到期的……是來自歐洲賽區的外援選手，個人實力出衆，先服役于——

CRC。

宋榕檀一眼就看透了方淮的想法：“你想要CRC那個狙擊手？”

方淮點頭：“他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事實上，昨天的時候RTG經理已經聯系過CRC那邊，但對面沒有正面答複，只說要求和方淮教練當面接洽。

方淮和CRC之間的舊事，衆人雖然不清楚細節，但他和CRC不合卻是衆所周知的事。

CRC這出是擺了個鴻門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經理把選擇權交給了方淮自己。

如果有其他選擇，方淮是決計不會在和CRC扯上半點關系的。

“明天下午，我去一趟CRC。”最終，方淮開口，“你盯一下訓練。”

“你自己去？”宋榕檀問。

方淮：“和經理。”

宋榕檀想了想道：“經理明天出差。”

方淮微微皺眉。

“我和你一起吧。”宋榕檀笑了笑，“反正也就是要帶一個RTG這邊的行政人員，我是RTG股東，也算吧。”

“……”明知道他這是強詞奪理的托詞，但方淮還是一時間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頓了一下，方淮妥協了：“訓練記得補。”

宋榕檀比了個ok的手勢。

第二天中午午休過後，揉着眼睛的比巴蔔晃晃悠悠走出寝室門，卻被眼前像是換了個人的宋榕檀驚得後退一步。

“卧槽！你他媽穿這樣去結婚？？”比巴蔔脫口而出。

一身挺闊正裝的宋榕檀不動聲色地挑眉，把電視劇裏的霸道總裁學了個十成十。

比巴蔔還沒來得及說話，又看見方淮的門被打開，方淮同樣襯衫西褲——雖然這就是他們教練平時的穿着。

但兩個疑似在談戀愛的人，突然都西裝革履地出現，還準備逃訓出門，不得不讓比巴蔔多想。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

……哦，周末啊，民政局不開門。

那沒事了。

比巴蔔撓了撓頭：“教練你們要出門？”

方淮颔首，偏頭看到宋榕檀的樣子之後，皺了皺眉。

“……你知道現在是幾月嗎。”他問。

已經是六月中的初夏，今天又是豔陽高照的晴天，再加上他們出門的時間正是一天裏最熱的時候，外面的氣溫幾乎到了30多度。

而宋榕檀，穿着全套西裝，扣子還扣得嚴嚴實實。

但平心而論，宋榕檀真的很适合西裝。

寬肩窄腰，一切平時被随意放置在寬松隊服下的漂亮線條，都被純黑貼合的西裝布料勾勒出來。

肌肉帶着男性軀體蘊藏的力度，把他平日裏桀骜的少年感吞噬殆盡，卻又殘餘了一分張揚。

向來随性的眉眼此刻淩厲地板正起來，宋榕檀側身，直直盯着方淮，本就不深的瞳色在陽光下映得淺亮，像是刀鋒上的那抹反光。

他伸手，沉聲：“我是RTG股東，宋榕檀。”

“……”方淮別開視線，停了一下才開口，聲音帶笑：

“股東先生，有西裝穿，沒領帶打？”

比巴蔔這才反應過來宋榕檀這身到底哪裏怪——他連袖扣都好好地配上了，白襯衫頸邊卻空空如也。

宋榕檀剛繃起來的人設被方淮這句忍着笑意的話戳得漏氣，頃刻間散了個幹淨。

“我沒有領帶。”他說得理直氣壯。

方淮道：“那就回去把衣服換了。”

宋榕檀不情不願：“我今天是RTG股東啊。”我去給你撐腰的。

方淮終于擡頭，卻是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外面三十多度。”他道，“你最起碼把外套脫了，快去。”

宋榕檀擡起袖子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新裝扮，戀戀不舍。

方淮沉默半晌，開口：“要領帶去我那裏挑一個。”

宋榕檀心裏像是有個鈴铛“叮”了一聲，還附帶一句“計劃通！”的語音播報。

但他面上還是維持着寵辱不驚的神色，佯裝思索了幾秒，才在方淮即将耐心告罄的眼神中答應下來。

“還站着幹什麽？去訓練啊。”他回頭，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還杵在原地的比巴蔔。

比巴蔔：？

他正想開口怼，忽然想起自己在論壇裏看到的，“要給上司制造獨處空間”，頓時一斂神色，樂颠颠地走了。

甚至還趁方淮轉身的功夫，給宋榕檀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他真心希望宋榕檀這貨能加把勁，好好表現。

——争取讓方教練明年也留在RTG！

比巴蔔摸了摸下巴，忽然想。

可惜了，今天怎麽就是個周末。

如果民政局開門就好了，這九塊九我完全可以替他們出啊！

宋榕檀在寝室旁敲側擊地磨了方淮好久，都沒能享受教練幫打領帶的尊貴服務。

“不會系就別系。”方淮覺得自己今天已經縱容他太多次，大約是處于孩子不能寵壞的心态，便在這件事上直接咬死。

直到進了CRC基地，宋榕檀才一改之前近乎賴皮的聒噪，整個人立刻板正起來。

“……退役之後是要去做演員嗎？”方淮頓了一下，輕笑。

宋榕檀剛想擡手摸鼻子，卻忽然想起自己今天的設定，擡到一半的手順勢落到襯衫袖口上，解開扣子把袖口往上挽了兩圈。

迎面走來的CRC經理臉上笑意一僵。

宋榕檀穿得正式，嘴角緊繃沒有半分笑意，甚至還在他面前挽袖子。

……是給他們CRC下馬威？警告？想打架？

心底暗罵着 ，CRC經理還是繼續笑道：“我們老板在會議室等兩位很久了。”

宋榕檀矜傲地擡了一下下巴，完全沒有抱歉的意思，偏頭和方淮耳語。

CRC經理看得牙癢，心裏冷笑。

現在倒是挺親近？只怕等一會兒你們就要反目成仇了。呵……

幾人一路走到會議室，吸引來不少目光。

方淮退役後的幾年，CRC的選手雖然年年都在換新，但工作人員只是因為裁員而逐年遞減，倒也有些熟面孔。

方淮視線淡淡地掠過那些躲躲藏藏看他的“熟面孔”，明明是幾年前的同僚，此刻卻誰也沒有想開口打招呼的意思。

宋榕檀給方淮拉開會議室的門，自己走到他身後，隔絕了那些探究的視線。

會議室裏，CRC老板周元盛果然已經坐到了上方，杯子裏的茶倒是還冒着熱氣。

“兩位，坐。”周元盛眯着眼睛笑，跟經理比了個眼色，對方拿來一疊合同，放到方淮面前。

方淮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18歲時和CRC簽下的霸王條款，眼神微凝，沒有伸手去碰。

“宋隊長看看？”周元盛道。

方淮沒有阻攔。

宋榕檀拿過合同翻閱，面上神情未變，心底卻有一簇簇火騰地升起。

這份合同上寫的，和他哥幫他查到的幾乎沒有出入，但卻更為嚴密，怪不得方淮哪怕已經被逼到退役，都沒辦法掙脫這紙合約的束縛。

“小方啊，咱們今天坐在這裏，好好的談。”周元盛依舊擺出他慣常的和善面具。

“RTG是想要狙擊手吧。這樣，CRC這邊呢也不為難你們……”

“只要你，Square。你回CRC打一個夏季賽冠軍下來。”

方淮還沒開口，宋榕檀先厲聲喝止：“不可能！”

“別急嘛。”周元盛笑，“當然不止這一點籌碼。”

“如果Square回到CRC拿一個夏冠，那麽這份合同……”

“可以直接作廢。”

方淮瞳孔驟然緊縮。

周元盛看見他的神情，滿意地笑起來，聲音愉悅：“并且——CRC這個狙擊手，可以不要轉會費，直接當作贈品送給你們RTG。”

他向後靠進寬大的椅背裏，好似勝券在握。

“怎麽樣？不管對誰來說，這都是百利無一害的吧。”

方淮無法否認。最起碼對RTG來說，這是百分之一百的好處。

RTG身為春季賽積分第一，已經确定可以保送世界賽，夏季賽冠軍對他們來說，即使拿到，也就是個錦上添花的名頭，世界賽才是所有隊伍最終追逐的。

而如果真的答應周元盛的條約，方淮回到CRC打完夏季賽，世界賽前，RTG依然能出錢把人聘用回來當世界賽教練。

甚至如果他們願意，方淮還能作為首發狙擊手上場。

方淮偏頭，看見宋榕檀捏着那份合同的指尖收緊泛白，眼中神情複雜。

方淮垂眸，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緒。

事情看似如此皆大歡喜，但或許只有他清楚，周元盛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無利不起早，且睚眦必報。

以周元盛的脾性，絕不會這麽簡單給他好處。

但他給RTG開出的條件，卻是實打實的令人眼饞。

如果此時方淮拒絕了，也就相當于在他和RTG之間種下了一根刺。

在這個，他原本想要長久停靠的避風港……埋下一片暗礁。

他回憶起出門前，宋榕檀在他屋子裏拿着條領帶胡亂系的時候，黏黏糊糊地說。

“夏季賽奪冠的慶功宴，我要淮哥給我打領帶，怎麽樣？”

回憶裏宋榕檀的聲音和面前周元盛的那句“怎麽樣”在他腦海裏交替播放着，會議室裏安靜得針落可聞，方淮等了許久，最後輕輕地嘆了口氣。

宋榕檀忽然起身，把那紙合同摔到桌面上，方淮猛地擡眼。

他微微觑着的眼底像是躁動的火山，嘴角嘲諷地擡了一下，輕嗤。

“RTG還沒到賣教練的地步。”

“倒是CRC，是不是連撐過夏季賽都難啊？”

話音剛落，方淮的手腕便被扣住，宋榕檀冷着臉甩下這句話，直接拉着他揚長而去。

方淮擡起腳步跟上。

耳邊風聲和周圍的竊竊私語聲讷讷不停，宋榕檀就這樣一路拉着他從開着冷氣的CRC室內，走進外面的陽光裏。

方淮停下腳步，喘了口氣，心跳的聲音從未這麽明顯過。

被宋榕檀握在手心的那只手漸漸褪去了冰涼，體溫默不作聲地在相貼的肌膚間交換、趨同。

方淮輕輕掙了一下，卻被攥得更緊。

“幹什麽，方淮？”宋榕檀的聲音壓抑着從緊扣的牙關擠出。

方淮頓了一下，剛要開口，卻又被宋榕檀截住話頭。

“你想走？”他問着，卻又不是詢問的語氣。

像是被順了毛的大型犬忽然受到來自最信任的人的攻擊。

本能讓他立刻撕咬反擊，身體卻依然被理智锢在原地，只是俯下身低吼着威脅。

方淮抿唇，沒再說話。

他動了動被宋榕檀攥在掌心的那只手，掙紮着從對方虎口處探出食指和中指的一個指節，卻沒有借此掙脫全部的束縛。

只是彎起來，像是被拿捏住的妥協，又像是包容的安撫，輕輕搭在了宋榕檀的手背上。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跟我搶人？？？！！！

淮哥：（淡淡拉住牽引繩）

營養液加更（127/100）QWQ31號開始加！

再來點，沒事，我能寫！（八爪魚.jpg）